“打假风暴”中的西安彩虹星球

一场“星球大战”，将王来库及其背后的西安彩虹星球文化科技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彩虹星球”）送到了舆论风口浪尖。

这位常自称“库子叔叔”的董事长，文化衫上常见“一个买鸡蛋的想保护地球”标语，衣着淳朴、戴着黑框眼镜，奔波在田间地头，为食品安全而战，为地球带货，立志要反向定制有机食材和环保产品。

至少在视频及直播间里，他“肩负地球”，真诚地像个“刚出社会的大学生”。

而在镜头之外，王来库是位70后，在创办彩虹星球之前曾是个资深广告人。根据国际在线陕西频道采访，这位“库子叔叔”有着十多年媒体经验，曾担任奥美华南区创意总监、美国艾菲奖中国区评委，深谙广告之道。

打开彩虹星球抖音页面，充斥励志的创业故事、对“竞品”的密集检测，以及回应质疑的自证，长期处于冲突与争议中，也让彩虹星球赚足了流量和话题，吸引了一批为此消费的忠实“社员”。

只是这次，流量附送给彩虹星球的不仅仅是“黑红”，还有立案调查。

被监管部门立案调查

网红“铁头惩恶扬善”（以下简称：铁头）与彩虹星球之间的“星球大战”以铁头的一句“鸭子嘴硬，也能咬烂”开幕。

据铁头9月26日发布在抖音平台视频，去年10月份，彩虹星球曾来到渤海水产股份有限公司（以下简称：渤海水产）考察盐田虾，回去后自己也干起盐田虾生意。

但问题在于，彩虹星球在宣传视频中大量使用渤海水产相关画面，但真正售卖出去的盐田虾却是别家的商品。根据铁头所发布视频，这种“挂羊头卖狗肉”的行为，涉及虚假宣传，以次充好，误导消费者。

为此，铁头分别购买了彩虹星球及渤海水产所售的盐田虾进行对比，发现彩虹星球的盐田虾口感、新鲜程度相较下等均不佳，遂即刻出发，直接来到彩虹星球公司现场维权。

在10月6日铁头最新视频中，经过监管部门及铁头、彩虹星球三方探讨下，监管部门受理了5条证据，铁头称其中最重要的是彩虹星球盐田虾的来源与包装上的不符。包装上为唐山渤浩水产科技有限责任公司，但真正来源是另一家水产公司唐山曹妃甸惠通水产科技有限公司。

图片来源：铁头惩恶扬善微信视频号

随后的10月6日，西安市市场监管局曲江新区分局也发布通报称，初步认定该企业在平台直播间销售产品时涉嫌虚假宣传违法行为，市综合执法支队于10月5日决定正式立案调查。

​《每日经济新闻》记者采访律师获悉，如确实存在虚假广告宣传，彩虹星球或将对消费者承担商品价款三倍甚至十倍的惩罚性赔偿；同时市场监督管理部门也有权对其处广告费用三至五倍金额或者最高100万元的罚款。

对于彩虹星球被立案调查一事，记者亦联系采访正处于暴风中心的彩虹星球。

对于虚假宣传问题，王来库向记者表示：“我们是把寻访的过程用视频的方式记录给消费者去看。其中就有惠通（水产）、渤海（水产）等，最后我们从价格、质量等方面考虑，选择了目前这家合作商。”

至于为何在打假之前未“明说”，王来库表示：“我们有没有这个义务去说，我们所有的宣传上都会写清楚，这个产地来自我们的养殖基地的地址，我们按照标准包装法的要求去写就ok。”

王来库表示，对于本次铁头打假，“就是说去起诉、报警啊、网信的报案举报，我们都会去做。”

对此，记者尝试联系、私信铁头，但截至发稿未获回复。

对于铁头维权事件，记者亦接连致电雁塔区市场监管局、市场监管局曲江分局、西安市市场监督管理局宣传处等，但最终未获明确回复。

此前备受打假争议

其实，在铁头维权之前，彩虹星球的产品一直遭到号称职业打假人的王海打假，“星球大战”中亦有王海助理参与。

记者联系到王海了解情况，对方表示，“据昨晚统计，目前对彩虹星球的举报共立案107个。”根据王海测评视频中所出示检测结果，彩虹星球多种有机食品中检出农残，富硒鸡蛋不富硒，无淀粉级烤肠存在淀粉等，且“检测彩虹星球有机食品已经花费几十万元”。

图片来源：王海提供

对此，彩虹星球在3月25日发布视频曝光王海敲诈勒索“七位数”和解金的电话录音，7月25发布视频称“已起诉，不调解，法院见。”  

对此，王海称，打电话索要和解金的是公司已经离职的员工，且已明确告知为前助理，但彩虹星球把“前”字去掉制作视频，让人误以为是王海方索要，属于造谣。

王来库向记者表示，“他（王海）投诉了300多项，在不同的渠道，我们就天天在应付这件事儿。”

据陕西省发改委官网9月20公开求助信，彩虹星球表示因职业打假人长时间的网暴，目前销售下滑70%，已出现严重亏损，持续下去会致使无法经营。

除产品质疑外，王海也曾质疑彩虹星球另一“噱头”——去年被所谓社会企业认定平台（CSECC）认证为“社会企业”有些名不副实。

对此，记者查询CSECC认定手册发现，其对服务农牧业与乡村发展的社会企业，明确要求以贫困或低收入群体为主要客户，而根据彩虹星球淘宝店铺，其一枚有机鸡蛋售价将近4元钱。

据企查查，CSECC背后的深圳市社创星社会企业发展促进中心注册资金3万元，并非政府机构，认证资格和能力存疑。目前，该企业官网显示已经被管理员停止运行。

此外，记者还在公司现场发现，彩虹星球被另一家认证单位社企星球认证为“三三制社会企业”。根据社企星球官微，认定要求有1/3以上股权锁定为社会资产，1/3以上利润继续投向社会目标，1/3以上共创力量来自社会参与。

