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经记者 杜蔚 董兴生 每经编辑 卢祥勇
“理想是石,敲出星星之火;理想是火,点燃熄灭的灯;理想是灯,照亮夜行的路;理想是路,引你走到黎明。”——流沙河
每经记者从流沙河亲人处获悉,2019年11月23日15时45分,作家、诗人、书法家流沙河在这一时刻永远的离开了。
11月11日,老先生才刚刚过完他88岁生日。
流沙河原名余勋坦,他的笔名“流沙河”出自《尚书·禹贡》之“东至于海,西至于流沙”。是中国现代诗人、作家、学者、书法家,1931年出生于四川金堂。主要作品有《流沙河诗集》《故园别》《游踪》等;其多首诗作被中学语文课本收录。由他提议并参与创办的《星星》诗刊是新中国第一个官办诗刊。
今年1月12日,流沙河最后一次成都市图书馆开展讲座 图片来源:张世豪 摄
23年前(1996年),流沙河从四川省作协退休后,过着深居简出的生活,每日读书、写字。2009年起,流沙河在成都市图书馆开始固定讲座,讲宋词、论诗经、说文解字,收获了无数老中青粉丝。
今日一别,我们再也没机会听老先生的讲座了。
太突然了。下午,记者刚刚才从流沙河家属辟谣“未去世”中松了口气;没想到几个小时后,却又突然传来他未能熬过去的遗憾消息。
据了解,今年10月,流沙河就已在病中,他在医院住了一两个月。流沙河的儿子余鲲介绍:父亲病情复杂,但主要是因为喉癌。而喉头癌症是在流沙河去世前十几天才发现,已到晚期。
11月23日下午,记者在流沙河家门口,见到流沙河妻子吴茂华女士,她戴着口罩,手中袋子里提着一件黑色的寿衣,黯然地走出家门。
随后,吴茂华在家人的陪伴下赶到医院。家人婉拒了更多采访要求。
过去的十年,流沙河一直坚持在成都图书馆做讲座,每次来这里,他一步一步,小心翼翼迈上台阶。在这里,他讲诗经,通俗易懂;他讲七言律诗,幽默风趣;他讲宋词,滔滔不绝。
记得每次在成都图书馆做完讲座,沙老都会被现场观众围住,有请他签名的,有请教他认汉字的。甚至有一次,一个外地来的读者将自己种的蔬菜送给沙老尝鲜。对于大家的要求,沙老都一一满足。他谦虚、幽默,具有极强的人格魅力。
今年1月12日,流沙河最后一次成都市图书馆开展讲座,满足读者签名等要求
图片来源:张世豪 摄
负责成都图书馆讲座工作的杨丽芝感慨:“这十多年来,我每月接送他一次来图书馆给公众诗歌讲座,已经有很深厚的感情。流沙河老师不仅学问好,人也很好,很关心我们的心情啊,家庭和孩子的教育,每次看到我女儿,都戏称学生哥要好好吃饭,要锻炼身体。”
除了有两次因客观原因离开成都几年时间,流沙河人生的绝大部分时间都是在成都。因此流沙河也自称“货真价值的成都人”,“我生在成都;读高中,上大学,都在成都;1949年12月随同学们欢呼解放军入城,在成都;参加工作也是在成都。今已退休,仍在成都。”
1956年,时年25岁的流沙河前往北京,成为中国作家协会文学讲习所的第三期学员。在学期结束后,流沙河得到留在北京工作的机会,但他毫不犹疑就拒绝,选择回到成都工作、生活。60年多过去了,提及此事,他从没后悔过。他觉得自己的选择,“很自然,北京再好,不是我的家乡。成都是我出生、少年成长的地方。在每个人生命开始的地方,记忆总是最深刻。”
“我在望江楼下面游过泳,在猛追湾里游过泳,在南门大河里游过泳,终身难忘。而且,成都不光是我生长的地方,还是我上一辈、很多辈生活的地方。我对这里有特殊感情。成都的历史、文化,关于成都的传统诗词,都是我喜欢成都的理由。”
虽然,流沙河身上的标签有很多,作家、诗人、书法家……但他曾说过,并不喜欢外界给自己加的身份。“我很厌恶‘著名诗人’这种称呼,中国作协并没有列出某人是著名诗人。我从来没有说我是著名诗人。又没有民主投票,又没有做统计,你咋个晓得你著名?哪能算数?”
图片来源:袁斌供图
流沙河认为,“一个人在自己名片上印上诗人然后还‘著名’,这是自我美化,国际笑话。我不要那些虚荣,我这一辈子经历了那么多,还要那些称呼来干啥?还看不透吗?!我给你说,本人只有一个身份,叫‘成都文化人’那就够了。其他都不要!”
