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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探访川北“网红村”:震后重建的乡村规划样本

    每日经济新闻 2018-05-13 23:31

    最近,目光一夜之间聚焦在秦巴山的中心地带——四川巴中南江县金台村。在世界建筑杂志Dezeen日前出炉的2017“年度最佳住宅设计TOP10”,它成为唯一入选的中国住宅。与此同时,它的新生还带着更重要的意义:它是十年汶川地震震后重建的乡村规划样本。

    每经记者 杨弃非 张建    每经编辑 毕陆名    

    图片来源:每经记者 张建 摄

    秦巴山,东西绵延1500公里,地跨中国六省市。山林地区生活清苦,多样的地形带来的是相同的贫困。在中国扶贫开发攻坚战中,它是主战场和重点片区。

    最近,目光一夜之间聚焦在秦巴山的中心地带——四川巴中南江县金台村。在世界建筑杂志Dezeen日前出炉的2017“年度最佳住宅设计TOP10”,它成为唯一入选的中国住宅。与此同时,它的新生还带着更重要的意义:它是十年汶川地震震后重建的乡村规划样本。

    现如今,金台所代表的新规划下的乡村正迎来一个全新的历史契机。今年初,中央“一号文件”中,“强化新建农房规划管控”被提上日程。许多人认为,农村房屋统一规划建设的时期即将来临。

    在南江新城的市政府广场上,扶贫新闻在一块巨大的LED显示屏上滚动播放;广场外围,一圈红色的“脱贫攻坚”标语随风摆动。以规划推动乡村振兴,金台村的借鉴价值已然显现,而如何进一步推动更多区域脱贫的可能,将是其升格为“网红村”后的又一重要任务。

    “网红” 牡丹园项目入选最佳住宅设计

    金台村之所以被关注,是因为在许多人看来,它代表的是一种中国乡村的理想范式。

    在距南江县城10余公里的山区,道路开始陡然上升。金台村掩映在树林繁茂的半山腰上。在逼仄山路中缓慢爬坡的大型货车让跟行汽车的周遭一片飞沙走石,Z字形线路则使得行进更为艰难。恶劣的环境让人不免联想到当初村庄选址的挣扎,以及建设过程中的挑战。

    尽管道路还不甚完善,但走的人已经多了起来。这些天,已退居二线的老村支部书记袁宗成重新操持起了村上的事情。他的重要工作之一是接待来村的外地人——这些人中有游客、有记者、还有徒步协会的爱好者们。络绎不绝的客人让这个因为农忙而略显沉寂的村庄热闹了起来。

    引爆这一切的,是世界建筑杂志Dezeen不久前出炉的一份2017“年度最佳住宅设计TOP10”。金台村,更准确的说是其“牡丹园项目”,是中国唯一入选的住宅。与其一同入选的作品大多是来自欧洲国家的民居,特色的造型、先进的建筑理念是其共同的特色。

    金台村之所以被关注,是因为在许多人看来,它代表的是一种中国乡村的理想范式。在网络上流传的照片中,建筑布局整齐划一,砖红的底色和白色的框架结构为建筑增添了一种几何式的现代美,甚至还有位于屋顶的阶梯式花园——这已被广泛运用于还原田园生活的城市高层建筑之上。

    几乎每个细节都透露出金台村的“网红”气质。

    突然的走红没有让流坝乡党工委书记钟登才感到惊讶,与此相反,他更有种“终于来了”的欣慰。尽管工作繁忙,他仍然愿意抽出休息时间向人讲述金台村,以及他与村庄的十多年缘分——十年前,牡丹园还是一片荒地。从零开始,也让高“颜值”的金台村有了更动人的故事。

    他没有间断地说了快一个小时。在他的讲述中,2008年地震和2010年泥石流两次特大灾害,让金台村的房屋几近摧毁。灾害频发让政府不得不选择异地重建。所幸的是,得益于社会各界的援助,经一个叫做秦巴山乡村发展研究中心的组织牵线搭桥,他们联系到了香港大学建筑系关注乡村建筑的公益机构“城村架构”。2012年,已在中国有多个乡村规划经验的林君翰初次走进深山,拉开了他对川北乡村规划的序幕。

