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乡——人是物是 旧情已非

◎查道坤

对家乡的眷恋是每个在外游子难以跨过的感情坎。

我现在所生活的城市南京，与自己的家乡滁州不到一个小时的车程，并且每个月都至少回家一次，所以说起对家乡的眷恋，于我而言多少有些矫情。

虽然在南京生活多年，但是每年春节回家过年已经成为全家人不成文的规定，对于我和家人来说，那座小城有亲人、有朋友、有太多曾经生活的痕迹。

和我怀有同样情感的，是远在加拿大温哥华生活的舅舅。舅舅今年35岁，在加拿大生活已有20年，能回乡过春节是他多年来的夙愿，但是因为工作、家庭等多方面原因，这个愿望他等了十年才实现。

年夜饭换了地方

回国后的第二天，也恰逢我放假回到小城，舅舅遂邀我一起寻找他的“回忆”，寻找他当年在这座城市生活的点点滴滴。但是面对城市化的大潮，要寻找20年前的记忆，其难度不言而喻。

行走到小城的开发区，舅舅对我说，以前这里是几个村庄，是他小时候生活的地方。以前，每到春节的时候，儿时的他们都要在这几个村庄挨家挨户拜年。“我们当年过年的时候，妈妈要提前10天开始蒸馒头，并且会在年三十的前一天晚上油炸各种菜品，通常要忙到晚上很晚，准备年三十的团圆饭。”舅舅对我说。

在舅舅的印象中，在年三十当天，各家都会带着前一天晚上准备好的油炸食品相互赠送，“通常都是由我们孩子来赠送，当时我们最大的乐趣就是感受春节喜庆的氛围”。

然而今非夕比，舅舅得知今年的年夜饭已经在酒店预订好了之后有一些失望。在他看来，少了准备年夜饭的忙碌，就少了当年那种氛围和乐趣。

发小聚会变了味

几经辗转，舅舅联系上了儿时的玩伴，这是舅舅与他们分开20年后第一次相聚。对于这次聚会，舅舅充满期待。

不过，最终聚会的氛围让他再感失望。十多个当年的小伙伴见面，经过简单的回忆和寒暄之后，大家开始各自诉说自己今天的成就，有人刚刚在某城买了一套房子，有人最近买了一辆车，有人的老公又高升了……

原本一场满怀期待的聚会，最后让舅舅继续失望，他说与他所需要的氛围完全不搭。聚会晚餐结束后，舅舅谢绝了他们下一场活动的邀请。

回家的路上，舅舅对我说，“城市还是那座城，人还是那些人，但是感情变了，变得有一些陌生。”说完这句话，这个35岁的大男人竟然眼框湿润了。

小镇富了，小村老了

可是舅舅依然不死心，年三十当天，他带我前往他生活过的一座小镇。舅舅告诉我，上高中时他曾在这个小镇的乡下生活半年时间，当年虽然条件艰苦，但当地农民的淳朴让他那半年过得非常快乐。此前回国之前，他就决定一定要到小镇去寻找当年一起劳作和生活的村民。

在前往小镇的车上，舅舅不断和我讲述他当年在小镇上的生活。

不到一个小时的车程之后，我们顺利到达小镇。舅舅对我介绍道，以前小镇只有一条街道，两边都是人字房的商店，如今这里的繁华程度并不输于一个现代化的县城。

在去往村庄的路上，舅舅看到当年的土路变成了宽阔的水泥路。因为春节的关系，从小镇去往村庄的路上，我们竟然也遇到了堵车。“看来他们的生活条件越来越好了，车子也多了起来，以前最多只有自行车，那时候谁家有一辆拖拉机就已经是全村首富了。”舅舅说。

在堵车的长龙慢慢前移时，舅舅突然指着前方一个村庄兴奋地说，“还在，村子还在，就在前面”。此时的舅舅像个孩子，似乎找到了他曾经暗恋很久却迟迟未敢表达爱慕之情的女子，有一些紧张，更多的是欣喜。

然而这份欣喜很快就被眼前的景象破坏了。虽然村子还在，但显得非常冷清，偌大一个村子里面的房子都是空空的，看到眼前的景象，舅舅的表情尽显失望。但舅舅依旧坚持要转完整个村子，并告诉我他在这家吃过饭，在那家借住过，村里有个池塘，是当年他们学生和村民一起挖的……

转完整个村子后，舅舅找到了当年认识的一位老人。老人向舅舅讲述，近年来村里外出务工的人多了，挣的钱也多了，大部分人都搬到到镇上，或者去城里买房了，所以就留下如今这样一个空空的村子。“我儿子孙子全部都搬到县城住了，我住不惯城里的房子，所以就留在村里，我在这里生活一辈子了，死也要死在这里。”老人深情地说。

通过老人，舅舅联系上了当年一起在村里生活过，大学毕业后分配到小镇上工作的同学。这位同学对舅舅介绍，现在这种空心村很多，“这是发展过程中一个必然出现的结果。接下来这些空心村将会消失，全部被推平改为耕地”。

听完老同学的话，舅舅用手机在村里拍了几张照片留念，他怕下次回来再也看不到村子了。

回城的路上，舅舅话不多，不断地抽着烟。对于旨在寻找当年记忆和乡情的舅舅来说，此次回国无疑让他非常失望。“都变了，一切都变了。”舅舅的眼睛再次湿润了。

城还是那座城，人还是那些人，却再找不回当年的喜悦和兴奋，也许这就是舅舅的乡愁，于我又何尝不是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