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已过50岁的邰新晋,依然在方舱转运平台这样的抗疫一线工作。工作很累,突发情况也很多,但就像他说的,一批病人在转运隔离方舱中从最初的迷惘转变为对康复充满希望,是支撑他继续工作下去的动力。
◎身处抗疫一线,工作辛苦又琐碎。王洁会跟着社区工作人员一起挨家挨户上门做核酸采样,“基本上一天要跑三个采样点,这里做好了就要立刻赶赴下一个点。其中还有很多群租的住户和卧床的老人,都要靠我们走路上楼检测”。
◎从安徽前往上海支援的王莹,在青村零号基地方舱医院担任护士,期待着疫情结束后再回到上海奉贤区青村,看那“一川烟雨,十里桃花……”
每经记者 许立波 每经编辑 文多
5月4日,上海市嘉定区安亭飞众方舱医院大门上粘贴了关舱封条 图片来源:新华社
3月下旬以来,车水马龙的繁华大上海,进入了少有的“停摆”状态:公交、地铁、轮渡暂停运营,商铺暂告歇业,原本繁华的地段行人寥寥……上海,许久没像现在这般安静了。
在采访一线抗疫人员的过程中,《每日经济新闻》记者发现——这些鏖战一线的医护人员有的置身社区,挨家挨户做核酸采样;有的驻守方舱,悉心照料感染者帮助他们尽快康复。
4月下旬,这些医护人员在连轴转的间隙,通过电话向记者讲述了自己来沪这一个多月间的抗疫经历。其中或许没有太多惊天动地的事,但这种于平凡处见证的伟大,是他们最真实的底色。
3月30日,远在上海700公里外的安徽亳州,美年大健康护士王莹接到了一项紧急任务——驰援申城,投身抗疫一线。尽管略有突然,但王莹很快就作好了心理准备,“穿上了白大褂,救死扶伤就是自己的本职”。
经过一下午的紧急培训,带上为数不多的随身物品,王莹和同单位的另外两名医护人员便踏上了赶往上海的路途。从抵沪的第一天开始,她就加入了核酸采样的队伍。
凌晨4点,闹钟响起。在队伍集结完毕之前,王莹只留给了洗漱和吃早餐很短的时间。不到早上7点,王莹就已抵达所分配到的社区,穿戴好防护服、面屏、口罩,开始繁忙的采样工作。
一上午很快过去,中午用餐时,稍稍休息了一会,王莹又开始挨家挨户采样,一直要工作到晚上10点左右才能结束。和王莹同一批抵达上海的医护人员共有约50人,每天分组外出采样。
王莹原以为自己会一直在社区工作,直到上海疫情好转。但与多数上海民众一样,她并没有预料到这一轮疫情持续了这么久。
4月8日,上海新增本土新冠肺炎确诊病例1015例和无症状感染者22609例,感染人数持续攀升之下,各个方舱医院的建设也在多方支援下初步落成。王莹在此时接到命令,由于本地医护人员中“护理专业且资历在五年以上”者数量不足,她被选派至奉贤区青村零号基地方舱医院(以下简称青村方舱)。
青村方舱由宝能集团园区的办公房改建而成。从接到上级指令改建方舱到工程验收、医护人员紧急集结到位,再到正式启用收治第一位病人,历时一周。尽管基础设施已建设完成,但王莹初到青村方舱,在制度、流程上面临的仍是“从零”开始建设的局面,“大家都是从零经验开始的,但两天下来,我们医护人员已经形成了一种默契,各自都配合得当,把工作流程梳理得更加顺畅,所有模式都是我们慢慢磨合之后得出来的”。
“一个轮班是2名护士,我们两个人轮流跟奉贤本地的护士搭一个班头,负责1个病区。每个病区大概容纳100张床位,医生一般都不在病区,我们与医生需要通过手机来沟通交流。前三天的时候,手机没有到位,遇到紧急情况,我们只能靠对讲机或者直接跑去找医生。”
在方舱,王莹的日常工作包括给患者发药、做核酸、测量体温、入院出院手续办理等。“早上接班后,我们首先要清点医生开具的药物,然后给所有病人测量并记录体温”、“病患随时会抵达,有一个晚上一下子来了30多个人,要给他们安置病床,要给他们安排入院手续,忙得焦头烂额”、“有病患治愈后出院,我们就得做好床铺的消杀工作以迎接下一位病人”……尽管工作紧密而繁重,但病区里短短4个小时的一个轮班,忙起来时间就过得很快。
