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经济新闻

    陈莉莉:妞,我们的这10年

    每经网 2011-12-12 16:54

    无论我们多么亲密,多么血浓于水,所有的,所有的,我们每一个人,最终都是独行这个世界,我们是孤独的个体。

    陈莉莉/文

    深夜,朋友打电话来诉说身边一对恋爱10年男女的分手故事。醉意朦胧,他喃喃自语“人生能有几个10年?”好像失恋分手的是他,而不是那对恋了10年的男女。

    生理决定心理。最近体弱,大肆购买有毛毛状的东西,大肆寻找温暖感、安全感和不动荡感,平日里躲在背后的消沉、低落、颓废、怀旧,如潮水般,湿湿地紧紧地包裹着有气无力的躯体,动弹不得。翻看日记,想看看10前的我们在做什么,再想想10年后的我们会在哪里,又会在做些什么?

    人生就这样一年又一年不紧不慢地过着。直到有一天,我们蛮以为自己还是离不开父母的乖宝宝,还与兄弟姐妹一起在父母面前争宠时,同龄人开始有了乖宝宝,原来乖宝宝也要有乖宝宝。我们会被问,你什么时候会有乖宝宝?新的一年即将来了,亲爱的妞,我想你了,你在干什么?

    F.

    看到10年前的你了。那时你那么可爱,剪着短短的头发,穿梭于京城的每一个街道。你小于我,却像是我的姐姐,那么宠我。那一年,你给我青春岁月里一个惊喜。你约了你的好多好友来陪我过生日。你买了那时对我们来说很奢侈的蛋糕,在你租来的房间里面,大家围坐在一起,你开始故意卖弄关子,你买了好多的酒。

    那时,冬意依存,春意未至。

    坐在你约来的那圈人的中间,我就像是一个孩子等着你来施宠。所有人都举杯祝生日快乐,我只愿听到你的祝福,看到你的笑脸。

    那一夜,我们都喝多了。你哭着笑,我笑着哭。

    你说北京真冷,我说,有朋友就不冷了。

    你说朋友的暖意敌不过人生的寒意。你说我要走,北京冷得彻骨。

    待众人散去,暖暖的房间里,我们并排躺在你那张有点窄的床上,我说,你怎么这么胖?你说,你怎么这么黑?然后我们就那么在黑夜里傻笑,聊起你的童年往事,聊起你的爸爸妈妈、你的弟弟妹妹,你的狱中男友,你边说边哭,你说你要让他们过上好日子,你要让他们感到安全和温暖。

    你是我读书期间兼并闯荡社会遇到的第一个好姑娘。那一年,你坚守在北京,独自等待被入狱的男友。每次相见,你都要对我说你与他相恋的情景,你说你感动的是你一直枕着他的胳膊入睡,一觉到天亮,他从来不会趁你入睡后抽出胳膊,也从来没有说过什么,你说有一夜你尝试着一直让他枕着你的胳膊入睡,胳膊酸痛到不行,自此,你认为那个男人值得你托付终身。他锒铛入狱,你独自等待,人生有各种可能,你将这种等待的可能演变成现实,是那么的美丽、眩目。你在外面独自一人守候,将所挣的不多的收入变成各种东西有规律地送到狱中。每次探视回来,定有两天时间你要一个人躲在房间里,不见任何人,不上班,然后你会一脸阳光地走出来,笑对每一个人。

    时间很快,又很慢。自从他入狱以后,你开始变得警觉,警觉地生活在这个对你来说有点吵杂的社会,你警觉地对待陌生人,当你与陌生人尝试着开始聊天,她就走进你的内心了。后来,你开始真正地笑了,你有计划地做好一切准备,辞了工作,退了房子,告别朋友,收拾行李,你说,他就要出来了。

    那一天,天出其地好。北京那个荒凉的郊外,你上前紧紧抱住那个胡子有点长脸色苍白的男人,然后拉着他的手逃也似地离开了北京。你对他说,北京太大了,我们回家。

    多年未见,一个雨天撑着伞行在异乡,想你了,想知道此刻你在做什么。我们的电话终于接通,你说你在的那个地方正在下雨,你说躲开了人群,撑着伞跑到了旷野里,你说,“我想你了”,“刚才,我一直在给你打电话”。

    我们总是在同一时刻想起对方。你对北京留下的印象,越来越融入我的血液之中,我想说的是,城市带给我们的寒意,源于我们对于苍凉人生的美好期望,我们乖巧地生活在这个社会,只要不腐朽,不麻木,不期望,有责任,再担当,平和而有细微感觉,我们就还活着。

    W.