    故事由此步入正轨。经过5年的规划与建设,一个“现代化”的金台村雏形初现。

    理念 以前沿规划理念改变乡村

    乡村建筑应该从面积上的“慷慨”变成功能上的“慷慨”,以前沿规划理念改变乡村、振兴乡村。

    现在村里的一切,都给人一种“高大上”的感觉。

    在城村架构的规划中,有个“野心之作”——在村庄离山林景色最近的地方,有一片由砖石堆砌而成的村民活动中心。这个方圆之地浓缩了大量的纠结与妥协:由于整个乡村限制在经勘探适合建村的10余亩土地中,它的存在必须以牺牲村民的居住面积为代价。但林君翰坚持如此——在他的观察中,具有中国乡村特色的民俗活动需要公共空间。

    但这显然不是袁宗成脑海中熟悉的乡村图景。对于大多数川北地区农民来说,自家门口的一亩三分地几乎是其生活的全部领域。生老病死,大多不会离开这里,因此,就算村庄没有公共活动空间,房子一定要大。

    袁宗成接到了不少村民的反馈。他们觉得,这个与以前相比小了太多的建筑很难堆放大型农具。“其实房子也设置了储物间。”他说,“但农民适应储物间,还需要一个过程。”

    参与该项目全程的城村架构项目主管(Project Leader)关帼盈认为,乡村建筑应该从面积上的“慷慨”变成功能上的“慷慨”,打造包容力强、适应力高的房子,以满足不同人在不同时期的不同需求,实现空间上的可持续性发展。

    而仅缩小住宅的建筑理念,都蕴含更多的价值考量。钟登才指出,由于农民疏于打扫,大房子的存在本来就会带来许多卫生问题。往大了说,这也容易让人想到现在城市中刮起飓风的极简主义,这个由建筑大师迈耶提出的前沿建筑理念,正在渗入这个川北乡村当中。

    以前沿规划理念改变乡村、振兴乡村,这正是金台村作为规划样本的意义所在。

    “绿色”是新引进的理念之一。走在金台村,没有堆满垃圾的垄沟,也没有充斥在各个角落的异味。与之对应的正是掺杂着城镇化的乡村生活方式。袁宗成也将这里称为“更加像城市的农村”。

    将农村本底和绿色理念有机结合的一个经典试验,是村庄的污水处理池——这是一个由三级梯田组成的系统,自上而下依次为睡莲田、香蒲田和茭白与藕的混合田,污水仅通过植物的净化作用逐级向下流,到三级田已成为可用于灌溉的净水,剩下的水将通过水渠进入地表水系统。这样,处理池不仅满足生态功能,还兼具观赏与经济价值。

    让钟登才印象深刻的则是规划的诞生过程。为了尽可能地增加村民的参与度,城村架构以月或半月为单位开展数次工作坊(Workshop),他们将阶段性的规划做成模型,让村民“广泛提意见”,甚至分成男性、女性、男女混合多个组别。

    为了这个特殊的时刻,当时将还分散在县城各个安置点的村民从四面八方汇聚。在震后的艰难岁月,这一次次的聚会俨然成为畅想村庄美好未来的“庆典”。

    这种传统也保存到了现在,每逢村里大小事宜需要拿主意,总会集体商议。“这已经成了村子的‘习惯’。”袁宗成说。

    冲突 高标准规划能否维持乡村本色

    “金台村太‘高大上’了。”而高标准规划能否让乡村维持本色,而不是成为城镇的翻版?

    村里的人口结构开始发生变化。

    几个月前,在四川绵阳务工多年的蓉儿随丈夫回金台,她有两只金毛犬作伴,每天做些农活。牡丹园的环境让她并不陌生,“除了交通不方便,别的都挺好的”。

    她并非个例。金台居民有不少人从城市归来。黄女士代表的是另一种情况——厌倦了城市生活的她一退休就开始谋划乡村生活,而家在金台的亲戚则希望到城市居住,两人一拍即合,完成了一次城市与乡村的置换。

    无疑,这些“新金台人”为村里输入了新鲜血液。但在他们口中,“回归”代表的更多是一种对田园生活的企盼,却少了一份干事创业的奋斗。

    冲突由此产生:高标准规划能否让乡村维持本色,让其重心落在村民和适农产业,而不是成为城镇的翻版?

