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少人都在厂子里找到了正式工,也许再过三五年,从钢陵长江大桥到横埠镇这几十里的公路两边,你很难再看到稻田了。”尧萌说,“咱们这里好像被省里确立为皖江开发区了。更大的开发还在后头呢。”
今年春节,我回到了阔别许久的的家乡探亲。也许是记忆中的景象和眼前所见的巨大反差,以往再熟悉不过的家乡竟让我不敢相认。
昔日,从省城合肥到我家所在的村庄,需要花半天时间在途中换乘颠簸;这次回乡,我只用了一个小时就从省城抵达了家乡的集镇。在集镇的高速公路出口处,大叔家的堂兄弟开着一辆轿车在等我。
这两年的变化实在太大了。集镇上的楼高了、车多了、路宽了、各种各样的店面多了,俨然一座小城市;从集镇通往老家的公路不再是坑坑洼洼的石子路,而是硬化道路;在公路的两旁,服装厂、大米加工厂、黄酒厂鳞次栉比。看到这些,我的心中既感慨又欣喜。感慨的是很多记忆中的景象已经难觅踪影,欣喜的是这片沉寂了千年的乡野,终于走上了经济发展的快车道。
快车道直通到我家所在的小村落。回到家,我和儿时的玩伴们一起闲聊。言谈举止中,他们已经不再像过去那样羡慕我这个在省城工作的白领了。今天,同我一般大的那十几个年轻人,不少都办了厂子,当起小老板。
十几年前,我的这帮儿时玩伴,大都背着行囊去江苏的服装厂、玩具厂、电子厂当学徒、打工。而今,他们把厂子开在家门口,和江苏的老板抢生意、抢工人。“与其给别人打工,不如自己开个服装厂。况且现在交通发达、信息畅通,在老家办厂子有优势!”裁剪师出身的小堂弟说。“有什么优势?”我追问他。“优势就是我比江苏的工厂更容易请到工人。”他相当自信地说,“他们宁可在我的厂子里挣一千八,也不愿意到外地挣两千。看起来多挣了两百块,实际上刨掉房租伙食和路费,不划算。况且在家门口打工,还能照顾上家里。年底我就请到了50多号人,过几天就开工了。”工人需要“请”。这折射出劳动力虽然仍不昂贵,但已经有了更多的就业选择,需要获得更多的尊重和更好的对待了。事实上,不仅仅在我的家乡,四川、重庆、湖北等中西部省份的县域都在纷纷把农民工“请”回来。随着中西部产业转移承接的加速这种“请”的力度必将越来越大,还有不少没有机会融入发达地区的农民工选择不请自回,在家门口就业、创业,因为他们不愿意再绝望地充当像韭菜一样割完一茬又一茬的廉价劳动力。除非“民工荒”倒逼出产业升级,除非东部沿海发达地区使出更加诱人否则“民工荒”在今后只会是常态。“这两年,不光村里冒出不少小老板,镇上还吸引了不少外地来的大老板呢。”家住在镇上的高中同学尧萌告诉我。沿着合铜公路的厂房拔地而起。外来的投资商兴建的汽车零配件厂、油脂加工厂、五金电镀厂动辄占地数十亩上百亩。“不少人都在厂子里找到了正式工,也许再过三五年,从钢陵长江大桥到横埠镇这几十里的公路两边,你很难再看到稻田了。”尧萌说,“咱们这里好像被省里确立为皖江开发区了。更大的开发还在后头呢。”
尧萌提到的皖江开发区,其实就是皖江城市带承接产业转移示范区。这个示范区在2009年1月份得到了国务院批准。我的家乡所在的枞阳县就被包含在示范区的池铜安产业集中区内。当时,我们在京的同乡在得知这个消息时,都为家乡迎来了历史性的发展机遇而满心欢喜。然而,我在高兴之余,还有一份对家乡可能因城镇化而引发圈地狂潮的隐忧。与农争地引发的事件屡见不鲜、屡禁不止;与农争地造成的后果在东部发达地区已经显露。长三角、珠三角多少昔日的良田变工厂,多少昔日的粮食主产区变成主销区。尧萌的一番话更增加了我的担心。我的家乡所在的皖江地区,属于传统的鱼米之乡。长江大桥以北的稻田大部分是基本农田,如果都变成了烟囱林立的工厂,如果所有的中西部地区都因搞产业转移承接而大量侵占农田,甚至是基本农田,那么,对于粮食安全来说,将是一场灾难。
如何在面临发展机遇的同时保住青山水和良田,是考量地方政府的远见和智慧的一张大问卷。我真心希望他们能交给父老乡亲、交给子孙后代一份满意的答卷。
短短几天的春节假期里,在这片温润富饶的土地上,在和亲朋好友的彻夜畅谈中,我深深感受到家乡繁荣发展的希望,感受到新生代的农民已经挺起了新农村建设的脊梁,也感受到一些令人担扰的挑战。
洪云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