报告解读：“中国城市集体崛起是全球城市过去40年最重大的事件”

10月29日，中国社会科学院（财经院）与联合国人居署在南京共同发布了《全球城市竞争力报告2018~2019：全球产业链：塑造群网化城市星球》（后称报告）。根据排名，纽约、洛杉矶、新加坡、伦敦、深圳等城市领跑全球城市经济竞争力，纽约、东京、伦敦、新加坡、洛杉矶等城市分列全球城市可持续竞争力排行榜前五位。

“二十强中北美和亚洲各占8席，西欧占4席，亚洲数量首次与北美持平。”报告指出，全球城市经济竞争力中国持续迅速崛起，其中，顶级城市表现优越，深圳进入全球前10强，同时，竞争力水平在整体提升，共有18个城市进入百强榜，反映出中国城市发展已经从个别城市进入到多个城市晋升层级的新阶段。

报告牵头人、中国社会科学院城市与竞争力研究中心主任、中国社科院-联合国人居署联合课题组首席城市经济学家倪鹏飞教授在接受《每日经济新闻》记者（后称NBD）专访时表示，全球产业链的形成和变动打破了各国产业体系，导致了各国城市的兴衰分化，也直接塑造了崭新的城市星球，同时，“中国城市的集体崛起是全球城市过去40年来最重大的事件。”倪鹏飞强调。

人类进入城市星球时代

NBD：本次报告提出了一个新概念——“城市星球”。何为城市星球？为什么说人类进入了城市星球时代？

倪鹏飞：过去40年是人类聚区的重要转折期，世界正从封闭、分散、独享的农业地球走向联系、聚集和共享的城市星球。

所谓城市星球，我们认为：首先，人类的足迹和聚区从农村向城市转变，地球被城市的功能所覆盖。多数国家多数地区的多数人在城市里居住和活动，城市逐渐成为世界发展的主体。城市逐渐成为世界发展的引擎，城市逐渐成为世界发展到载体。其次，城市不仅布满地球表面而且通过空中和地下的各种有形和无形的网络包围、穿透和超越地球。再次，全球城市由一个个单中心的城镇星先组成城市圈城市群星系，然后城市带的星河，再组成全球城市网络的星空。全球每个城镇及其居民点，通过城市之间通过地下和太空的各种网络联系起来，程度不同地联系在一体，好像变成一个大城市，每个城镇就是其中的一个既综合又专业的功能区。地球进入城市时代，城市进入星河时代，所以，人类进入城市星球时代。

NBD：我们注意到，报告从聚集、联系和共享三个维度，观测全球城市人口、产业、空间的变化时，断言过去40年城市的定义也在发生质变，请问发生了怎样的质变，新的城市定义是怎样的？

倪鹏飞：过去40年，世界城市在不断增加的同时，城市内涵、功能和形态也发生了深刻的变化。

首先是内涵更加智慧化。城市最初的内涵是服务于人类交往和交往的自然与社会空间，随后居住成为重要基本内涵，到工业社会有形物品的生产制造城市的重要内容，过去40年，信息技术和网络技术导致电商出现，城市越来越从生产和制造货物转向生产和制造知识、信息和思想。城市物质交易和交换越来越被人的交往和思想的交所取代。城市的生产、交往和消费越来多表现在知识和思想上，城市越来越智慧化。其次，功能更加全球化。从空间上看，信息技术和市场制度导致全球生产网络形成，从而使得加入网络的城市服务全球和消费全球的功能越来越显著。再次，形态大都市化。城市正从孤立的、同心圆的、单中心的小城镇、中小城市向开放式、多中心的大城市、大城市区和都市群演化。

今天的城市应该是服务人类的智慧化、全球化和群网化的自然社会空间。信息时代的城市与工业时代的城市具有了不一样的内涵。

NBD：报告特别强调了“过去40年”，为什么选择这一时间维度？如何理解市场制度与信息技术在此过程中对城市星球的“塑造”作用？

倪鹏飞：在中国改革开放开启之时，全球也发生了重大事件，这个重大事件就是开启了新一轮的全球化即产业全球化或者全球产业链形成，从而直接塑造了全球化、智能化和群网化的城市星球。而全球化、全球分工和全球产业链变动背后的决定力量是信息技术和市场制度。

首先，从1980年代开始，市场经济制度再一次得到广泛采用。市场制度导致人口集聚、资源要素的资产化和金融化、影响城市功能和格局、争夺技术和人才影响城市形态。第二是信息技术扩大了城市空间规模、支持了全球分工和扩散、带来冷热地区发展、人口规模扩张和城市之间的日益分化。其三是软联系的强化改变了全球联系。软联系赋予了城市新的内涵、形成智慧星球、深化共享结构、导致全球城市格局从单中心等级结构到多中心层级网络结构。

