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经记者 张寿林 每经编辑 易启江
1997年6月下旬,陶冬去法国度假,在曼谷转机时买了两只椰子。7月3日再次途经曼谷机场时,他赫然发觉,用美元买椰子便宜了许多。陶冬以这种方式在曼谷体验了1997年亚洲金融危机。不过,对于泰国走向危机,陶冬所在团队早在1997年初便已预告。
23年后,在饱受疫情肆虐的2020年即将结束时,《每日经济新闻》记者专访了瑞士信贷私人银行亚太区副主席、中国首席经济学家论坛理事陶冬,请他向大家解读:2021年的世界,会好吗?
受访者供图
面向2021表层关键词“弱复苏”
陶冬接受记者采访,阐述自己的预测时,会先以最简洁的方式概括结论,接着娓娓道来。
陶冬在接受记者采访时,首句话是:过去3年间,当别人问我下一年的关键词是什么时,我已连着说了3年“不确定性”或者“动荡”。2021年,我要改一改,这一次叫作“弱复苏”。
但这是表层的关键词,深层的关键词叫做“K型复苏”。
何谓“K型复苏”?即不同经济部门分道扬镳,跌时一起跌,反弹时,一部分向上,另一部分却无动于衷,甚至继续下行。这样的走势便呈K型分布。
2020年,全球经历的是百年一遇的疫情、十年一遇的金融危机,以及人类历史上前所未有的产业链断裂。
这三重因素的合力,在2020年上半年将全球带向了经济断崖式下坠。
进入下半年,经济开始改善,而且是非常强烈的数据反弹。
这一反转始于中国,接着美国、欧盟、日本等经济体均止跌回升。
但是,在陶冬看来,这不过是在产业链崩溃所带来的极度低迷经济水平基础上,一次统计学意义的强烈反弹,如果看实际情况,状态比疫情前仍有很大一段差距。
陶冬提醒,更重要的是,现在只是第一期的复苏,即产业链修复所带来的复苏,接着面临的就是疫情的反复和第二期的复苏,也就是资产负债表的修复。
从美国来看,仍有大概800万人因疫情导致就业机会消失,而未能恢复。
进入冬季,除了中国,北半球几乎所有国家都面临新增感染的反弹,部分国家和地区甚至再创新高。
陶冬分析,这势必导致从生产到消费,再到收入的再次受挫,虽然未必如第一轮疫情爆发时惨烈,但疫情对经济活动的负面影响将持续。
世界变局经济部门“K型复苏”
此次复苏,呈现出一个明显特征,即不同经济部门分道扬镳,跌时一起跌,反弹时,一部分向上,另一部分却无动于衷,甚至继续下行,呈K型分布。
从股市来看,2020年3月发生股灾,全球股票普遍大跌,随后科技巨头股价一路飙升,但传统行业依然有大量公司的股价,比疫情前跌去一半。
当然,背面一定有其行业动态背景,以及企业盈利能力的因素.但从总体框架上来看,陶冬看到的是,在弱复苏的更细分层面,是一个K型复苏的世界。
股市,从S&P500指数来看已创新高,纳斯达克更是飞起来了。
但实体经济,一是复苏进度慢,二是在第一期复苏之后,接下来还将经历新的磨难。
陶冬提示,资产价格和实体需求之间、市场与经济之间呈现的也是K型复苏。
再看收入,陶冬更指出,全球面临的是一个漫长的资产负债表修复过程。
过去8个月间,美联储投放的货币已超上一轮金融危机发生后8年才发行的数量。
而这些超发货币并未获得实体经济消化,而是滞留在金融市场,带来金融资产价格的暴涨。
在此情形下,拥有更多可支配资金的人,通过金融投资,获得更多收入;而拥有较少可支配资金的,收入相对就更少,相对购买力进一步缩水。
陶冬提出,在这一轮经济重创下,有投资能力的和无投资能力的,在可支配收入中也形成K型复苏。
再看不同经济体之间的复苏。对此,陶冬有一个专门的提法:China versus world of ex China,即中国和中国以外的世界。
在他看来,可能在全世界大的经济体中,今年中国是唯一能实现正增长的。
而2021年,中国表现也会相对优秀,因为中国居民资产负债表并未恶化到西方经济体那种程度,居民仍具有消费能力。
而且,中国的一些非常规货币政策手段已开始正常化,在摆脱疫情所带来的紧张应对状态。
举目中国之外的四周,这是看不到的。所以说,全球不同地区之间,也呈现出K型复苏。
行业之间,也表现出这一特点。疫情期间,可以制造出新需求的一些行业,盈利很好,如一些线上经济,但需要走出家门消费的一些行业深受打击,比如美国一批一批大品牌服装生产商倒闭。这又是一个K型分布。
长期隐患“K型复苏”带来社会撕裂
而这些K型复苏中,陶冬尤为担心的就是收入分配K型分布。
一些人的生活承受较大压力,而这背后不再是一时性的,问题在于他们能否适应后疫情下新的经济业态。不仅包括个人,也包括企业。
这意味着,收入的撕裂,最终会反映在社会的撕裂上。
陶冬提示,后疫情时代,部分国家若不能消弭收入差距扩大所带来的社会撕裂,将面临更大的一场困局。
2008年金融危机之后,QE首先带来的是市场复苏和繁荣,接着带来的是GDP复苏。但人们的收入复苏,是极度不均衡的。
这导致美国的中产阶层缩水。最终结果是,社会观念和政治立场的两极化,由此导致了特朗普这种极端势力代表的上台。
这种现象不仅发生在美国,欧洲一些国家也先后出现了汹涌澎湃的极端思潮,民粹主义思潮已开始席卷世界。
全球范围内,印发货币的数量要比当年印发的规模大出许多。
陶冬提醒,未来数年,假如全球各国精英未能有效解决后疫情时代的收入分配问题,则特朗普之后还将有“特朗普”,甚至不排除出现更极端情况的可能。
这是陶冬对全球复苏的更深层次观察,即弱复苏的更深一层,是一系列K型复苏,以及由此带来的长期隐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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