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经济新闻

    百年“缠斗”:英德水患往事

    每日经济新闻 2022-07-06 22:35

    傍北江而生的广东英德,已与水“缠斗”数个世纪。置于珠江流域全局之上,“脆弱”的英德,是一枚关键“落子”。

    每经记者 杨弃非  吴泽鹏    每经编辑 尹华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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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当中东部大范围高温登场之时,东北、华南等地则在迎战暴雨。一个月连遭两次暴雨袭击,也将粤北小城英德推到大众视野中。

    受近期台风强降雨影响,7月5日,珠江流域北江发生2022年第3号洪水,数量为1949年以来最多。7月5日17时,英德市三防指挥部再度将防汛应急响应提升为Ⅱ级应急响应。

    据气象水文部门预测,未来三天,珠江流域中东部地区仍有较强降雨过程,北江干流等河流水位将继续上涨或维持较高水位运行。

    就在不久前,“龙舟水”曾让英德一度成为广东水灾中心。据广东气象局统计,英德5月21日至6月21日累计雨量居全省第一,全市受影响人口约40万人,受灾严重区域共9个镇(街)、人口约13万人,其中临灾转移人员共3万余人。

    作为广东清远下辖县级市,英德属于经济大省中的“后进者”;但在这场超“百年一遇”的洪水中[1],英德默默扛下所有,成为广州、佛山之前的最后一道“防线”。

    傍北江而生的英德,已与水“缠斗”数个世纪。

    作为珠江第二大水系,北江发源于江西信丰县石碣大茅山,流经广东韶关、清远、肇庆,到佛山思贤与西江相通后,汇入珠江三角洲。英德下游的飞来峡呈扼北江之势,承上启下,被认为是江水冲入平原地带前的最后一道“阀门”。而由于北江流域降雨时空分布高度不均,丰水期常常洪水泛滥,英德由此被赋予“守门人”使命。

    自上世纪90年代广东最大的飞来峡水利工程投用以来,英德不断寻找应对水灾之法,谋划将“水患之害”转变为“依山傍水之利”。直到眼下,考验再次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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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暴雨再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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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广州出发的列车,连续穿过几段隧道,半小时左右,便抵达英德。

    6月30日,英德灾后复工复产近一周后,已基本回到往日的宁静——政府、医院及各学校已正常运转,供水、供电、通信全面恢复,银行、临街商铺等营业活动也逐渐展开。很难想象,几天前,这里曾遭洪水肆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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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月23日,英德市浛洸镇 图片来源:新华社

    深入到几个受灾严重的镇上,则是另一番景象。

    浛洸镇是此次英德受灾较为严重的区域之一,透过墙上比人还高的水痕、马路边未完全冲干净的泥沙、两旁被黄泥覆盖的绿叶、挂在高处装有泥土的塑料袋等,都能感受到几日前洪水的凶猛。

    “6月24日,镇区绝大部分洪水已经褪去,留下一地狼藉,主干道淤泥遍布、垃圾堆积,满目疮痍,亟需清洁消杀。”当地官方平台“文明浛洸”记录下这一幕。浛洸镇“动员全镇力量,结合八方支援力量,全面开启灾后重建、复工复产工作”。

    灾后重建比想象中要难。浛洸镇一位参与救援、清淤等工作的消防员描述了近十天来的情况——他所在的队伍几乎每天仅休息三四小时。“哪里比较严重,哪里比较脏,就清理哪里,白天所有人出动,晚上分两班工作。”他总结,“有水的时候救援,没水的时候清理卫生。”

    受灾更重且难以快速恢复的是当地的种植作物。

    浛洸镇科苑村一位老人原本种植了两亩玉米地,再有一个月便可摘收,不料遇上水灾。洪水一泡,这些玉米都没了用,“你闻一下,都沤臭了,现在拿去做饲料喂鸡都不行,白做半年,还亏上化肥这些成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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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片被洪水浸泡过后,枯萎的玉米地 图片来源:每经记者 吴泽鹏 摄