根据中国质量万里行报道，为此，王来库大手一挥，应声将彩虹星球34%股权（其个人90%股权，即公司30%股权+代持的公司4%股权）锁定为社会资产，并“立誓”将公司60%净利润用于食品安全与环境保护。

但是，记者发现60%净利润全部用在了投资与其利益关系密切的有机蛋厂。据王来库介绍，目前彩虹星球在该鸡蛋厂中占主导地位，蛋厂产品也都是在彩虹星球销售，蛋厂至今仍在亏损。王来库曾在采访中这样形容：“我们（彩虹星球与该蛋厂）合作变成了一家人”。

起底彩虹星球

想来唏嘘，八年前，王来库声称他特别想做一家这样的企业——不以盈利为第一目的，解决食品安全和环境保护问题。于是他创办了彩虹星球。

据产业曲江官微及王来库自述，在2019年之前，彩虹星球是做线下柜机的，卖的也是鸡蛋和农产品，主打无添加及“检验合格”。根据产业曲江2018年12月消息，彼时彩虹星球在西安、成都已发展到300多个社区，获得了累计上亿元的融资，目前公司股东中的私募基金也大部分是在当时入场。

图片来源：产业曲江官微

然而，之后两年间的社区团购大战，巨头纷纷进场，几百亿热钱涌入，甚至“别人卖价比彩虹星球的进价还要便宜”，造成彩虹星球大幅亏损，王来库不得已将业务清零，转战线上。

王来库向记者表示，“当时我们意识到，在线下做食品安全是一件挺难的事，线上的教育成本相对比较低。”

根据中国食品安全网2022年12月报道，王来库称公司曾遭遇资金链断裂、合伙人离开，连续6年亏损，直到2021年才首次实现单月盈利。彩虹星球8年来食品安全检测费用高达1200万，创立至今亏损2000多万元。

采访中，作为创始人的王来库告诉记者，他连续8年每月只拿1块钱工资，股东至今未分红，“目前公司客户主要就是公司高管、妈妈、医生，大学教授等等。”

2023年，本应是彩虹星球效益“初见曙光”的转折年。

从业绩来看，求助信中显示彩虹星球2022年销售额超2.2亿元，缴税309万。根据中国质量万里行报道，彩虹星球2022年7月至2023年6月累计净利润549.59万元，虽仍为累计亏损状态，但至少“窟窿”已有缩小迹象。

而接连深陷造假漩涡，亦让彩虹星球“本不富裕”的经营情况雪上加霜。“因为打假，原来买我们东西的人就不买，我们就开始亏损。”王来库称。

另外，在查询彩虹星球工商资料过程中，记者还发现了有趣之处。据企查查，目前彩虹星球大部分股东股权均在2021年7月被出质到另一家王来库担任法人的公司。

图片来源：企查查截图

据悉，出质股权质权人为西安彩虹星球网络科技有限公司，参保人数为0人，主要人员为王来库、梁珍、韦阳，该公司被一家香港企业彩虹星球網絡科技有限公司完全控股，而该港企又被一家外企Rainbow Planet Limited完全控股，如此股权“套娃”，背后原因令人费解。

曾因评测被起诉

在(2021)陕民终392号案件中显示，新疆雪山果园食品有限公司（以下简称雪山果园）生产的列巴被彩虹星球当成“竞品”测评。

图片来源：中国裁判文书网

当指向雪山果园列巴时，播主说：“他不是纯的黑小麦”“同时他用了一个植物炭黑的色素，也就是说他的颜色实际上是染出来的”“这个用的是黄油，只是普通的黄油”等。

当指向彩虹星球列巴时，播主说：“只有黑麦粉没有其他的小麦粉”“我们彩虹列巴用的是安佳黄油，安佳黄油是最好的黄油”等。

陕西省最高人民法院认为，彩虹星球公司刻意强调竞品“颜色实际上是染出来的”，利用并强化了消费者对于食品添加剂的反感心理，影射目标产品“不天然”“不健康”，借此打压对手。

法院还认定，雪山果园使用植物炭黑并未违反有关食品安全规定，彩虹星球公司没法证明添加植物炭黑会对产品质量有何影响，也并未提供客观、真实的证据证明安佳黄油优于其他“普通黄油”。

根据判决书，虽然彩虹星球公司主张其短视频旨在批判行业不良现象，普及食品安全常识，但实质上是推销旗下经营的“彩虹黑麦列巴”，是一种商业广告行为。

法院表示，在测评过程中，彩虹星球有针对性地仅进行片面的比对，忽略了其他诸多因素，显然是不严谨、不科学、不客观的，其目的难言正当，结果的中立性、公正性也必然存在偏差。

最终，二审判决维持一审原判：彩虹星球需向雪山果园赔偿经济损失及合理费用共计8万元等。

值得注意的是，彩虹星球为此被强制执行。对此，王来库表示：“我不可能每件事都能操心，就是后来忘掉了。”

“我们后来才知道的，植物炭黑在面包品类是非法添加剂，当时如果我们直接举报对方，他是要入刑的。”王来库称。

吃到教训后，彩虹星球不再指名道姓测评同业公司产品，而是转向了泛泛的“检测标准”，以避免起诉风波。

哪承想，按下葫芦浮起瓢，接连爆出的虚假宣传及造假问题又让彩虹星球陷入争议。

真相或许并不复杂，多想着解决问题，而不是解决提出问题的人，企业才能良性发展，借用一句网友评论，“错了就是错了，挨打就要立正”……

封面图片来源：每经记者 夏子博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