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经济新闻

    穷山恶水守住了青山绿水

    2015-02-25 00:43

    一春又一春,年前在堆积如山的文案中翘首期盼的春节假期,如今只剩下了抓不住的尾巴。又到了分别的时候,优雅的动车发出沉重的轰鸣声,随即化成一道白影,将房屋、道路、桥梁、河流、青山甩到了身后。

    ◎杜恒峰

    一春又一春,年前在堆积如山的文案中翘首期盼的春节假期,如今只剩下了抓不住的尾巴。又到了分别的时候,优雅的动车发出沉重的轰鸣声,随即化成一道白影,将房屋、道路、桥梁、河流、青山甩到了身后。

    手机音乐声响起,那是来自母亲的电话,内容一如既往——“上车了没?顺利不?腊排骨我都洗净了,回去一定要快点煮来吃了……都怨你爸,挖来准备给你的折耳根他还是忘记给你打包了……”

    听完母亲的唠叨,看着脚边鼓胀的行李箱,我依稀能闻到里面满满的年味儿,这也是家乡的味道。这种味道悠远绵长,无论我身在何处,都能感受到它沁入我的嘴、沁入我的鼻,沁入我的心……

    我的家乡在江陵镇,位于四川省达州市通川区,毗邻巴河。在10年前,这座小城还仅仅是一座古镇,距离达州市需要5个小时的车程,是达州市最偏远的场镇之一。曾经红四方面军作为指挥部的老房子颤颤巍巍地蜷缩在一堆破旧的瓦房中间,仅有的几家商店以及镇政府“气派”的三层办公楼零星分布在老房子附近,这就是整个镇所有的内容。如今,红四方面军的指挥部仍在,模样并无改观,但它的“邻居”却早已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钢筋水泥建筑早就将原来的老旧瓦房彻底驱逐出去,沿着镇政府以及河道方向,居民楼犹如雨后春笋般生长起来。按月电费测算,平时镇上人口规模有8000人;算上春节归巢人口,则总人口可达1.6万人。

    江陵镇的变化,实际上是近10年中国城市化快速发展的一个缩影。而据我的了解,中国实际上的城市化水平可能远高于官方公布的数字。以我所在社为例,全社总计28户家庭,在场镇以及达州市区买房的已有17家,占比60%。考虑到另有8户家庭长期在沿海城市务工没有统计,整个社的城市化水平可能更高。

    人口聚集,改变的不止是江陵镇的外貌,还有经济结构。这里也有开发商,尽管这类开发商只不过是个体户,但这里的房地产没有泡沫,因为所有房产是支付全部款项后才开始兴建;房地产的发展也带动了相关消费,整体装修、家具定制、家电销售一应俱全,由于供应不足以及信息不对称,镇上居民这类支出要比城市居民昂贵得多,比如我兄长邻居120平方米房产的装修以及家具家电总计耗资就高达13万元;场镇的扩张也让基础设施的建设变得有利可图,下水管道早已铺设完成,电信宽带、高清电视、燃气一应俱全,和城市已无差异。

    对我而言,春节假期最开心的事情并不在于看到江陵镇人民生活更为便捷,因为全国各地的场镇都在发生这样的变化。我所欣喜的在于那片愈加美妙的山水,一片被人遗忘、如今更为让人着迷的桃源。

    从地形来看,江陵镇位于四川盆地东沿,北靠大巴山山脉,以山地为主,耕地匮乏;距离城市最远,地利之便全无;矿产资源为零,靠山吃山只能饿死。人口激增曾经让当地农户长期处于贫困线以下,上世纪90年代初期,当地大量人口拥向外地务工,只留下老年人留守。以我所在社为例,全社总人口143人,而长期居住的仅19人。

    人口骤减,原先匮乏的土地突然变得充裕,近乎死亡的巴河再度生机勃勃。如今,那些由砍伐森林而获得的土地被重新归还给森林,郁郁葱葱的密林让阡陌已模糊难辨,昔日牧童笛声回荡的空旷山谷早已被荆棘吞没,黄土裸露的稀疏草地如今也因点缀着的黄色野花而变得分外妖娆。飞禽走兽在经历数十年近乎灭种式的残杀后,重新活跃起来。邻居家的家禽已不敢再放养——无论是藏身水田的鸭、还是栖身笼子的鸡,都曾被狐狸尽数盗走;农民的玉米需要小心保护,因为一不小心就可能被滚猪(家乡叫法,一种小型哺乳动物,类似獾)糟蹋;山鸡艳丽的身影已不稀罕,我腿脚不便的父亲竟然用竹竿生生打死了一只,而春节我也有幸吃到了人生第一顿山鸡肉;二叔邀请我去套竹鸡(某种鸟类,约半斤重),而在江陵镇某家的墙体上竟赫然刷上了出售猎枪、陷阱的广告;听邻居叔叔说,他曾亲眼看到山里有只猴子,尽管来源不明,但仍然恭喜这只猴子,在这片没有老虎的丛林,它将是无可争辩的王者;在与李老师泛舟巴河时,我们有幸还看到了一对鸳鸯在河面嬉戏,而不远处的河滩上,一群白鹭正悠闲地拍打着翅膀,享受着初春暖阳带来的惬意。

    曾经,我一直抱怨,为何出生在这样一片贫瘠的土地,而黑白电视中别人的家乡却那样富饶;曾经,我极度胆怯,狭窄弯曲的山路没有尽头,而别人已经在飞机汽车上看腻了这个花花世界;曾经,我满怀嫉妒,别人能够通过拆迁一夜致富,而自己家的老房却无人问津。如今,我却不得不深深感谢上天对我以及江陵镇人民的“吝啬”——资源匮乏,没了工业污染之虞,繁星和蓝天得以维持儿时模样;远离城市,让我们的祖宅得以留存,在外漂泊的乡愁有了依附之所;高山大河,阻绝了大规模建设开发,绵延的青山和壮阔的巴河可以恣意长绿到永远。

    如今,蜿蜒曲折的水泥路已经深深地嵌入了大山壮实的躯体,炫富的打工仔们使劲摁住的汽车喇叭声让密林不再宁静,有线数字电视以及未来宽带的接入让外面的世界触手可及。现代化的基础设施以及交通工具,过滤掉了这片被大自然包裹的土地曾给村民带来的无尽苦涩,如今便利舒适的生活,让这片土地更让人流连忘返。

    来到成都工作已11年,但我仍未变更户籍——这既是基于户籍制度将不再重要的预期而作出的选择,更是基于对家乡的珍视——每每用到身份证时,它都时刻提醒我:我从哪里来,我可以回到哪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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