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家统计局上周发布数据显示,2017年全年我国出生人口1723万人,出生率为12.43‰,这两项数据均低于2016年,这意味着我国人口出生数和生育率出现“双降”。上述数据引起各界热议。有不少专家和网民认为,初次生育的中国年轻人生育意愿不断降低、新生育人口和生育率未来可能不断下降,中国即将迎来人口数量和人口结构的大调整,出现“人口变局”。
对此,《每日经济新闻》(以下简称NBD)记者专访了长期从事公共政策研究的专家、国家行政学院经济学部教授冯俏彬。面对中国未来的人口形势,让我们来听听专家会作出怎样的判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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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经实习记者 李可愚 每经记者 胡健 每经编辑 毕陆名
国家统计局上周发布数据显示,2017年全年我国出生人口1723万人,出生率为12.43‰,这两项数据均低于2016年,这意味着我国人口出生数和生育率出现“双降”。此外,2017年一孩出生人数724万人,而二孩数量反超一孩159万人,达到883万人。这也是正式实施“全面二孩”政策以来的首次。
上述数据引起各界热议。有不少专家和网民认为,初次生育的中国年轻人生育意愿不断降低、新生育人口和生育率未来可能不断下降,中国即将迎来人口数量和人口结构的大调整,出现“人口变局”。
对此,《每日经济新闻》(以下简称NBD)记者专访了长期从事公共政策研究的专家、国家行政学院经济学部教授冯俏彬。面对中国未来的人口形势,让我们来听听专家会作出怎样的判断。
NBD:2017年我国出生率和新出生人口出现“双降”,不少人认为“全面二孩”政策效果不如预期,您对此如何看待?
冯俏彬:2016年正式实施“全面二孩”生育政策后,新生婴儿的出生情况的确低于各方面预期,但这只能说二孩政策效果不如预期,不能说二孩政策失败,更不能说不应该实行“全面二孩”政策。
人口是一个慢变量,“全面二孩”政策的成效还需要进一步观察。现在我们已经有两年的数据了。我认为还要再持续观察一段时间。
NBD:您认为影响生育率的其他因素是什么?
冯俏彬:除了政策,还有很多方面的因素影响生育率。比如说妇女进入职场后对自我价值的追求和实现,抚养孩子的成本等等。从经济层面来讲,生育率下降也是一个规律性的现象。很多国家进入到比较发达的阶段后,人口出生率基本上都呈下降趋势。
NBD:推动“全面二孩”政策是否会对我国经济起到刺激作用?如果是,对经济的哪些方面能起到刺激作用?
冯俏彬:“全面二孩”政策对经济的刺激效果是存在的。首先是刺激消费,比如说一个家庭多生了一个孩子后,对婴幼儿用品的需求会大幅度增加。家庭人口增多以后,会产生改善居住环境、小房子换大房子的需要。此外还可刺激围绕孕期、哺乳期产生早期教育、抚育的整个产业链。所以说二该政策可以进一步挖掘消费潜力,效果比较明显。
NBD:如果“全面二孩”政策对生育率的刺激作用逐渐降低,我国是否有必要进一步放开生育政策,甚至转变为鼓励生育?
冯俏彬:如果“全面二孩”政策确实对鼓励生育的效果减小的话,也不排除未来生育政策会进一步放开。从目前来看,完全放开应该不会一步到位。在放开二孩之后,还可以考虑放开三孩,这都是属于“放开生育”的范畴。
如果在采取这些措施后生育率依然没有提高,才可能会转向鼓励生育的阶段。这中间有一个循序渐进、慢慢观察调整政策的过程。
NBD:目前,不少人担心如果我国进一步放开生育政策,目前的教育、医疗等社会服务可能无法负担,您对此又怎么看?
冯俏彬:我认为这(生育增加和社会服务水平)是一个互动的过程。比如说孩子多了,当然需要更多的托儿所、幼儿园以及更多的学校,那就要建设更多的教育设施。社会服务并不会永远停留在现在的水平,应根据情况变化调整。
现在看起来,放开二孩后妇产科的医生、护士、床位以及孕期辅导等服务的紧张是客观存在的。不过这也反映我国整体医疗资源的紧张与不均,也需要逐渐改善。
NBD:2017年出生率下降是否意味着我国人口峰值已经到来?如果人口峰值尚未到来的话,那会在何时到来?
冯俏彬:新生儿数量和人口峰值是完全不同的概念,人口峰值是存量概念,新生儿数量是新增量概念,不是一回事。
人口是一个“慢变量”,不能由一年的数据急急忙忙得出结论。现在有很多专家预测中国的人口趋势,一般都认为中国人口会在2030年左右达到峰值。即使最早的预测也认为中国要到2021年左右才迎来人口峰值。所以不能因为今年新出生婴儿比去年减少几十万,就认为人口峰值已到来。
NBD:有专家认为,中国生育峰值和人口峰值到来后,将面临人口下降局面,这会使中国经济失去规模优势,您对此如何看待?