    英德市还是中药材紫苏叶的产地之一。这位老人同时种植了紫苏以及小部分水稻,都未能幸免,“紫苏现在价格是十元左右,这里有八九千、上万元左右(产量);玉米打成玉米粒有八九百斤,卖出去也有几千块了。”

    大水过后,她重整了部分玉米地,在上面种上了豆角。但大部分土地上还残留着受灾的作物。一方面是因为一个人清理起来进度有限;另一方面,老人也担心再来一次暴雨。

    南方的暴雨天气仍在继续,这种担心不无道理。

    “英德发布”最新消息显示,英德市三防指挥部已于7月5日17时将防汛应急响应提升为Ⅱ级应急响应。受西南季风影响,预计6~7日英德仍有较明显降雨。7月6日11时,英德(五)站(英德市英城镇)水位达到32.25米,超警戒水位6.25米。

    这也意味着,刚喘了口气的英德,又要紧张起来。

    7月5日,英德市委宣传部相关工作人员就通过微信向《每日经济新闻》记者透露,从前两天开始,全市又进入新一轮防洪防汛工作,基层上下都已投入到一线工作中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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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与记忆“赛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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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时间倒回半个多月前。

    6月16日,英德市防汛应急响应提升为Ⅱ级应急响应,6月21日凌晨,又提升为Ⅰ级应急响应。

    “救救英德吧。”6月22日,微博网友@EraFryn_乘高铁路过英德,眼前的景象令其惊讶不已。其拍下的视频中,整个县城被浸泡在水中,举目望去,四层高的楼房淹没到房顶,间或探出水面的树顶,远看仿佛只是簇生的水草。

    洪水来得很快。

    有人连续记录下英德江南村在短短几天内的变化:原是一片绿意的村子,逐渐被洪水吞噬,并最终几近消失在一片汪洋之中,水面上仅剩当地最高的尖塔塔尖尚能被看到,标志着村庄所在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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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片来源:南方+客户端

    对英德当地人来说,谈起洪水,很难绕开2013年。

    据浛洸镇的消防员回忆,最大洪峰来临之前镇上开会,“说韶关那边放闸,预计洪峰能跟2013年有得一拼,要我们做好防汛工作”。

    镇上一位生鲜店老板告诉《每日经济新闻》记者,2013年的灾情还历历在目:“以前也浸过,上次水还要高30厘米”。

    在媒体报道中,英德上一次因洪水被关注,就是2013年那次。当年,广东遭遇特大暴雨袭击,北江支流出现“百年一遇”洪水,灾害造成173乡镇18人死亡、15人失踪、65万多人受灾。数天后,英德再次遭遇山洪,导致13000人受灾,据估计直接经济损失超过3000万元。

    对于英德而言,这是一次与记忆“赛跑”的灾情。

    基于以往的经验,消防队开完会后,各个街道、城镇就下去乡村、给各个村委打电话,通知疏散居民,先把老弱病残转移了。

    英德市委宣传部相关人士在给《每日经济新闻》记者回复的材料中还介绍,入汛以来,英德市三防办组织召开全市三防工作电视电话会议、河南郑州“7·20”特大暴雨灾害调查报告专题学习分析会,并早在3~4月两次聘请专家对市三防责任人进行培训,同时印制8000余本《英德市防汛工作指引》下发各镇(街)学习。

    此外,早在5月31日,英德市应急管理局就组织开展2022年防汛应急演练,重点开展安全转移群众演练、人民大桥桥墩防撞演练、堵管涌、抛石演练和水上救援演练等。

    多年应对洪涝,也让当地居民摸索出一套独特的“避灾经验”——在同样受灾严重的西牛镇,一面沿江、一面临街的民居楼墙边,可以看到一个个专门凿开的小孔,便于洪水退去后迅速排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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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居民楼上可以看到一个个便于排水的小孔 图片来源:每经记者 吴泽鹏 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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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水患之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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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即便如此,6月的灾情还是超出预期。