常规来说,转入方舱的患者大多只有感冒、高热等症状,遇到紧急情况,就需要转移到定点医院,因为方舱不具备输液的条件。王莹印象比较深的是一位70岁的高龄患者,来时已有心脏病、脑血管病等基础疾病,“刚来方舱还能够走路,但后来可能因为缺乏家人陪伴导致心态消极,生活也不能自理了,完全下不了床,我们两个护士架着她去上厕所”。
除了高龄患者,因不具备自我照顾能力而随父母一起被收治的儿童也让王莹投入了更多关注。在青村方舱,有一户四口之家,母亲最先确诊被送到了方舱医院的六楼,随后到来的父亲连带两个孩子则被送到了五楼。方舱医院的规定是病人不能转楼层、转病区,“但孩子中有一个小女孩发烧了,爸爸一个人照顾不过来,并且要是想给她洗个澡之类的都不方便,还是需要妈妈在。”
起初,王莹多次和领队的医生沟通,想要破例让母亲下楼和家人住在一起,但医生基于管理制度上的考虑并未应允,“爸爸就非常生气,感觉我们不理解他的难处,我们这时候也很为难。”之后,王莹想到了一个折衷的办法:她让母亲下来先照顾小女孩,等到发热情况好转再让母亲回自己的病房,医生和父亲都同意了这一权宜之计。最终“皆大欢喜”的是,随着两个病区的合并,这家人也住到了一起。
为了尽可能避免感染,王莹在个人防护上也绝不能放松。他们每天乘坐专门的班车从方舱医院回到居住的酒店,届时都会在房间门口对全身进行消杀,进门之后还得先去卫生间脱掉衣服,冲完澡换上新衣服后,才走进卧室。
医护坐班车往返 图片来源:受访者提供
面对繁重的工作和感染的风险,王莹并非毫无顾虑,“工作的时候什么都不怕,但每次做完核酸看结果的时候还是会提心吊胆,就感觉鼻塞、嗓子也不舒服了,所以每次就赶紧吃点药,心里会舒服点”。
当记者拨通美年大健康上海美云门诊部邰新晋的电话时,他刚刚结束一天的工作,脱去防护服,手里还拿着消毒好的护目镜,准备稍事休息后去吃晚饭。
邰新晋工作的嘉定区马陆镇隔离转运方舱曾经是一座厂房,里面临时安放了40张床,20把椅子,可容纳60人,他从4月5日进驻这座方舱以来一直工作至今。
不同于收治新冠感染者以进行隔离观察的方舱医院,邰新晋所在的方舱转运平台,是起到“缓冲”的作用,当基地方舱有空位的时候,这里的患者就会被转移过去,病人待在这里的时间最长不超过48小时。
“头三天,隔离转运方舱大致上只有个框架,光有床架和床板,甚至连床垫、睡袋都还没有准备。”由于前期准备工作不太充分,从抵达开始,邰新晋等人就马不停蹄地布置和完善转运方舱的环境。在把一批必需品消毒隔离、摆放到位之后,马陆镇隔离转运方舱在4月8日迎来了第一批病人。
与邰新晋共同进驻此方舱的医护人员与安保人员分别有3人,他们配成3组,日夜交替进行24小时的三班轮转,基本上舱内1名医护要忙6个小时,有时候一天得上两趟班。“这样连轴转的工作一直持续了将近一个月,每次休息完,我都感觉怎么这么快又轮到我值班了。”
邰新晋居住的集装箱 图片来源:受访者提供
当值时间内,邰新晋要核对姓名、安排床位、分发餐食、对有症状的感染者做简易处理、随时上报情况、收拾舱内医疗垃圾及生活垃圾、安排转运工作等内容。“我们穿着密不透气的防护服,既做了护理工作,又担当起了宾馆服务员、卫生保洁员、垃圾处理员等角色。”在舱内的日常工作中,邰新晋常常忙得焦头烂额,什么都得干。又逢气温偏高,他也常常是全身湿透,汗水打湿了口罩,模糊了护目镜。
在邰新晋看来,日常工作中最累的一项任务是处理餐饭盒等生活垃圾。这些东西都要按照医废垃圾的标准进行处理,邰新晋会用双层黄色塑料袋对垃圾打包,并采用鹅颈结式封口,分层封扎,随后再将塑料袋装入一个400*360*300mm的专用纸箱中;之后还要再将纸箱用双层黄色塑料袋进行鹅颈结式封装,经过层层严格的处理程序后,这些垃圾才会进入医废间。最多的时候,邰新晋一天要处理25个这样的纸箱。
