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经记者 李彪 每经编辑 陈旭
4月7日，北京郝俊波律师事务所主任律师郝俊波在一个微信群里转发了一条《全球瑞幸咖啡集体诉讼征集最后一周》的信息，其中提到：“如果您在2019年5月17日至2020年4月2日期间投资瑞幸咖啡股票或期权等证券，受到投资损失在100万美元以上，您可以联系我们免费咨询是否可以提起集体诉讼索赔您的损失。”
信息刚一发出，群里立即有人回应：门槛又升级到百万美元了！
究竟哪些投资人有权寻求索赔？集体诉讼将耗时多久？谁将承担赔偿责任？瑞幸可能采取怎样的抗辩策略？
针对这一系列投资者及公众关注的热点，《每日经济新闻》（以下简称NBD）记者对郝俊波律师进行了专访，请他作出详尽的解答，推演瑞幸咖啡财务造假集体诉讼全过程。
瑞幸咖啡日K线图
NBD：目前征集到的关于瑞幸咖啡集体诉讼的投资人情况如何？投资人损失情况怎样？
郝俊波：我们之前曾代理多起中概股的集体诉讼，在大部分案件中，投资者的损失如果达到几十万美元就算比较大的，多数案件中投资者损失一般都在5万美元以内，甚至还有损失2万多美元就可以担任首席原告的情况。
但是，在瑞幸咖啡这个案件中，跟我们联系的部分投资者损失在百万美元以上，甚至有个别投资者的损失达到三四百万美元。这跟以前的中概股案件相比，应该说是空前巨大的损失。
目前，瑞幸咖啡投资者参与集体诉讼的热情很高，有多名投资者都表达有意愿参加，但集体诉讼并不是要求或者允许每一个投资者都去起诉，都去担任原告。一般来说，是损失最大的投资者作为首席原告，代表大家进行诉讼。
NBD：为什么你征集投资者的时候，要提出投资损失100万美元以上这个条件呢？
郝俊波：在征集过程中，投资人向我们提了很多问题，但我们主要关心的就是损失多少。如果损失比较少，不太可能会被法院选定为首席原告，因此我们现在征集的主要目标，就是要找到符合首席原告身份的投资人。
在我们和投资人接触的过程中，他们通常最关心的就是能不能获得赔偿、能获得多少赔偿、投资损失能不能得到弥补等问题。据我了解，目前投资人还没有和瑞幸咖啡方面进行过有关赔偿等方面的沟通。
投资者有一些担忧，主要是因为瑞幸咖啡现在的状况不被大家看好，担心它将来是否可能会退市，甚至破产。
NBD：计划提起集体诉讼的指控内容主要有哪些呢？针对这些指控，瑞幸咖啡是否可能做一些抗辩？
郝俊波：我们指控的核心还是财务数据造假给投资人带来的经济损失。瑞幸咖啡做抗辩的话，可能会提出这是公司某一个高管的行为，比如说首席运营官刘剑及其下属的行为，那么他们依然有可能为公司其他高管进行辩解，这种可能性还是存在的。
但即便是首席运营官自己要承担过错责任，也不影响公司的赔偿义务，因为首席运营官的行为应该视为公司的行为，是职务行为，就应该由公司来承担后果，承担赔偿义务，而并不是简单地推给一个人就可以了。
瑞幸咖啡逐季净利润情况（单位：万美元）
数据来源：Wind
NBD：在美国走集体诉讼有哪些流程？大概周期会有多长呢？
郝俊波：一旦像瑞幸咖啡这样出现重大过错，并且股价下跌给投资者造成重大损失，投资者就可以向法院提起集体诉讼。
提起诉讼以后，法院通常会设定一个期限，一般为期两个月，在这两个月以内，所有投资者都可以参与起诉，并申请担任本案的首席原告。
两个月的截止日期以后，法院会从申请人中选择损失最大的投资者担任首席原告，当然也要考虑首席原告是否和上市公司存在着其他利害关系，如果有利益关系或者有其他问题，就可能失去担任首席原告的资格。
进入诉讼程序以后，被告也就是上市公司一般会提出一个动议，申请驳回案件。如果法院同意驳回申请，那么案件在第一关就被挡住了，这种情况也是有的，这样索赔诉讼就结束了。
如果案件没有被驳回，下一步就进入正式的诉讼程序。这种情况下，被告有可能会跟原告协商寻求和解，争取通过达成调解来赔偿投资者的损失。这样双方基本上就是讨价还价的谈判过程，绝大部分此类诉讼都是以和解来解决的。
这个和解的过程时间也会比较长，一般来讲会耗时两三年左右，极少数情况可能还会更长一些。如果双方能达成调解协议，协议还需要法院批准才能生效，最终的结果对全部投资者都是适用的。法院审查协议的目的，是看它是否保护了投资者的利益，律师有没有尽到勤勉的义务等。
如果协议批准之前有其他投资者对这个结果不满意，也可以个人再提起诉讼，但这种情况很少，因为个人再提起诉讼，损失一般都比较小，很少有律师愿意去代理。所以一般首席原告和上市公司达成协议后，再经过法院批准，基本上不会有其他投资者反对。
当调解协议被法院批准之后，就进入了履行阶段，会成立一个相应的基金，专门处理案件中赔偿分配的问题。
这种情况下，投资者如果认为自己应该得到赔偿，会在协议的截止日期之前递交申请，由相应的机构来审查，判定申请人的资质和交易是否符合赔偿的条件，如果符合就会直接给他赔偿。这样当投资者拿到赔偿，这个案件就结束了。
瑞幸咖啡的一处门店 每经记者 李卓 摄
NBD：投资者的损失如何计算呢，有没有相应的标准？
郝俊波：原则上投资者的投资损失就是股价下跌造成的直接损失。但实际上具体赔偿是双方讨价还价谈判出的一个结果，最终只要双方能接受就可以了。