冯俏彬:首先,一国人口在达到峰值以后,一定会处于下降态势,这是毫无疑问的。但是中国经济是不是一定要靠这么多人口才能支撑,现在看并不能贸然下这种结论。虽然人口峰值过后使得人口下降,但由于我国人口基数较大,因此其规模效应能在相当长一段时间内继续维持。所以说人口规模效应不是立即消失的,而是处在慢慢变化的过程。
当然,从长远来看,由于人口基数变小,中国经济会受到一定影响。为应对这一变化,我们要通过教育、创新驱动,一方面发展和提高人口素质;另一方面提高经济的全要素增长率等来进行对冲。所以,这是一个相互变化的过程,可能会存在风险,但没有某些人说得那么夸张。
NBD:人口高峰到来后,是否意味着中国将出现劳动力短缺?又是否会对转型中的中国经济产生影响?
冯俏彬:首先,劳动力短缺现象不是在人口高峰到来之后才出现的。中国现在就出现了劳动力短缺,这和我们的劳动力从农村到城市、从农业到工业的转移情况相关。至于劳动力下降会对中国经济产生哪些影响,这要分行业、分区域来看。比如,劳动力下降会对劳动密集型行业和制造业产生影响,对于建筑业、安保这些对资本、技术要求不高的行业也有一定影响。
大家要注意到,经济增长是建立在多因素的组合之上的,劳动力的数量只是其中一方面。在看到劳动力数量下降的同时,也要看到我国劳动力素质正在上升。大学生人数和占总人口的比例,还有居民的整体受教育程度都在不断上升。从长远来看,这都可以成为促进经济成长的动力。所以我认为,不能把劳动力数量多少对经济的影响绝对化。
NBD:有专家认为,中国经济发展迅速和所谓“人口红利”因素关系很大。如果人口下降不能避免,我们应采取哪些措施确保中国经济继续保持平稳增长?
冯俏彬:随着经济社会的发展,人口下降是一个长期趋势。我们应该做的是坚持推动我国经济转型升级,由过去依靠要素投入转向更多依靠科技投入、制度供给和制度创新。这些能够在长期支撑中国经济发展。
中国的经济增长不能永远建立在廉价劳动力基础之上,没有哪个国家可以依靠这种方式永远增长下去。到了一定的发展程度,人们对美好生活有了更多的追求,对自己的价值有了更高的评估,对于工资水平和工作内容质量要求都会上升。
当前中国正处在转型升级的“坎”上,我们要主要依靠创新,而不是完全靠劳动力、土地和环境资源的大量投入来发展经济。从现在的情况看,目前起码已经在理念上放弃了这种方式。
NBD:也有专家认为,出生率下降意味着人口高质量发展时代即将来临,您认为我们应采取哪些举措确保实现人口高质量发展?
冯俏彬:教育!人口问题的核心是教育!我们应该深化教育改革,让所有人都能接受基本水平以上的教育,使得人口素质得到提高,这有非常多的可做可为之处。还要不断提升基本公共服务水平,这对于人口质量的影响也非常大。
NBD:目前,不少人建议我国可借鉴西方发达国家经验,考虑放开移民政策,吸引全世界人才移居中国。您认为这一解决方案可行吗?可能存在的利弊是什么?
冯俏彬:我们距离这一步还早得很。一些西方国家,例如德国等国确实需要一定的劳动力,他们也在通过移民引入。但要看到这种方式会引起不少问题,例如族群之间的融合问题、文化之间的融合问题等等,这些都已经成为西方国家最棘手的社会问题。因此不到万不得已,我们不能采取这种方式。
NBD:一般来说,出生率下降和老龄化水平提高密切相关,您认为我们应如何发力,应对“未富先老”的冲击?
冯俏彬:当前除了关注人口总量问题,还应当关注人口结构问题。目前,我国人口结构方面的问题依然比较突出。
当前已经出现的“未富先老”现象,其影响主要有两个方面:一是养老支出会大幅度增加,因为创造财富的群体在变小,而需要养老的群体在增大,这是不可持续的。目前,国家正在研究一些对策,比如说延迟退休政策。这可以挖掘既有的劳动力潜力,在一定程度上缓解养老资金方面的压力。
二是老龄化程度加深会对养老产业产生庞大需求,所以现在的课题是怎么促进这一产业良性规范发展。目前很多地方在做这方面探索,例如鼓励更多的企业进入养老产业领域等。但总体上来说,现在我国的养老产业质量还不高,经验还不丰富。以后这方面要向发达国家多学习,并在服务业进一步放开过程中促进养老产业发展。
总的来说,养老体系建设表面上看在消耗财富,实际上同时也在创造财富和价值。不能把养老事业看成一种纯支出,没有价值产生。未来养老能够产生庞大的产业链,也能对国民经济产生促进作用。
NBD:老龄化和低出生率叠加,造成的后果是年轻人养老负担重,有人总结为“421”养老模式,即一个年轻人未来要赡养父母、祖父母和外祖父母等六名老人。您认为应如何完善养老体系建设,减轻民众养老负担?
冯俏彬:随着老龄化社会的到来,一方面国家应该更加重视养老保障方面的建设。但养老不仅仅需要政府支出即提高养老金水平,同时还包括整个养老产业链的建设,包括养老社区、养老医疗、养老健康辅导等方面的物质保障;还有老年人的精神需求、经济需求,这些要素形成了一个庞大的养老产业,需要政府、企业、社会各方努力。
另外,在养老资金方面,要采取措施鼓励年轻人为未来多储蓄。另外国家当然要提供基本的保障,但是,如果想有更高更好的水准,也需要自己进行储蓄、投资,企业也可建立对职工的年金计划,形成多支柱的养老资金保障体系,不能把养老希望全部寄托在国家提供的基础养老保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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