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名叫坝上的村庄。打懂事的时候起,我就知道这是一个30余户、人口刚过百的小村庄,但经过岁月洗礼、新老交替,如今我已全然不知村里还有多少人口了。
◎于垚峰
纠结许久之后,我最终还是在大年三十的前一天回到了老家——江西
一个名叫坝上的村庄。打懂事的时候起,我就知道这是一个30余户、人口刚过百的小村庄,但经过岁月洗礼、新老交替,如今我已全然不知村里还有多少人口了。
让我对要不要回乡产生纠结的,并不是村落的大小之变,而是一条回乡的路。
儿时,坝上村的村民出行,基本上是“晴天一身灰,雨天一身泥”。由于离开村子多年,我不记得是哪一年“村村通”的政策落实到我们村里,政府出了一笔钱,修了一条水泥路,连通了县乡公路。后来听父母告诉我,全村所有在外工作的人都为这条路捐了款,我们家按三口人计算,一共捐了1650元。
这本是一件好事,可是一到过年的时候,这条道路就给村里人添堵。新路只有不到3米宽,基本上是一条单行道,只能允许一辆车通行,再加上新的水泥路面抬高了路基,与原来的黄土路有三四十公分的落差,如果两辆车相会了,根本过不去。而过年的时候恰恰是来往车辆最多的时候,期间屡屡发生车辆被陷的悲剧。
我曾经在某一年的正月初一回到村里给伯父拜年。快进村口时,与一辆出村的车辆相遇了,我已经是沿着最靠右的方向前进,对面的车仍然无法通过,犹豫了一会儿之后,对面的车辆不断地向我的左侧打方向盘,显然想尝试通过去,结果右边的前轮掉到了水泥路面之外。我停下车之后,搬了两块石头垫在水泥路一旁,才勉强通过。
打这以后,我开车回村,心里就蒙上了一层阴影,怕到时进退两难。今年纠结于要不要回村,就在于此。
过年前一星期左右的样子,我尚未放假,当时还在长沙出差,我的那些在外务工的堂兄弟们都已经陆续回到了村子里。他们给我打电话,让我放假之后赶紧回家。我们就像候鸟一样,一年回一次家,见一次面。
我父亲三兄弟,他排行老二,二十年前就离开了老家,一直在外做煤炭生意,做了几十年,始终没有做大,唯一的变化就是把家搬到了县城;大伯父是一位乡村的小学老师,已经退休,一辈子都在村子里;三叔叔是一位司机,常年在外开车,如今已经随着我的两个堂弟定居在重庆。
如今,老家只有伯父家的房子还完好无损,我家和叔叔家的房子早已经破败不堪,别说屋顶的瓦,就是墙体都已经坍塌了。我从堂弟拍的照片上看到,我曾经住过的房间,已经长满了竹子。当年,我房间后面,就是一片小竹林。
叔叔有两个儿子,两个堂弟在重庆做些小本生意,都已经在重庆买了房子成了家。但叔叔是个很念旧的人,一心想回家盖房子。2014年9月,他带着两个堂弟给的10万元,准备在老家的宅基地上盖三间大瓦房。
父亲知道后,问我要不要也出一点钱,在家里盖上几间房子,我说可以,到时候全权委托叔叔来建。
但叔叔盖房的念头在回村后一星期就打消了。他说,当村里人都知道他要回村盖房之后,大家都劝他不要盖。因为现在村里的人越来越少,年轻人都在外面,一些有能力的人还把父母都接到城市里去了,村子正在慢慢变成空心村。“可以想象,若干年后,当现在村里这批老人离开之后,这就会是一个无人村。”叔叔不无感慨地说,现在坝上的人就像村里的马路一样是“单行”的,只想出去,不愿进来。
事实上,力劝叔叔不要在老家盖房的还是伯父。伯父说,连他过年完后都要进城带孙子上幼儿园了,现在还有谁愿意回到村子里,最多就是年节时分回来走上一趟。
村小老师退休下来的伯父,最多的时候家里还种了十多亩田地。伯母是种地的好手,菜园果园搞得有声有色,家庭生活虽然有了起色,但显然跟不上外面的节奏。伯母说,在没有修路之前,她曾用板车推着甘蔗上集市去卖,一身尘土一身汗水;如今虽然修通了水泥路,但是也没有什么人愿意进村收农副产品,大家都知道这个村的路好进不好出。
不过,每到过年时节,叔叔一家依然会千里迢迢从重庆开车回到伯父家过年,而我在听到我的这些堂兄弟们都回来之后,不管道路多么艰难也都要想办法回去,见见他们,也见见我那些多年未见的小伙伴们,尽管人越来越少。
大年三十晚上,在一位大哥的带领下,我们这些80后挨家挨户去给村里人拜年,这恍如重回到二十多年前,我们还是几岁的时候,挨家挨户讨要糖果的岁月。
在静静等待新年钟声响起时,我们约定,来年不管我们身处何方,不管回来的路有多么艰难,我们一定要回来相聚。
我们要出得去,也要回得来。
在大哥的召集下,我们决定每个人根据自己的实际情况,有钱出钱,有力出力,争取在三年之内,把村里的路拓宽,让外面的车辆进得来,也让村里的车辆出得去,不再是一条单行道。
1本文为《每日经济新闻》原创作品。
2 未经《每日经济新闻》授权,不得以任何方式加以使用,包括但不限于转载、摘编、复制或建立镜像等,违者必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