    那时,大家叫你YF,我叫你WT。那时,你依如现在般的美好,你读古龙,还读金庸,你读他们时,可以赖课躺在床上一整天,也可以躲过任何一个老师的凌厉的眼光。那时,你有已恋的家乡男孩还有学校里对你猛追的某男、某男还有某男。你轻松而又技巧地拒绝了他们,只选择了他。

    那一年,刚从偏远、闭塞的农村到了都市,我们的那所学校让我们的父母缴了多年的血汗钱,同时也安放了我们几年的青春。那一年,你是我们班里惟一一个没让家长送到学校的女生,那时,我想,这个女生真拽,实际上,你也是真的拽。漂亮地拽。

    青春期的我们不是那么乖,始终有着那么一种反叛,当舍友们都开始或真或假的恋爱时,我们鄙视两个人都源于校园的恋情,急求体验社会,五光十色的社会比起校园要有趣的多,书里描写的放肆、迷乱、腐败与糜烂只有在社会上才可以真正地找到,我们都这么认为。由于那份新鲜与好奇,你带着我去尝试着找工作,那时还没有现在这么多的各行业的品牌企业诞生,街道里弥漫着或有或无或浓或淡糜烂、潮湿的气息。看到路边有理发店招聘服务员,我们俩都应征了过去。我坚信那里有一种奇怪的味道,你说你要凭着自己的天生丽质和一颗纯洁的心战胜一切。而我最终选择了另外一家据说做人力资源的公司,它在离学校稍远一点的地方,在一个很高很高的楼上面。

    最终,你从那家理发店落荒而逃,而我也砸碎了那家公司的高窗玻璃,狼狈蹿出。

    社会真险恶,我们抱在一起哭着说。

    这是我们对社会最开始的感知,我们惶恐,我们卑微,我们跃跃欲试,我们又心惊胆颤。那些初尝社会的滋味伴随发生的事情那么印象深刻地留在我们的脑海里。后来我们再回忆当年,你说你依然纯洁如初,我说不知道我竟然还有姿色,以供他们骚扰,并在不得逞后拖欠工资?你冷冷地说,不是因为你有姿色,而是因为你年轻。

    我带着你暴走,从城这边走到城那边,走到政府机关的门口,那个士兵哥哥真帅,我们逗他,希望他笑,他一直坚持自己固有的严肃的表情,我们开始给他挠庠痒,不相信他会一直保持原状,旁边树着一个牌子,写着“士兵神圣不可侵犯”,那个士兵真的是的训练有素,始终坚持自己坚毅的表情和一直向前的目光。我们无功而返,笑瘫在那个政府机关口,那个士兵依然一脸肃穆和目不斜视。你知道我与家乡男生的纠纠葛葛,你写了一封信,地址落款是“花果山水帘洞”,后来那男生说,看到“花果山水帘洞”笑喷了,他说“我就知道肯定是你”。染着花果山水帘洞色彩的初恋小故事让你一直鄙视我对异性的吸引度,于是,一个午后,高一级的师兄拿着一根雪糕直接递到我嘴里,被我认为过于轻佻,一时怒起拿起椅子就要砸人家,害得那个师兄站在窗框处说要跳楼,我一脸鄙夷地将椅子放下,你忧心忡忡地看着我,对我说“你以为你真的是刘胡兰?”

    后来,你到了武汉,再后来,你去了深圳。刚到深圳,一切不是那么顺利,你说深圳真TMD的好,就是做鸡婆也要留守在这里。再后来你忘记你说了这句话。而我一直因为你说这句话而心疼,心疼我的姐妹是否生活不如意?但是你后来的美好打消了我所有的心疼。你刚刚为你的男人生了第二个宝宝,依如你们所愿的那样,你住在高档社区里,你当着全职妈妈,你甚至为了让儿子学弹钢琴自己也要去学弹钢琴,你对着一袭黑衣风尘仆仆站在你家门口的我说,“怎么穿得这么土?就不能亮点?”你也开始与婆婆有隔阂,近60岁的婆婆要隆胸,要做拉皮手术,你想不明白,农村老太太年龄这么大了怎么也这般潮流?后来有一天,婆婆与你促膝,大吐苦水说,年轻时公公曾有外遇,由此婆婆心里一直耿耿于怀,年老时希望能够大放异彩,重新完全地得到公公爱情之心。你说婆婆的经历告诉你一个道理,爱情这个东西对于女人来说真得很重要,无关年龄。

    你始终那么拽,始终藏着各种故事。你语言表达那么美妙,但是写出来真难看,老师常说你的文章“老太婆的裹脚布,又臭又长”,我想告诉你的是,有一天,我也这样了。你说你期待我的书,我说我期待你的故事。深圳,那座城市,依如你所说,干净,在你想要的干净的城市过你干净的生活。那个曾经伤你的男人,无论他“再如何后悔,再如何真的那个你”,再如何从异地跑到你所在的城市对着你痛哭流涕,你都要干净地活着。记得好,也不要忘记伤。

    H.

