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孙膑生在当代,以经济学为业,他一定是极端信奉市场有效的学院派,而巴菲特认为市场在有效和失效之间。
《史记》中田忌赛马的故事,尽人皆知。这个故事流传千古,本身是一个典型的MBA教案——听起来很美,真要照着干,肯定不行。
试想,田忌出招,以下驷比齐威王之上驷,破坏了潜规则,齐威王不是脑残,岂会不察?此外,上驷一定可以赢中驷和下驷吗?相同排量的F1赛车从来没有绝对的赢家,更别说赛活马了。再有,齐威王和田忌赛马是给田忌的面子,设点彩头,输赢都是小意思,把玩江山社稷的人谁在乎这个?孙膑教唆田忌为了一点钱跟领导玩猫腻,难道不想混了吗?能赢到钱吗?即便赢了钱,获罪于人君,岂非小赢而大输?故事结果令人诧异:孙膑成为了齐威王的幕僚。那是另一个MBA教案。
初读田忌赛马,豁然开朗,自以为得之,推敲其细节,似有漏洞,似是而非,惟有所讲的道理还在,这是简单又深刻的智慧。
一是知己知彼。知己即修身;知彼即知人,知社会,知国家,知世界,知过去历史,知未来未知,知宏观微观,知大道小术。二是扬长避短。准确地说,不是扬自己之长避自己之短,而是扬自己之长对别人之短。查理·芒格曾说:对资质一般的孩子来说,在一个城市或一个省打到网球赛的前五名并以此谋生是非常困难的。如果他付出同样努力,完全可以成为一个城市的某工程公司的经理,同样可以过上中产以上的生活。道理说起来简单,做起来殊为不易。三是概率的观念。虽然田忌赢了赛马,如上所述,他取得两胜一负的概率并不是100%,而是低得多。这不是一次胜券在握的比赛,但是故事昭示了概率的观念。做任何选择都没有100%的成功率,都有风险,要把风险算清楚,胜了欣然,败亦坦然。由此引申出“赛马三段论”,做任何事情都用得上:首先知己知彼,然后制订扬长避短的战略,最后在动手之前算清成功概率。
年轻时,沃伦·巴菲特像田忌一样喜欢赛马,他精心研究赛马彩池投注系统。在赛马投注时,一般人都是速度派,认为跑的最快的马能赢得比赛(难道不是吗?孙膑和田忌都是这样的人吧!),而巴菲特说自己是一名“旅途派”,他关注比赛中的很多细节:赛马的体重、速度、步速、血统、骑手的习惯等资讯和比赛时的气候、出发的排位、赛道的长度和形状,他力求捕捉每一匹赛马在比赛的“旅途”中将遇到的一切,再做出判断。这是一套缜密的知己知彼的过程。他从不投注给最快的马,只选择能“赢”的马:它是一匹获胜率是50%而赔率是一赔三的热门马。巴菲特很少下注,因为通常获胜的概率并不高,直到发现真正的机会:有一匹黑马,市场没有发现,并定出了错误的赔率。这时候他会狠狠下注。少年巴菲特和朋友合作出版过一本杂志《马童之选》,预测一匹名字叫海洋豪杰的马将获胜。结果它说中了,让投注2美元的人赚了27.8美元。
巴菲特在股市中驰骋了一辈子,被尊为巴神,他从凯恩斯、格雷厄姆、本杰明·富兰克林、卡内基以及孔子学说中汲取力量,他的投资理念包含着博大又朴实的智慧。他常调侃:股市投资和赛马如出一辙——他本人正是赛马三段论的践行者。
如果孙膑生在当代,以经济学为业,他一定是极端信奉市场有效的学院派,否则很难想象他为复杂的马匹、复杂的齐威王、复杂的比赛建立了一个如此简单的数学模型。而巴菲特认为市场在有效和失效之间,把极端信奉市场有效的人称为“神经病”。在赛马中,旅途派遇到的实际情况总是很复杂:一匹负重较轻、胜率极佳、起跑位置很好的马很可能跑赢另一匹负重较重、胜率稍差、起跑位置差的马,这个账傻子也能算出来。但是赔率是这样的:劣马1赔100,好马2赔3,你如何决定投注给哪一匹马?
市场失效,简单模型失效,学院派束手无策,三段论沦为空谈。我们生活在一次复杂的比赛中,懂得大道理,还得成为旅途派,否则就赢不了。(作者系深圳企业管理人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