洋奶粉“添香门”：检测结果违规发布？

每经记者 刘功武 发自长沙

“发现错了，就秉着对企业负责的态度，实事求是地公布了复查结果。”湖南农大食品科技学院院长邓放明说。

“估计要送往国外检测，此事也许会引起更大的……我不便于说，你可静观其变。”湖南信用建设促进会相关负责人夏大平表示。

对于近日引起关注的三家洋奶粉受检产品违规添加 “香兰素”，究竟是真是假，检测机构和送检机构的发言人士说出了以上相左的话。

7月9日晚，湖南当地一网站发布的一篇报道，掀起了轩然大波。报道称，由湖南信用建设促进会（以下简称湖南信促会）与湖南品牌信誉调查中心（以下简称湖南调查中心）送检，经湖南农业大学营养与食品安全检测中心检测，美赞臣、惠氏与雅培三个洋奶粉品牌产品，1阶段产品（0至6个月婴儿食用）均被检出含违规添加物“香兰素”。

“此消息引起了消费者的恐慌。”美赞臣中国公司人士对《每日经济新闻》记者说。

戏剧性的一幕发生在一天后。7月10日晚，湖南农大营养与食品安全检测中心所属的湖南农业大学食品科技学院向媒体与涉事三家奶粉公司发出紧急声明，称产品检测出现失误，受检产品未含“香兰素”。

消息一出，又掀新一轮舆论潮。有人称，湖南农业大学会不会受到了政府压力或涉事公司的公关，而自我否定检测结果；也有人质疑湖南信促会与湖南调查中心的身份及送检程序的合法性。

《每日经济新闻》记者赶赴湖南，对事件始末进行调查。

湖南信促会：不能出示证据

将美赞臣等三家奶粉公司相关产品送检的，是湖南信促会与湖南调查中心。7月12日，湖南信促会工作人员夏大平对《每日经济新闻》记者介绍，湖南信促会为监测食品安全情况，建立了一套监测系统，可以对网络、电话等各方面与食品安全相关的信息进行监测。今年6月中旬，信促会从网络论坛、贴吧及微博上监测到关于美赞臣等洋品牌奶粉可能违规添加香精（即香兰素）的信息。

夏大平称，湖南信促会工作人员认为，此信息比较重要，并在内部进行了预警。湖南调查中心受湖南信促会的委托，到长沙的精彩生活、大润发等超市购买了相关产品，并送至湖南农大营养与食品安全检测中心检测。

《每日经济新闻》记者要求查看湖南信促会当初在网上监测到的关于三家奶粉公司产品可能含香精的信息。夏大平称，此信息当时未保存，无法向记者出示。至于湖南调查中心在超市购买相关奶粉的样品及购物票据等，夏大平称，购物票据与相关样品肯定有，但不能向记者出示。

“这个（指样品与票据）对于我们来说非常重要，真的没有办法（出示），现在办公室确实没有；存在很多不稳定因素，我们的办公室是租赁的，万一样品、检测报告、票据被人窃取，我们就背了黑锅，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夏大平说，样品等“都放在别的地方，保存起来了”。

夏大平说，检测报告出来之后，他们发函给奶粉厂家，要求确认。厂家没有来人，也无人联系他们，也没有表示异议。直到媒体报道之后，人才来了。

“厂家确认是他们的产品后，媒体采访我们才能说。”夏大平解释发函原因。

7月13日，美赞臣中国公司回应《每日经济新闻》记者采访时称，7月6日中午，公司收到湖南省信促会的函，要求公司收函后，前往其要求地点（湖南省长沙市八一路亚华大酒店2502室）核实受检产品是否为公司的产品。

美赞臣公司表示，7月9日上午，公司代表拨打函上留的联系人符秋祖电话，但无人接听；后亲自前往上述地址，但现场无人。因此，公司无法核实受检产品。

《每日经济新闻》记者查看湖南信促会发给美赞臣中国公司的函件发现，所留联系电话并非湖南信促会与湖南调查中心在网站公开及在114登记的电话。7月12日上午，记者登门函件上的2502室，防盗门与木门皆紧闭，久按门铃、敲门及叫人，皆无人应答。

奶粉企业：不认可检测结果

7月9日晚，湖南当地某网站披露了美赞臣、惠氏、雅培三家洋品牌奶粉1阶段产品被检出违规添加物“香兰素”，被判不合格。其中，美赞臣 “香兰素”的含量高达354.33mg/kg。2008年9月，卫生部颁布 《婴幼儿配方食品和谷类食品中香料使用规定》，要求凡适用范围涵盖0~6个月婴幼儿配方食品不得添加任何食用香料。据了解，“香兰素”无营养价值，但对口感有提升作用，添加到婴幼儿配方奶粉中，可以吸引婴幼儿的食欲。但长期食用将对婴幼儿的肝与肾产生不良影响。

此文一出，立即引起了相关奶粉企业的强烈反弹。美赞臣、惠氏等涉事企业通过媒体，表达对此次检测结果的不认可，并声称所产销的相关奶粉符合国家相关规定，未添加“香兰素”。