每一个投资者可能以不同的价格买入股票，又以不同的价格卖出。而赔偿过程则是根据一个合理的基准价位，比如说公司出现重大过失，之前股票有一个合理的市场基准价位，假如该重大过失导致股价下跌，一般会选择重大不利消息出来以后3个月内的平均价格，将这一均价与之前的基准价位进行比较，就得出了一个理论上因为公司重大过失导致股价下跌的幅度。
然后再考虑投资者持有的股数，这样大致就能计算出每一个投资者的损失。最终会由专门机构的一些会计师来计算，到底应该向相应的投资人赔付多少。
NBD：哪些投资人有资格提起诉讼并申请赔偿呢？
郝俊波：在瑞幸咖啡这一案件中，有投资者指控该公司在2019年5月17日至2020年4月2日期间进行虚假陈述。因此，如果投资者在2019年5月17日至2020年4月2日期间投资其股票或期权等证券并受到投资损失，均有资格申请赔偿。
一般来说，提起诉讼的大都是二级市场的投资人。因为这种证券集体诉讼的投资者买入的基本都是普通股，就是在公开市场上买入股票，并且和公司没有其他关联关系，这种投资行为才符合集体诉讼的要求。
瑞幸咖啡首席运营官刘剑在一个会议上解读公司产品加盟模式 每经资料图
NBD：投资者的损失应该由谁来承担呢？是瑞幸咖啡还是其大股东，或者是其首席运营官刘剑呢？
郝俊波：从法律上来讲，这些被告都承担连带责任，就是说谁赔都行，只要有人赔就可以。
在实践中，我们以前处理的集体诉讼案件，大都是由上市公司的保险公司，即承保责任险的保险公司来进行赔付，以前多数案例都是这样解决的。但这个案件有不同之处，公司的某一个高管存在故意欺诈行为，那么承保责任险的保险公司就可能会拒绝赔偿。
被告往往不仅包括上市公司，还包括有责任的高管，即公司的责任和个人责任同时进行追究，这样确保尽可能从多渠道、多来源来获得赔偿。
一般集体诉讼最简单的原则就是上市公司及其有责任的高管，如果作假过程牵扯到其他方面，任何有责任的一方都可能会被追加进来。比如上市公司的审计师或者会计师事务所，如果一起参与了作假，那么也可能会在以后被追加成为被告，并且承担相应的赔偿责任。
NBD：瑞幸咖啡首席运营官刘剑已被停职，从美国法律来说，是否只有刘剑一个人有责任，董事长和一些大股东均可以置身事外？
郝俊波：从常识的角度来看，刘剑一个人能否完成这一套全部的作假行为？对于这个问题，现在多数人认为是做不到。
一旦进入诉讼程序，那么上市公司必须提出证据，假如公司认为是首席运营官自己做的，就得提出证据来证明这一点，当然法庭也会做出一个常识性的合理判断。
这种案件不管未来是调解还是法院判决，肯定都会以事实和证据来作为依据。美国法院还有一个庭前调查的程序，所有被告掌握的文件，如果需要他提供他就应该提供，这样未来原告方会获得比现在能看到的公开信息更多的证据。
NBD：如果瑞幸咖啡其他高管牵涉到造假事件之中，公司是否面临破产的危机？投资人又该如何向破产的企业索赔呢？
郝俊波：瑞幸咖啡确实有可能破产，但不管是否破产，投资者提出索赔肯定都是合理的。瑞幸咖啡的高管不止刘剑，还有首席执行官、首席财务官等，如果确认高管一起作假，保险公司拒赔，这对原告是不利的。
其实这种民事诉讼本身就不是一个追究高管责任的诉讼，而是要求上市公司赔偿的诉讼，核心是钱、是赔偿的问题。同时，为了避免瑞幸咖啡难以赔偿的问题，将来很可能要追加其他的被告方，比如公司的审计机构等。其实只要有一家有足够的赔偿能力，或者对应的保险公司有足够的实力赔偿责任险，应该就可以了。
NBD：在诉讼的过程中，投资者需要提供哪些证据呢？
郝俊波：目前很简单，投资者只要提供关于瑞幸咖啡股票的全部交易记录就可以了，然后再签一个委托律师起诉的文件。这两个就够了，在诉讼过程中就不需要提供其他证据和文件了。
因为诉讼技术性比较强，而且信息都是公开的，比如股票的价格等，所以在诉讼过程中也不需要投资者再进行抗辩，或者提出法律上的观点，都是由律师来做就可以了。
等到赔偿的和解协议达成，会成立一个专门的基金来处理案件，投资者可以委托他的律师，把交易记录和申请表格交上去，由基金来进行审查。审查合格后，就可以获得赔偿。
NBD：最近有机构发布做空报告称，爱奇艺通过高估其用户数的方式，夸大了2019年的收入。为什么美股市场会频繁出现针对造假的质疑呢？
郝俊波：在A股市场这种情况相对比较少，因为A股市场没有做空机构，就是说如果把股价打下来，投资者是赚不着钱的。
但在美股市场就不一样了，如果做空，公司股价下跌了，做空的投资者是能赚钱的，那么就有花钱、花精力去调查企业的动力，因为这里面涉及经济利益。
瑞幸咖啡本次造假行为会让做空机构认为中概股还有做空的机会，相当于起到了一个“吸引火力”的作用。其实中概股被做空的现象一直存在，但现在突然又呈现出一个高峰。据我了解，最近瑞幸咖啡事件之后，还有中概股的公司被做空机构盯上。
封面图片来源：每经资料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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