众所周知,流沙河与余光中交情很深,1957年1月1日,流沙河参与创办《星星》诗刊,是新中国第一个官办诗刊。1982年,流沙河在诗刊《星星》上开了个专栏,最早介绍中国台湾地区的现代诗。后来,他把这一系列集结出版《台湾诗人十二家》,引起了轰动。正因为流沙河的欣赏和推介,余光中在大陆有了广泛的知名度。
1982年夏,余光中致信流沙河,说起四川的蟋蟀和故园之思,4年后,他又在《蟋蟀吟》中写下“就是童年逃逸的那一只吗?一去四十年,又回头来叫我?”流沙河感慨之余,写了《就是那一只蟋蟀》作答,绝妙无比,在文学圈一时传为佳话。
尽管诗歌是一种较为小众、精英的文学形式,但流沙河却称得上是现代知名度最高的明星诗人之一,在热门综艺《朗读者》中,中国女排也曾朗读过他的《理想》。这既是对流沙河的认可,也是对他作品传承。
流沙河 图片来源:迟阿娟 摄
随着年龄越来越大,眼疾和体力都已不允许流沙河长时间做案头工作,但他却在80岁后,陆续完成《白鱼解字》《文字侦探》《诗经现场》《正体字回家》等文化、文字研究方面的著作。
这源于流沙河对文化、对学习的专注和他与时俱进的思想观念。
“文化从来就是动态的,必须随着文明的发展而与时俱进。”流沙河曾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谈到了当前的文化信仰危机问题。“现在很多人,不仅仅是官员群体,都存在文化信仰危机。一是中国现代化过程中对传统文化的破坏较大,二是基于农耕文明的传统文化无法应对现代社会的新问题。”
流沙河坚持认为,“吸收借鉴西方的文明成果,结合自身实际实现文化现代化,才能从根本上解决信仰缺失问题。只靠宣传教化作用有限,说多了,人家还会反感。”
图片来源:袁斌供图
尽管长期致力于传播传统文化,但流沙河并不盲目传播,而是鲜明地反对以传统文化之名行哗众取宠之实,尤其鄙视搞形式主义的表演行为。对前几年兴起的各类“国学班”,流沙河曾表示反对:“缝套长衫穿起,又是磕头又是跪拜,几分钟的时间就学会传统文化了,怎么可能嘛。”
在流沙河看来,文化中的“化”,就是要变化,文化也要与时俱进。“不要对传统文化寄托太大希望,也不要把传统文化神话了。治理当今社会还得要有民主和法治,如果光靠儒家那一套东西就可以治国理政,李鸿章、曾国藩这些人就不用搞什么洋务运动了,清朝也不会亡国了。”
想必流沙河在《白鱼解字》序言里的一段话,是对自己最好的注解——“白鱼又名蠹鱼,蛀书虫也。劳我一生,博得书虫之名。前面是终点站,下车无遗憾了。”
【附 流沙河生平】
1931年11月11日,流沙河生在成都,1935年迁回城厢镇槐树街老家。4岁开始研习古文,做文言文。
1947年春,流沙河考入省立成都中学高中部。和当时大多数热爱文艺的青年一样,他的兴趣迅速转向了新文学。巴金的小说、鲁迅的杂文、曹禺的戏剧,还有艾青、田间、绿原的诗歌都让他沉迷。他开始向报纸投稿,陆陆续续发表了十来篇短篇小说、诗、译诗、杂文。
1949年,流沙河以最高分考入四川大学农化系,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年仅18岁的流沙河积极投身于“创造历史的洪流”的时代,并弃学以追逐自己的作家梦。
1950年,流沙河出任《川西农民报》副刊编辑。此后又调入四川省文联,任创作员、《四川群众》编辑。
1957年1月1日,流沙河提议并参与创办的《星星》诗刊正式建立,这是新中国第一个官办诗刊。同年起,受“反右”运动影响,流沙河连续多年接受多种劳动改造,累计超过20年。
1978年,流沙河到成都市金堂县文化馆任馆员。1979年,加入中国作家协会。
1985年起,流沙河专职写作,并先后出版了《锯齿啮痕录》《独唱》《台湾中年诗人十二家》《流沙河随笔》《流沙河诗集》《故园别》《游踪》《庄子现代版》《Y先生语录》等着作。
1996年,流沙河从四川省作协退休后,流沙河过着深居简出的生活,每日读书、写字。
2009年起,流沙河在成都市图书馆开始固定讲座。
2019年9月20日,由四川省作家协会主办的“庆祝新中国成立70周年·‘从事文学创作70年荣誉证书’颁发仪式暨四川文学创作学术研讨会”在成都举行,流沙河与马识途、王火、王尔碑、木斧、方赫、白航、刘令蒙(杜谷)、李致等9名从事文学创作70年的四川作家,荣获了中国作协颁发的“从事文学创作70年荣誉证书”。
2019年11月23日15时45分,流沙河因病在成都去世,享年88岁。
部分内容来自于:红星新闻(记者 张世豪 任宏伟)、四川日报(记者 肖姗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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