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中国人民大学副校长吴晓求：注册制改革的核心是信息披露

根据深交所发布的消息，8月24日，创业板注册制首批公司将上市，这意味着继科创板之后，我国资本市场的注册制改革进一步深入，更多优质的“新经济”企业将借此获得更大的发展空间。

中国人民大学副校长吴晓求长期关注资本市场改革，是中国经济学界在资本市场研究领域最有影响力的专家之一。8月18日，《每日经济新闻》（以下简称“NBD”）记者就注册制改革专访吴晓求。

中国人民大学副校长吴晓求 图片来源：受访者供图

吴晓求在访谈中提出，“十四五”期间，资本市场所有领域应完成以注册制为先导的市场化改革，并推动完善退市机制等，他表示：“所谓的‘市场有风险’，其本质实际上是退市机制，我们没有理由不实行它。”

以发行制度改革为先导

NBD：您觉得我们还需要多久，或者说还需要哪些努力，才能完成所有市场的注册制改革？

吴晓求：现在资本市场改革的重点是以注册制为先导的发行制度的改革，科创板的注册制改革已经完成了一年，应该说效果是比较明显的，8月24日创业板的注册制也要开始运行。

我想注册制的改革需要经过一段时间，在“十四五”时期，中国资本市场的所有领域，都应该推动注册制改革，完成发行制度的改革。以发行制度改革为先导，匹配其他制度的市场化改革，包括并购重组等的改革，这需要我们完成观念的转型、政策的变化，包括完善退市机制，因为制度上的成长最重要的动力来自于并购重组存量资源的调整。

NBD：为什么要提出并购重组领域的改革，这对资本市场的发展有何意义？

吴晓求：我们过去有一些误区，把重点放在IPO上，不太重视存量资源的效率提高、存量资源的并购重组，有时候甚至会把它看成是和内幕交易相提并论的。的确，在过去相当长的时期，中国的并购重组是不成功的，它成了“掏空”上市公司的重要机制。

但现在我们的制度基础发生了重大的变化，这种行为应该说受到了遏制。我们还是要鼓励企业，从政策层面上鼓励企业来进行并购重组，这样我们市场才会有动能，才能发展起来。

同时我们的监管重心也要变化，注册制的改革和监管的改革要相匹配。过去我们主要将监管放在前台，在IPO的资质上、批准上，现在监管重心要后移了，移到中后台，中后台监管的重心应该是信息披露，同时对于市场上的违规违法行为要做很严格、成本很高的处罚。

明确退市机制市场才会“正常化”

NBD：您认为下一步资本市场改革的重点应该是什么？

吴晓求：下一步资本市场改革可能就在于监管这一块，尤其是信息披露。

对监管来说，是监管重心发生变化，监管者的角色要发生转型。监管者，在中国是中国证监会，监管者没有责任去维护市场的上涨，但是他有责任去维护市场透明度。监管者的重心就是如何维持市场的透明度，透明度有了，才会有公平和公正的结果。

我们经常提的“三原则”——公开、公平、公正，公开是放在第一位的。公开是指什么呢？就是指信息披露，指市场透明度。有了它，市场才谈得上公平和公正。如果在信息披露方面、透明度方面都做不好，市场是没有公平和公正的。如果你信息披露没做好，说实话你让投资者去承担由于信息披露不完整或者信息披露违规违法所带来的风险，让投资者去负责，那是不正当的，或者是不恰当的。

NBD：您前面提到了退市机制，这两年退市的企业数量增多，包括乐视网等，引起了广泛关注。为什么您要强调完善退市机制？

吴晓求：过去我们的退市机制是形式上的，没有实质性意义。如果没有很好的退市机制，中国的市场就没有很好的定价功能，因为投资者不能知道这个资产、这个上市公司是好是坏，有没有投资价值，鱼目混珠的结果就是严重削弱了我们资本市场的定价能力。所以退市机制是极其重要的。这些都是在以注册制为先导的市场化改革过程中，需要进一步完善和补充的。

退市机制是一个淘汰落后的机制。我们还是不允许那些劣质的、严重违规违法的、触发了退市标准的企业，仍然以各种说法留在市场。这是不正确的，也和我们注册制改革的目的是背道而驰的。

NBD：一些退市企业的持股人对退市机制的实行反应强烈，认为对企业实行退市没有很好地保护到投资者，您怎么看？

吴晓求：退市机制，实际上就是在保护投资者。因为我们不能允许那些虚假的、严重违规违法的、触发了退市准则的企业留下来。我们要一以贯之地贯彻市场化原则，该退市的就退市。这个就相当于大学里面的考生一样，成绩那么不好又作弊还留在这里，还和那些成绩非常好的学生一块毕业，拿到同样的毕业证、同样的学位证书，这对那些好的学生是不公平的。这实际上也在提醒投资者，我们要观察哪些企业是有投资价值的，不能再“赌”了。

所谓“市场有风险”，其本质实际上是退市机制，所以这个是要实行的。过去有些人也会以保护投资者利益为名，阻止退市机制的效率提高，阻止退市企业退市，这是不正确的。只有退市机制明确了，真正的风险形成了，市场才会进入到正常状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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