    “水到了二楼,前后一共浸了三天。”一位生鲜店老板说,洪水来临前已经接到通知,只是通知似乎不够准确,“通知说水位80厘米,谁知道后面到了二楼那么高,超过2米了”。

    “刚开始镇街还没水,但在最低洼的鱼咀村,水已经上来了,我们派了5个人、2条冲锋舟去。”前述消防员回忆,“到后来镇街这边的水也上来了,我们自己都出不去,也是其他支队、大队派了冲锋舟过来,我们的人上了冲锋舟后才开始救人忙活”。

    在北江英德(五)站监测点,一个新的水位高点出现在6月22日14时许——35.97米的洪峰水位,超过警戒线9.97米。此前,监测点上曾划下每一个被刷新的洪水水位高点,最高的一次还是在1994年6月18日,对应的水位是34.51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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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图片来源:广东水文

    不断刷新记录的水位,也记录了英德的水患往事。

    广东省水利厅官网发布的一篇名为《重大洪水警示录》的文章中,记载了广东省1997年、1994年及1915年三次重大洪水灾害,每一次,英德都未能幸免。[2]

    为何英德总是“受伤”?

    “环英德皆山也。”第一次来到英德的人,难免如此感慨。走出英德西站向远处望去,便可见到环绕四周的山脉。

    在其政府官网介绍中,描绘了一个地形、水文、气候条件均颇为特殊的小城形象。

    5000余平方公里市域面积中,汇集北江、滃江、连江三大过境河流,还有集雨面积100平方千米以上的支流16条。英德盆地地貌内,广阔的河流水源出路狭窄,形成易涝的河谷地带。境内主要河流仅有南部狭窄谷地唯一出口,进一步增加排水难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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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英德地形 图片来源:广东省地理信息公共服务平台

    上游的来水进一步加剧了英德的负担。

    当地曾流传一句俗语:“南雄落水洒湿石,去到韶关涨三尺,落到英德淹半壁,浸到清远佬无地走。”

    通俗地说,当地处北江上游的韶关南雄下雨刚淋湿石头,雨水汇流到韶关时水位已涨三尺,而洪水一路向下奔腾至清远时,水量就足以把整个城市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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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枢纽“把守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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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置于珠江流域全局之上,“脆弱”的英德却是一枚关键“落子”。

    1915年,珠江流域发生有历史记录以来最大的一次洪水,史称“乙卯洪水”。据史书记载,当年,珠江流域及相邻的韩江、闽江、赣江和湘江等流域同时发生大洪水或特大洪水,大雨、暴雨区范围达50余万平方公里。

    洪水不断上涨。西江洪水冲破景福围注入北江,北江堤围相继溃决,西、北两江洪水直泻广州。灾情随着洪水突入珠三角而极速扩大。

    据统计,当时,广东全省受灾人口高达378万人,死、伤、疫病受灾群众达10余万人,仅广州地区受灾人口在150万以上。

    下游水祸,根源在上游。从广州逆流而上,英德下游的飞来峡正是洪水冲破的最后一道防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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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北江流域城市分布 图片来源:广东省自然资源厅

    1979年,水利部珠江水利委员会成立,几年后,《珠江流域综合利用规划报告》出炉,开启珠江流域重大工程建设浪潮。在北江中下游,飞来峡水利枢纽的建设被提上规划。而后经过十余年,1994年,飞来峡水利枢纽作为广东最大的水利工程正式动工兴建,并最终于1999年实现蓄水。

    根据清远市政府官网描述,通过飞来峡工程与北江大堤联合调度,防洪标准得以从100年一遇提高到300年一遇,由此“根治广州心腹水患”。[3]

    从整个流域来看,飞来峡水利枢纽宛如在英德和下游平原城市之间安插下的一道“阀门”。而此后,随着流域内水利设施综合治理、协调调度水平加强,通过不断调整“阀门”,找到各方受灾影响最小的平衡点。

    到今年,即便遭遇超“百年一遇”洪峰流量的洪灾,当地水利部门通过控泄拦洪、削峰错峰,不仅“对下游佛山市影响不大”,而且通过及时转移疏散,英德当地也无通报人员伤亡。

    在大工程带动下,英德也迎来发展的机遇期。

    飞来峡水利枢纽投运后不久,英德驶上经济发展快车道。数据显示,在经历长达十年的GDP低速增长期后,2003年,英德GDP迅速上升至18.2%,并持续多年保持在两位数增速。

