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B站副董事长兼COO李旎看来,OGV内容在B站不只是一个节目。这些内容除短期的广告收入、会员收入之外,它是极具长远商业价值的,好的内容,可以做成游戏、拍成影视剧、做衍生周边,这些都能产生更长尾的后链路价值。
◎面对“赚钱养家”的迫切性,李旎有足够的耐心,并想得很明白:B站做的所有内容,可以不赚快钱,但它一定是围绕生态,短期必须有生态价值,同时中长期它能挣钱并具有沉淀价值。
每经记者 温梦华 每经编辑 魏官红
意料之外,“倒着播”的古装剧《古相思曲》火了。
网友们“求资源”之余发现,背后的“操盘手”,既不是优爱腾,也不是越来越卷的短视频平台,而是手握Z世代的B站。
从《时光代理人第二季》的开播,到该动画真人剧开机引发热议,再到爆火的《古相思曲》、即将上线的《雾山五行之犀川幻紫林篇》,B站的自制内容再次和优爱腾一起凑在了暑期档的“牌局”上。
不过,在“打怪升级”不断壮大的另一面,B站正面临越来越多的“成长烦恼”。UP主“停更潮”沸沸扬扬,平台激励逐渐减少,长视频内容受到冲击,B站商业化备受质疑。盈利压力之下,二次元与愈发多元的生态冲突带来的用户反弹,让社区变质的争议此起彼伏。
B站感受到了迫切。
2022年,B站首次把商业化和生态、社区生态提到同样的位置,B站董事长兼首席执行官陈睿定下“2024年达到盈亏平衡”的目标;今年一季度,陈睿称UP主挣钱是公司最关注的工作……
种种求变背后,当疑惑、争议、批评、不信任纷纷涌向这个年轻的平台。是守住社区初心还是赚钱长成参天大树?成为了拥有近1亿日活用户的B站面临的重要难题。带着这些疑问,《每日经济新闻》记者深度对话B站副董事长兼COO李旎,试图寻求一个答案。
B站副董事长兼COO李旎 图片来源:受访者供图
三年前,B站“最美的夜”跨年晚会、《后浪》相继刷屏,这个有着鲜明二次元底色的“乐园”开始踏上“破圈”之旅,逐渐从动画扩展到纪录片、音乐综艺,再到自制剧、电影等,越来越多的泛娱乐内容涌入,短短几年时间,B站OGV便实现了对长视频的基本覆盖。
不只是二次元,成为外界对B站的新定义。2020年第四季度,B站增值服务业收入首次超过游戏业务。到2023年,B站有近1亿日活用户,7000多个兴趣圈层,曾经“圈地自萌”的B站,已然走向大众。
2023 ChinaJoy B站展台 图片来源:每经记者 温梦华 摄
NBD:当综艺、影视剧等泛娱乐内容,OGV之于B站意味着什么?
李旎:很多人认为B站做OGV(Occupationally Generated Video,专业机构生产内容)是进军长视频领域,但如果回头来看,所谓的长视频内容,B站从成立那天就有了。以动画为例,一开始很多动画爱好者在B站上看动画;2014年之后,我们开始规模化引进动画;到了2017年,B站开始自己做动画,动画是B站社区的根之一。
在我看来,OGV内容在B站不只是一个节目。这些内容除短期的广告收入、会员收入之外,它是极具长远商业价值的,好的内容,可以做成游戏、拍成影视剧、做衍生周边,这些都能产生更长尾的后链路价值。
当下,大多数内容平台更多是个工具载体,一部剧爆火,用户会去平台看内容、讨论,但不一定会对平台产生情感共鸣。B站的底层更像是一家互联网文化公司,具有IP价值的长视频内容,是B站文化价值的重要体现。
NBD:存量竞争时代,视频平台越来越“卷”,B站做OGV的路径如何变?
李旎:不同阶段我们会做新的尝试,大家都在猜B站想做什么,但其实从做OGV内容开始,我们的想法就没变过。
最开始,B站通过采买版权动画在平台播出,其实就是为了满足用户;后来发现用户有更多的需求是市场无法满足的,但当时我们并不懂制作,于是就和国外成熟的制作委员会合作,成为出品方之一;再后来我们就想,为什么不能让国内动画做得更好,于是我们开始建立自制团队,做更多自己想做的内容。
不论是动画片、纪录片还是综艺,我们希望让用户在B站上看到自己喜欢的内容,有就买过来,没有就自己做出来。
长短视频围困之下,难逃烧钱多、盈利难怪圈的B站做长视频,更是引来外界的不少质疑:究竟能不能赚钱?毕竟,优爱腾在长视频摸爬滚打十多年,仍然在长久盈利的道路上“上下求索”。
被B站视为密不可分的OGV生态贡献几何?面对“赚钱养家”的迫切性,李旎有足够的耐心,并想得很明白:B站做的所有内容,可以不赚快钱,但它一定是围绕生态,短期必须有生态价值,同时中长期它能挣钱并具有沉淀价值。
2023 ChinaJoy B站展台 图片来源:每经记者 温梦华 摄
“万物皆可B站”或许正是李旎在摸索的独属于B站的商业化模式。她坚信,内容和商业化,并不存在天然的冲突和矛盾。用户愿意为优质的内容掏钱,广告主也愿意为好的内容投入预算。
NBD:众多内容品类中,动画和纪录片往往被视为不赚钱,有担忧过回报率不及预期?