全球产业链重塑全球城市体系

NBD：今年的主题叫“全球产业链：塑造网群化城市星球”，如何理解产业分工体系改变对城市体系的影响？这种影响会给城市功能带来哪些改变？

倪鹏飞：首先，全球产业链形成和调整打破了参与全球化的各国固有的产业体系，从而导致多国城市格局以及全球城市体系的重塑。其次，全球产业链导致加入产业链城市的功能全球化，成为全球的一个节点。全球产业链形成了新的全球城市体系——顶层城市提供金融与科技创新变成主导功能即知识创造、交流交往，中层城市提供加工制造的主导功能即货物服务生产，底层城市提供原料能源即采掘和加工——从而导致不同禀赋和环境的城市，为适应新的城市分工体系下必须改变自身过去的功能。

同时，全球产业链调整导致全球城市的分化、也导致发达经济体和新兴经济体同时出现兴衰分化，如美国硅谷的崛起和底特律的衰落，中国深圳的崛起和东北城市的衰落。这也显示无论是发达经济体的城市还是新兴经济体的先发城市，在全球产业链的形成和调整过程中，如果自身不及时转型升级，都摆脱不了衰落和失败的命运。

NBD：从过去的实践来看，技术密集型制造业和专业技术服务业对城市竞争力的影响愈发重要，下一步继续提升竞争力，各大城市特别是中国城市应如何聚集要素？

倪鹏飞：经过40年发展，中国城市尤其是大城市进入到高质量发展阶段，或者说到了与发达经济体城市比肩的创新发展阶段。创新发展的核心要素是人才，因此我们要改变过去的城市发展和竞争逻辑，先改善宜居环境，这个宜居环境不只是自然环境、生态环境，教育、住房应该是最核心的内容，然后是吸引人才，包括高端人才，也包括农民工。然后发展产业，吸引资金，人才来了，企业就跟着人才来，资金也就跟着企业来，然后才能促进经济的增长。

NBD：这份报告将为城市的下一步发展提供参考指导。

倪鹏飞：我们希望通过城市竞争力的测度分析，对全球城市决策发挥竞争激励、政策引导和决策参考的作用，将通过研究形成的关于城市发展和竞争的因素、经验，转化为城市发展的评价指标，并通过城市评价引起决策者重视，从而更好地发挥成果为城市发展服务的目标。而报告历史和未来发展分析所形成的重要现象规律解释，以及未来趋势的预判，有助于城市决策更加清楚地认识全球城市发展的趋势、走向、机遇和挑战。

发展高质量经济提升可持续竞争力

NBD：我们注意到，在今年的全球城市经济竞争力排行中，深圳依然是前10强中唯一的中国城市，并且比去年上升了一位。为什么深圳是这“一枝独秀”？主要考量因素有哪些？

倪鹏飞：从表现上看是深圳经济密度和增量继续提升，反映出深圳的经济效率和速度特别出色。但这背后反映的是深圳已经初步实现了由要素驱动向创新驱动的转型升级，“轻舟已过万重山”，科技创新、市场制度、创新文化、金融服务、全球联系、生态环境等对世界先进城市的追赶和超越是其竞争力不断提升的保障。

需要说明的是，全球城市经济竞争力百强城市中，北美城市占35席，西欧和东亚城市分别占25席、24席，同时，大洋洲、南美洲等南半球城市表现相对较弱，显示出全球最具竞争力的城市主要集中在北半球，北美、西欧和东亚是全球城市三大中心，全球经济也主要由这三大区域的中心城市控制和支配。

NBD：从可持续竞争力的角度看，美国城市整体呈现较高水平，中国城市排名相对靠后，您认为中国城市应从哪些方面着手补“短板”？

倪鹏飞：首先，中国提升可持续竞争力的第一手段仍然是要继续以经济建设为中心，发展高质量的经济，研究同时显示，经济发展水平与可持续竞争力的水平高度正相关，经济竞争力是可持续竞争力的经济基础。其次，中国城市要在社会建设和环境加大力度，提升包容性发展和绿色发展，这是可持续竞争力环境条件。第三，要仅仅把握人类迈向智能时代，顺应城市质变的潮流，高度重视城市的智能化发展，培养和吸引优秀人才，发展创新科技，建立全球化、智能化和群网化的新型城市。

NBD：今年的报告还增加了对四大湾区竞争力的比较分析，相比世界三大成熟湾区，粤港澳大湾区应从哪些方面追赶？

倪鹏飞：一方面，全球四大湾区各有特点，共同构成全球城市发展的重要引擎。另一方面，与三大成熟湾区相比较，粤港澳湾区还有显著的差距，差距是潜力也是机会。粤港澳大湾区可以三大湾区为标杆和对象，对标追赶东京湾区的高端制造、旧金山湾区的高新科技和纽约大湾区的金融服务，关键还是从制度文化、科技创新这两个决定城市、区域和国家发展根本力量上下重锤，通过制度创新和科技创新来实施追赶和实现超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