    当时,英德重新梳理与水的关系,提出发展“两水一矿”(水泥、水电、矿产),推进县城工业化进程。2005年,随着两大水泥项目落地,英德迅速由过去广东三大水泥生产基地之一,转身成为世界最大的单个干法旋窑水泥生产基地。

    而借水电之利,2019年,英德全市供电量突破50亿千瓦时,在广东电网公司原子公司中排名第三,粤北地区排名第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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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平衡和协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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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对于英德这样伴水而生的城市,更需要在水的流动中找到城市发展的定力。一个重要问题是,如何建立一套更可持续的机制,与水患共存,让水更好地“为我所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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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民众清理街头堆积的杂物 图片来源:文明浛洸

    水利枢纽并未能从根本上解决水患给英德带来的问题。事实上,即便在水利枢纽投运后,洪灾来临时,英德仍时常陷于被淹的困境。当地人还有印象,2013年水灾后,英德曾经历连续多年汛期转移受灾人员的历史。

    而即使人员可以转移,财产损失也难以避免。

    据英德市农业农村局初步统计,今年6月12日~23日16时,英德因洪水袭击造成的农牧渔直接经济损失达3.82亿元。其中,农作物受灾面积19.66万亩(其中水稻71084.8亩),造成经济损失2.36亿元。

    回顾此次洪水全程,英德的命运与上下游紧密相关。6月21日,先后两波洪峰到达韶关,全市出现严重内涝,同日21时,清远启动防汛I级应急响应。第二天,韶关“北江第一坝”孟州坝开闸泄洪,韶关市区及下游河段水位开始缓慢回落,同日14时,英德站水位达到35.97米,部分区域开始严重受灾。

    相较而言,下游佛山、广州受水灾影响更小。直到6月22日20时,佛山三水站出现8.10米洪峰水位,并在24日退至二十年一遇流量。从受灾程度上看,佛山受灾区域主要集中在三水区,加上15日一波洪峰影响,当地共转移危险区域人员2322人。

    广东体制改革研究会会长彭澎分析认为,一种可能性是,上游“防不住”洪水后,压力就来到英德身上。从某种意义上说,这是英德对下游城市的“贡献和牺牲”。

    这其中,不能说没有城市间的平衡和协调。在“龙舟水”结束的第二天,6月23日,飞来峡水利枢纽打开15孔闸口全力泄洪,水位迅速退至22.43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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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飞来峡泄洪 图片来源:南方+客户端

    2002年,飞来峡水利枢纽管理局王晓红、宋涛二人撰文探讨飞来峡水利枢纽运行调度问题时指出,北江洪水暴涨暴落、变幅大、历时短,而飞来峡水库属河道型水库、库区处于暴雨中心,洪水期间,入库洪水受上游电站泄水影响较大,运行调度要处理好防洪、发电、航运之间的关系,又要协调好上游英德与下游清远之间淹没与防洪的关系,难度较大。[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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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改变“每洪必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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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事实上,像此种时序上的抉择,在洪水泛滥地区并不少见。

    沿淮河而生的安徽阜南县,由于淮河两头翘、中间洼,防洪难度大。要保住上下游城市,就需要在中游蓄洪,而阜南恰是最关键的环节。1953年,随着王家坝闸投入使用,阜南开启汛期“主动”被淹的历史,通过“挺身而出”接纳洪水,“上保河南、下保江苏,中间保安徽”。到今天,王家坝闸已有13个年份共16次开闸蓄洪。

    但这并不意味着,“每洪必涝”一定是英德们的标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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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6月23日,英德市浛洸镇 图片来源:新华社

    眼下,全国新一轮水利建设正在铺开。一位水利专家在接受采访时指出,水利设施一般在设计之初就会兼顾上下游的关系,但难点在于如何跨流域、跨梯级综合治理。防洪功能的提升需要每个梯级水利设施合力推进,这中间可能存在时序的问题,短板的补齐需要一个过程。

