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如很多观察和评论认为的,眼下的欧元区,向前走,困难重重;向后退,则更难。但也正是这种进退维谷的境遇,意味着欧元区的建立和欧洲一体化进程,是开弓没有回头箭的努力,进而将成为继续向前推进的保障。
袁东
正如很多观察和评论认为的,眼下的欧元区,向前走,困难重重;向后退,则更难。但也正是这种进退维谷的境遇,意味着欧元区的建立和欧洲一体化进程,是开弓没有回头箭的努力,进而将成为继续向前推进的保障。
尽管正在遭遇主权债务危机并深受货币难题的困扰,但谁都不能否认欧元区以至欧盟,是当代民族国家寻求广泛而深入一体化合作的成功范例。这凝聚了几代欧洲人的不懈探索。欧洲是否最终会形成一个统一的合众国,尚不得而知。但可以确认的是,当前欧元区一团乱麻的债务货币经济难题的有效化解,取决于政治机制的一体化进程。长远而言,欧洲之外的任何力量,没有任何理由不尊重这种努力。
当然,向前走,取决于各成员国的精英和公众要进一步突破思想上的狭隘性。对此,奥地利经济学派的核心人物米塞斯早就明确论述过。在1927年出版的《自由繁荣的国度》中,米塞斯专门列出一节,取名为“欧洲合众国”。他指出,欧洲战争不断的根本原因是人们思想上的狭隘:“思想上的狭隘使人只着眼于本国和本民族的一切,而不懂得国际合作的重要性。对此,必须用世界主义的思想取而代之。而要做到这一点,只有采取建立国家联合体、建立国际性的超国家机构的方法。”
不论目前的欧盟和欧元区相关机构有多么软弱和不完善,但无一不是米塞斯意义上的“国家联合体”和“国际性超国家机构”,这无疑是在克服思想和民族政治狭隘性道路上的重要进展。
至于目前困扰欧元区甚至全球的货币金融事务,就其化解之道,曾经听过米塞斯讲课,并在其领导下工作过,同样是奥地利学派核心人物的哈耶克,早在1939年发表的《国家间联邦制的经济条件》中就明确分析过。哈氏当年的结论,对欧元区当前和今后金融事务的处理,具有积极的指导意义。
欧盟,至少欧元区的态势,无疑是一种国家间的联邦制形式。否认这一点,就无法认识和评析欧元区。即使最后形成了米塞斯意义上的“欧洲合众国”,那也是哈耶克所讲的联邦制。在哈耶克看来,“联邦各成员国显然无法实行一种独立的金融政策。”特别是在采用了“统一的货币单位”后,在这种多个国家组成的共同体内,只能实行一种“普遍金融体系”。
在哈耶克的“普遍金融体系”里,不仅各成员国中央银行被欧洲央行所取代,各自被纳入“联邦储备体系中”,而且更重要的是,“所有的金融政策都必须被视作是联邦的事务而非国家的事务。”否则,“那些在根本上受个别国家经济条件和财政条件所指导的国家金融政策,肯定会导致这种普遍金融体系的崩溃。”
现在欧元区的最大问题,正是金融政策基本上还是各成员国家的事务,却实行了统一的货币;有的恐怕只是“国家金融政策”,而尚未建立起“普遍金融体系”。如果欧元区不尽快打破这种状态,危机困扰就会越陷越深。
以哈耶克的结论,欧元区要想走出目前的困局,必须在欧洲央行、欧洲金融稳定安排等已有相关机制基础上,将重点包括银行监管在内的金融政策集中到欧元区共同体层面,努力实现金融政策基于共同体经济运行之需,而不再受“个别国家经济条件和财政条件的指导”。因为,“最终出现的,不是世界性政府,而是世界性法律。”也正因如此,以欧洲的历史文化脉络,最有可能形成一个联邦制形式的区域性共同体。甚至,在哈耶克看来,“将全人类融合为一个单一社会”,也是有可能的。
当然,走出这一步非常难。但应该看到,近来欧元区推出的一些政策协调措施,已显露出朝正确方向迈进的积极迹象。这包括更加紧密的财政协调规则,欧洲央行发挥更加积极的作用,探讨银行业规则的统一等。这实际上,是从创建一个有效的国家间法律秩序入手,来解决共同体金融货币问题,并促进经济政治一体化进程的路径。这是一条正确的路径。
对这一路径,哈耶克也曾有过充分论证。真正有效运行的类似联邦制的共同体,“必须拥有阻止个别国家用某些方式干涉经济活动的否定性权力(the negative power),尽管联邦也不得拥有代替个别国家行事的肯定性权力(the positive power)。”为此,哈耶克认为,应当注重普遍适用的法律规则的建设。这也是基于法律的自由民主制度,能够超越民族国家,在国际共同体得以实行的根本。
正是基于这种“普遍的和平秩序”理想,哈耶克被视为“一位乌托邦哲学家”。但这一普遍秩序,是哈耶克由其基于法律和市场机制的内生自发秩序概念,所提出来的一种扩张秩序,是依赖固定的法律体系的。
无论是米塞斯的“欧洲合众国”,还是哈耶克的“国家间联邦制”,都是基于奥地利学派一以贯之的自由主义理念。米塞斯的阐述,是为了批判当时基于沙文主义的欧洲联合体努力,防止用统一的“欧洲合众国”的沙文主义对抗取代民族国家的沙文主义对抗,真正目标是建立一个实施自由贸易和社会开放的共同体,只有如此,才能突破民族国家政治的狭隘性而具有促进人类文明的进步意义。哈耶克的国家间联邦制,以至“普遍的和平秩序”和“世界性社会”,是具体化并进一步发展了米塞斯的自由主义理念。
重温奥地利学派核心人物有关欧洲共同体的理念和观点,对化解当前欧元区危机,推进一体化进程,有着切实的启发意义。从对目前危机处理的方向看,有理由相信,欧元区和欧盟在更大范围更深层次的联合方面,正在并将继续为这个星球上的人类世界做出表率性的贡献。
(作者系中央财经大学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