李旎:早在三年前,B站的OGV业务整体上就是挣钱的。其实,相比真正挣钱的游戏生意,在传统商业领域,动画、纪录片并非赚钱的好生意,但我相信动画能赚钱,可能因为我有足够的耐心,现在也已经证明了这个逻辑。
在纪录片领域,B站社区生态的土壤、纪录片穿越时间周期的特性以及纪录片内容的长尾效应,让我认为纪录片在B站的商业模型或许能成立。区别于其他内容平台,如果用户习惯反复观看好内容,平台的赚钱周期就会变长,如果我有更长的周期挣钱,即使短期亏损,但第二年、第三年也可以把钱赚回来。我认为纪录片不是短期赚的快钱,时间越长它呈现给平台的文化价值和品牌价值就更长。
NBD:“爱优腾抖快”你追我赶,面对快节奏的内容产出,长周期的回报率,会不会感到压力?
李旎:虽然看好(动画和纪录片)的长期价值,但并不意味着回报周期一定特别长,广告和会员的收入是立竿见影的。我们做内容的商业模式不是单一长视频的商业模式。在长视频网站,用户是会看一部分的内容,有好内容他就来,没有了他就走;但在B站,热播期用户会看这个内容,其他时间则会留下来看衍生创作,这是B站区别于长视频平台的一种后链路模式。B站有300多万名的活跃UP主,他们会创作内容留住这些用户,平台更多是一个杠杆力。
对于短视频,更多是碎片化时间消费,用户不会去看博主是否更新,他们更在意自己的时间。用长周期沉淀社区价值和创作者生态是B站区别于长短视频的核心壁垒,这并不是短时间内通过流量模型就可以有机会做到的。
2023 ChinaJoy 图片来源:每经记者 丛森 摄
B站从11岁加速“破圈”开始,就始终面临着外界和二次元老粉丝的灵魂拷问:B站变了吗?二次元的“精神家园”还在吗?
作为B站跨年晚会、《后浪》多次破圈背后的“导演”,李旎在将B站从二次元的“一方小天地”带入大众视野时,也时常面临艰难抉择。
“B站未来往哪里去?”这是14岁周年庆上陈睿抛出的问题,也是每个B站用户、UP主、投资者都关心的问题。他给出的答案是:B站是一家来自用户的公司,是用户告诉我们、引导我们什么是正确的。B站在过去14年走过的路,也是以后唯一要走的路,让你觉得在B站上花的时间是值得的。
《后浪》 图片来源:B站截图
NBD:从“小破站”到拥有近1亿日活用户的综合视频平台,你觉得B站的二次元属性有被稀释吗?
李旎:我觉得还好,在B站生态中,动画依旧是二次元用户的核心消费内容,它并不存在稀释生态内容的说法;而针对纪录片、综艺、影视剧等内容的拓展,我们做的其实不是娱乐,而是兴趣圈层的内容衍生。
我们也做过一些数据调查,即2014年的B站用户,现在是不是还在B站消费?我们发现,他们都还在,只是他们消费的内容越来越多样。他们不只在B站上玩游戏、看动画、看虚拟主播,他们也会开始看怎么买房子、装修房子,随着年龄的增长,他们产生了新的消费需求。
另一方面,更多年轻、喜欢二次元的用户加入B站后,他们也开始深度消费。过去十多年,B站的用户规模从2014年的100万增长到如今近1亿的DAU,用户消费时长也从原来的三四十分钟,增长为现在的96分钟,我们的社区更大了,有更多不同的人群在B站喜欢上二次元,我们也提供了更多不同兴趣圈层的消费内容,这是我们看到的现状。
在我看来,它不存在是否稀释,在强商业经济环境中,B站必须、一定要足够强大,才能守护自己所坚持的初心跟所爱。如果我们把自己做得足够窄、扁,在现有内容环境的冲击下,可能根本就不存在B站,我们所热爱的东西也将不复存在。
NBD:这个过程中,会不会遇到纠结或者想放弃的时刻,你如何去解决?
李旎:在这个过程中有没有思考和纠结,肯定是有的。但我的想法是,不管现在有多少不理解,甚至有质疑、批评,但只有B站变得足够强大,我们才可以让用户继续在这里找到自己喜欢的内容,这是一种核心驱动力。
其实每次看B站时,我能看到很多不被理解的孤独,这些有独立兴趣爱好的人能在B站上找到共同的人,他们是欢喜的、是能被治愈的,这也是一种力量,如果有天B站不在了,这些有同样爱好的人或许就不能相知相识,相互扶持了。
我在想,如果能在他们的青春中陪他们走一段路,是不是也是个很美好的事情?正是这些东西驱动我继续去做一些可能是难的,但是是正确的一些决定,B站能在当下如此激烈的竞争和大环境冲击下依然坚持,大概是因为“放弃”这两个字在“中二”世界中是不存在的。
十多年来,能与有同样价值观的伙伴一起去守护B站,是一个挺幸福的事情,虽然过程中或许有不同意见,甚至是误会,但时间会让我们的改变被理解、被认知,B站并没有变,它只是在经历它成长发展中的必经阶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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