    此外,过去的防洪理念也并非没有改善空间。一个问题是,在防洪设施“突飞猛进”情况下,可能并未考虑到与防涝规划的协同性。

    就在今年初,《英德市水利发展“十四五”规划》印发。在此前公开的《英德市水利发展“十四五“规划报告》(征求意见稿)中,深刻剖析了英德现有防洪减灾体系的短板。一个难点在于,“英德市大部分地区的洪灾与涝灾多结伴而生,主要干支流的涝区多是由于对洪泛区实施防洪措施之后形成的”。[5]

    中规院(北京)规划设计有限公司生态市政院院长王家卓曾分析,发生在某一个区域的降雨,每个城市如果都“以排为主”,就会出现因上游排涝而加剧下游洪水灾害的风险。如果洪涝不能统筹,上游暴雨时泄洪,将可能成为“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造成下游地区雪上加霜。

    而在彭澎看来,北江流域应该加强联防联控,既要提升对特大洪水的防范水平,进行基础设施建设的统一规划,又要在特大洪水来临时协调、沟通、共同防范。对于英德的防洪设施,下游城市也要多提供支持和援助,也可以由省或流域协调委出面推进转移支付。

    对于英德,也如所有饱受水患影响的城市,此次暴雨,可能正是一个转舵时机。它们需要解决的问题是,如何从过去征服自然的态度,转向调整人的行为?

    记者手记

    除了“顶硬上”,我们还能做什么

    在英德浛洸镇,我遇到了一位老人,她和许多上了年纪的广东人一样,只会讲本地粤语,习惯称呼年轻人“靓仔哥”。她带着我逛了她的几块种植地,有玉米、水稻和紫苏。

    洪灾过后,这些农作物都被泡坏了,但老人并未显得特别失落。她会介绍自己如何施肥、管理,因此玉米要比别家的饱满,紫苏叶长势也要比别家的好。在她身上,你能感受那种乐观,明明是在抱怨洪水,但她依然笑得很爽朗。

    “你还笑得这么开心?”我故意逗她。“没办法啦,不笑又怎么样?更大的(水)都经历过。”她依然挂着笑容。

    说起洪水的历史,英德人几乎都能谈上几句,他们也像文中所言,找到了各式各样应对洪灾的方式。“委屈吗?”我这样问过当地人,一阵沉默后,对方回答,谢谢理解,“但我们也只能顶硬上”。

    在自然面前,人的可贵之处就是意志坚韧;反过来,自然其实也是如此,甚至更甚于人。

    美国普利策奖得主约翰•麦克菲在《控制自然》一书中写道,在密西西比河,人们筑起大坝抵抗洪水,谨慎地预防河流改道。最终,还是抵挡不住一场特大洪水。“从空中看去,它(大坝)纤小脆弱,在大自然面前显得不堪一击,就像密西西比河上贴着医用胶带的小伤口。”

    面对自然,人类显得渺小而笨拙。但自然的反应,常常也是人类行为所导致的结果。显然,人类已经度过了试图控制自然的阶段,而转向追求和谐共生。“万物各得其和以生,各得其养以成。”自然时而慷慨、时而无情,人类应如何“自洽”?这不只是英德应该深思的问题。

    参考资料 References

    [1] 广东省水文局(2022),防大汛抢大险救大灾的关键时刻

    [2] 广东省水利厅(2022),重大洪水警示录

    [3] 清远市人民政府(2009),广东规模最大的综合性水利工程飞来峡水利枢纽

    [4] 王晓红,宋涛(2002),飞来峡水利枢纽运行调度的几点体会,广东水利水电

    [5] 英德市人民政府(2022),英德市水利发展“十四五”规划报告(征求意见稿)

    记者|杨弃非 吴泽鹏

    编辑|刘艳美

    统筹编辑|易启江

    视觉|蔡沛君 刘青彦

    视频编辑|刘雅玲

    排版|刘艳美

    版权声明

    1本文为《每日经济新闻》原创作品。

    2 未经《每日经济新闻》授权,不得以任何方式加以使用,包括但不限于转载、摘编、复制或建立镜像等,违者必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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