美赞臣中国公司向《每日经济新闻》记者称，7月10日，广州质监部门前往公司位于广州经济技术开发区的工厂调查，质监部门通过台账调查，在配料、投料中没有发现公司在1阶段产品中使用香兰素，并将同批次1阶段婴幼儿配方奶粉产品送检。

此外，上述奶粉企业还对湖南信促会与湖南调查中心的资格与送检程序的合法性提出质疑。

记者从《食品安全信息公布管理办法》中看到，任何单位或个人，未经政府或相关部门授权，不得发布食品安全信息。工商信息显示，湖南信促会为在湖南民政厅注册的社会团体，主管单位为湖南省社会科学界联合会；湖南调查中心为公司法人，成立于2011年7月。二者皆无权向社会或媒体发布食品安全信息的资格。

惠氏中国公司新闻发言人席庆表示，此次检测不符合国家食品检测流程。按照相关规定，产品在检测之前须由企业确认送检产品，检测结果完成后也要通知企业，让企业有复检申诉的权利。

但湖南信促会夏大平对《每日经济新闻》记者称，湖南信促会与湖南调查中心从未向公众或媒体发布或公布食品安全信息，所以也不存在资格和程序问题。

7月9日该网站文章的第一署名作者为“通讯员夏大平”。夏大平确认该通讯员是他本人，但否认稿件是他写的，检测报告也不是他们发给该网站的，而是媒体对湖南信促会采写后刊发的。

但湖南一名资深媒体人告诉记者，通讯员的名字署在记者前面，一般都是由通讯员写好稿子，直接发给媒体。

《每日经济新闻》记者联系了上述稿件的署名记者。据其介绍，此稿是湖南信促会提供线索及检测报告等，再由记者采访发稿。

农大院长：没受压力没被公关

7月12日，《每日经济新闻》记者见到湖南农大食品科技学院院长邓放明时，邓的神情有点低落，“我们现在只想早点平息这个事情，要是再把事情搞得红火，（湖南农大）还会追究我们更大的责任，我现在压力很大。”

据了解，湖南农大营养与食品安全检测中心具有食品安全检测认证资质，2009年通过了湖南省质量技术监督局的计量认证。该中心隶属湖南农大食品科技学院。

邓放明说，“我们请了省里的技术专家，就检测的过程、仪器检测图谱等进行了审查，发现是设备图谱分析时搞错了。”7月10日晚6时后，该中心确定检测报告是错误的。

当晚，该中心发布声明：“本次送检样品中未检出香兰素，造成送检样品错判的原因是由于工作人员疏忽，误判了色谱分析图谱。因此，本批次委托检测样品（编号为

201206 -W07，201206 -W08，201206-W014至201206-W023）的结果均无效。”

邓放明称，虽然在仪器功能上可以检测出“香兰素”，但该中心并无检测“香兰素”的相关经验及法定检测资质。而且，检测时设备图谱所显示的图形很特殊。

“（检测设备图）出现两个波的图谱，一个‘高子’，一个‘矮子’。高的波不是数值，而是个干扰图，矮的才是数值，检测人员算错了，把高的算成检测数值了。实际上（受检样品）不含香兰素。”邓放明从技术上解释出错原因。

此说法也得到一位奶粉行业资深人士的验证。该人士说，按照检测报告的数值，含“香兰素”成分实在太高了。“香兰素”很容易检测，企业故意添加的可能性极小。

邓放明称，此次失误暴露了该中心的管理漏洞。“从头到尾都有问题，有一个地方卡住了（指对检测报告的审批），也不会出现这样的问题。”

既然该检测中心没有法定的检测“香兰素”资质，为何还要接受湖南信促会送检的样品呢？

邓放明说，当初湖南信促会的人员电话联系检测事宜时，是说以个人身份送检，并称检测是作为个人研究之用，并未提到会在网上披露。但对方送检时却填上了湖南信促会与湖南调查中心两个单位名称。

“单位送检是要出示单位介绍信的，但对方没有单位介绍信，也没有把检测目的说清楚。”邓放明说，检测人员并不知道，这些样品是国际大公司的。

邓放明还表示，湖南农大既没有受到政府的压力，也没有被企业公关。

未了局：再次检测结果待出炉

湖南农大食品科技学院对检测报告的认错声明，让湖南信促会与湖南调查中心陷入了被动。

“对于农大的错误，我们也很遗憾；对于出错的原因不清楚，如果清楚，我会拍着胸脯大胆地说，这里面有什么问题。”湖南信促会夏大平说，他们已向湖南农大方面提出严正交涉，希望对方给出明确、翔实、合理的说明。

但邓放明说，检测报告在网上披露后，湖南信促会的人就联系不上了。

夏大平对湖南农大的 “反水”并不认可，称其手上还留有当初送检的样品，“估计要送往国外检测，此事也许会引起更大的……我不便于说，你可以静观其变”。但他称送检具体时间不定。

三家企业目前对湖南农大的“诚恳认错并纠正错误信息”的态度表示认可，只声称保留追究责任的权利。

事发后，三家企业称，会向国家相关权威机构送检，以证明产品的安全性。

美赞臣向 《每日经济新闻》记者表示，7月10日，已将同批次1阶段婴幼儿配方奶粉产品送检。目前质监部门尚未公布检测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