除了在职能上有所区别,这里临时搭建起的方舱转运平台,其基础条件比之基地方舱也略有不足,甚至还一度出现漏雨、停电等突发状况。令邰新晋记忆犹新的是,4月13日,上海大雨,一脱和二脱房间(记者注:指穿脱防护服的房间)积水,舱内插孔无法通电,二脱房间内灯坏了无法照明。“我们赶紧找来了一根20米的引线,保障用电,这样饮水机等才能正常使用。”
当晚8点,来了一辆车,上面有20名感染者。但方舱进水,他们进来也不安全,只好先让他们待在车上。邰新晋等医护人员冒着大雨,主动上车给他们扫码登记,最终才将这20名感染者全部成功转运走。
邰新晋等医护人员的居住条件也并不完善,在第一批患者抵达方舱的前三天,他们只能暂时住在方舱、睡在睡袋里。患者抵达的时候,政府运来了两个集装箱供医护人员休息,集装箱内摆放着两张架子床,除了一些随身物品和储备物资外别无他物。“外面天气热的时候,在里面躺着就一直出汗;而在大雨过后降温的那几天,我们又只能缩在睡袋里抗冷。”
邰新晋居住的集装箱 图片来源:受访者提供
邰新晋今年已年近花甲,依然身处抗疫一线,很多时候他也会“有心无力”。但就像他说的,每当一批病人在转运隔离方舱从最初的迷惘到后来对康复充满希望,都是支撑他继续工作下去的动力。
3月11日下午3点许,上海美年大健康接到闵行区卫健委通知,急需委派100名护士前往支援核酸检测。其中第一分队15名成员在接到消息后,迅速赶往莘庄社区支援点。美年大健康上海公司护理部总护士长王洁也是其中一员,她今年已经63岁,却依然积极报名和其他医护一起支援到各区的采样工作中。
据美年健康方面提供的数据,3月11日起,自收到政府指令后,公司已先后紧急派遣旗下18家体检中心共计1600余名医护人员,前往闵行、徐汇、虹口、黄浦、杨浦、长宁、浦东的多个社区,参与了近百次核酸采样任务,今年一季度共完成核酸采样22.6万人次。
“当初招募志愿者的时候,其实有不少退休的医生、技师、护士也都积极报名参加。”王洁说,令她极为感动的是一位70多岁的主治医师王海燕,她居住的地方离参加核酸检测工作的杨浦区距离较远,且当时上海已进行管控,王海燕在凌晨3点就从家里出发,“她说她上了年纪,走路有点慢,怕迟到,足足走了快一个小时才赶到杨浦区中心医院集合点”。
不过,考虑到社区核酸采样对医护人员体能消耗非常大,在熬过初期人手不足的阶段后,部分年纪较大、身体状况不是特别好的医护人员,就没有再被列入志愿者名单中。此外,社区也会安排参与核酸采样的人员就近入住酒店,免除了他们在后勤保障上的顾虑。
“一般在前一天晚上,我们就需要按照社区提供的采样点信息来分组和排班。”在采样当天,王洁等医护人员则需要在上午8点半抵达采样点集合,进行穿防护服、面屏、口罩、双层手套等个人防护工作。“10点左右开始正式采样,中午会有一小时的时间吃饭、休息,然后就一直要做到下午4点半。”
碰到一些老小区,如果是有密接、次密接的情况,或是有独居的老人,王洁会跟着社区工作人员一起挨家挨户上门做核酸采样,经常需要爬上爬下,任务十分艰巨。“特别是这次上海疫情当中的重灾区——梅陇、凌云两个社区,我们基本上一天要跑三个采样点,这里做好了就要立刻赶赴下一个点。其中还有很多群租的住户和卧床的老人,都要靠我们走路上楼检测。”
医护人员支援核酸采样工作 图片来源:受访者提供
4月29日,随着上海疫情形势的好转,王莹结束了援沪任务,启程返回家乡。
她在日记中写道,“来时无畏,归来无恙,援沪使命圆满完成,平安归队”、“相信一切都会好起来”。她憧憬着家乡的牛肉馍,期待着疫情结束后再回到上海奉贤区青村,看那“一川烟雨,十里桃花,百里运河,千年古镇,万亩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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