    在关帼盈看来,大多数中国乡村处于一种“混沌”状态。在城镇化的要求下,不同形式的冲突在乡村随处可见。“比如,相对随性的时间观念与紧密的拆建时间表的冲突、自然村的空间规律与都市营造逻辑的冲突,等等”。

    这种不协调在金台村极容易被察觉。走进具有现代感外观的建筑,是一如常规的中国乡村特色装修风格。即便是经过统一规划的屋旁花园,具有装饰性的花草和农家蔬菜错杂——袁宗成告诉我们,这其实是规划师所提倡的。

    为了保留乡村特色,城村架构走访了许多川北传统村落。他们也持续与村民沟通,不断调整规划。在产业规划上,城村架构也有新的安排:在村民活动中心的一旁有一个配套的小屋,里面灶台、盥洗池一应俱全。他们希望,将来这里能够建成农家乐,推动乡村旅游发展。

    眼光还需要再聚焦。在秦巴山乡村发展研究中心理事长周文国的眼中,“许多在沿海地区和平原乡村能够推行的,在山村不一定能行,在秦巴乡村还可能更难。”他举例说到,很多大型农机在平坦地区使用很方便,但山村梯田就完全不适合。

    “金台村太‘高大上’了。”南江县扶贫和移民工作局副局长赵峰指出,“我们这里大部分村子尚未脱贫,扶贫就不能讲一些‘高大上’的,还是要从稳定增收开始做起。”

    后劲 多措并举实现乡村振兴

    如何发挥金台的样本价值,为整个川北地区的乡村振兴带来借鉴?“还有很长的路要走。”

    南江县依水而建。从新城逆流而上,三五村野民居零星显现。以深山为背景,茂密的山林与黑瓦白房错杂,显露出秦巴乡村的面貌。

    “你如果从金台村下来,到其他村落看看,那就完全是另一种情况。”赵峰说,“扶贫攻坚是南江县的一个大的现状,去年,全县贫困人口有8.8万。”

    资金短缺是秦巴山区的乡村振兴道路上面临的最大障碍。期望在今年脱贫摘帽的南江遇到的第一个难题是,其在异地搬迁一项上的花费甚至超过了一年的财政收入。

    “住房问题面太大、难度太大,是我们脱贫攻坚最大的硬骨头。”赵峰如是感叹。

    而牡丹园的诞生,看起来更像是一个“小概率事件”。从滑坡体的加固,到每户的建房补助,再到后期的调整、产业的布局,金台村的改造前后投入不少。钟登才回忆到,当初在争取援建时,他们从多个项目中选,村民的合意也是牡丹园获选的原因之一。

    说起牡丹园的现状,袁宗成用“家家能够‘小康’”来形容——最后一个贫困户在今年实现脱贫。

    但村庄的“后继乏力”也是周文国的心病。作为县上养殖技术的领头人,他带头在村里打造了名为“金港”的公司,集结村民合办有机农业和养殖业,希望打造出品牌。但公司仅维持两年便陷入停滞。在他看来,技术难关是主要原因,而缺技术的背后,还缺后续资金。“我最担心的是资金链断了。”周文国说,“乡村项目募集资金普遍存在诸多困难,但金台村现在正是需要发力的时候,配套、维护各方面跟不上,乡村可能最后会变回原来的样子。”

    如何发挥金台的样本价值,为南江乃至整个川北地区的乡村振兴带来借鉴?

    袁宗成仍将目光聚焦于绿色农业。在南江的多个特色农业品类中,大叶茶的一个种植基地就位于金台附近。在村干部的努力下,种茶制茶已进入金台的每家每户。“小户农业是不长久的,我们希望号召村民将农田集中起来规划,做成茶园,产生规模效应。”他说。

    “有了初步的资金支持,我们也想让村民自力更生。”赵峰说,现在,南江打造5A级景区的进程已进入新的阶段,高速公路已开通。金台最大的问题是离景区太远,后续要有所作为,基建要跟上,还要挖掘出当地特色的民俗文化。“还有很长的路要走。”他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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