    你随夫君定居上海。

    我们同为水瓶座,你比我大了半个多月,你现在守着夫君和小女,踏实地过着每一天的日子。我还在这里跟你说着徒步去西藏,你说,我们俩真是不像。

    你从来感情不外露。惟一的一次外露是夫君突然放弃正在读的研究生计划,你在电话的那一端对着我哭。我知道,你哭的不是夫君的研究生学历,而是他承诺的关于未来生活的规划,他说他研究生读完以后会到上海,在一所高校当着老师,然后你就是未来的教授夫人,你说,他总是那么动荡,重大的人生规划说变就变,你问,你是不是选错了。后来有一天,你的夫君依然依着他的承诺,你们一家定居上海,你虽然暂时不是教授夫人,而是一个跨国公司职员的爱人,你开始相信,你的夫君和你们的生活又开始向着你想象中的美好在前进。

    你在我的视线里恋爱、结婚、生女,每一步你走得坚强而又从容。10年前,我们开始不在一座城市,为了方便你开始住在同在一座城市舅舅的家里,有一天,你的父亲给你送东西过来,发现你的东西被你的亲人全部放在了阳台,你说,父亲背向你悄悄地流泪,你看得心碎,你开始真正地独立出来。就是那段独立的岁月里,你遇到了他,那个比你矮的男生。因为你很高,你是我的朋友中最高的一个。

    你对我说,因为当初他对你的一次帮助,从此以后你就“跟了他”。看着你牵着低于你身高的他走到我的面前,发自内心地认为,他如此配不上我的朋友,再后来,你一直在说他如何如何地优秀,如何如何地对你好,再到后来,生了女儿以后,“他每天都像打了鸡血一样的兴奋”,你说,看着像打了鸡血的他,就是一种幸福。

    现在女儿是你们当下生活最重的那部分,宝宝长牙了,宝宝会走路了,宝宝会说话了,宝宝生病了,牵动着你的每一根神经,你看不惯婆婆的带宝宝理念,为此婆婆负气打道回府,你也看不惯母亲的理念,母亲说,“你们都是这么带大的,这么多个孩子,都长大了”,你争执说“现在的孩子太娇贵”,我说如果有一天,我生一个男宝宝,男人带着他去打篮球,我就带着他去爬山,在山上顶着帐篷,烧着酒精炉,你说“你有了的那一天,你就不会这么说了”。你说你就变成了一个大忙人,你说你现在比上班要忙碌很多,每天都在围着宝宝转,她一声稚嫩的“妈妈”,让你所有的辛苦和操劳烟消云散,幸福感无止休地漾了起来,你通过电话线,通过电脑兴奋地向祖国四面八方传递。

    你送我的红棉吉它,刚开始,我放在房间里迎宾的地方,后来我一直放在书柜的最上方。它成了我生活中最值得炫耀的物件之一,那把吉它陪着你的夫君从湖北到江苏又到了北京,他弹着它在女生宿舍下面追女生,但是陪在他身边的女人不是她,而是你,你赢了。

    S.

    你叫时间,你让我们出生,让我们年轻,也让我们衰老和死亡,你有着我们永不知道的过往和未来。你是永远随我们在一起的朋友,你也是恶人,因为没有永恒,你带走了我们不想让你带走的。

    10年前我们年轻,10年后我们丰盈。

    10年前我们有无限的可能,10年后我们在一定的范围内减少种种可能,并且努力让其中一种可能变成现实。

    10年前我们互相抛弃,独自闯荡江湖,10年后,我们依旧孤独,虽然身边热闹非凡,有陪伴的人。

    时间将我们带到多年以后。多年后,待我们都有了乖宝宝,我们的乖宝宝也有乖宝宝以后,当我们老得动弹不得,我们的老伴在或者不在时,让我们仍然可以并排躲在一起,讨论你怎么可以还是那么胖,而我为什么还是这么黑?我们躲在一起喝酒,彻夜聊天,讨论谁穿得年轻,谁脸上的皱纹少,谁的血压不好,谁又有点血脂稠,谁的老伴一直有什么样的怪癖,尘埃落定后的幸福感在年老仍可以窃窃窃私语的细节里隐忍地张扬着。

    亲爱的,妞们。我想说,无论我们多么亲密,多么血浓于水,所有的,所有的,我们每一个人,最终都是独行这个世界,我们是孤独的个体。在我们苍凉的人生里,没有人能够祛除我们身上孤独的病,但总有一些人会让我们觉得暖意,那个让你一想起来突然间发笑,或者突然间忧伤的朋友,那些无论何时都拥有一样血脉的亲人,那会一直陪伴于你左右,夸你美丽如初的人,所有的他们都是你的暖意。

    当生活中的那些暖意被你搅和以后,你会觉得你的人生会突然出现一种蓬勃的生命力。抛弃你曾经冻结人生所有欢愉的过往,你会开始尝试着主动向生活求欢。

    两岁半的小外甥随外婆和母亲新鲜来京,路过位于北京西直门附近的北京北站,指着那横卧的桥说,看,海狮,它睡觉了。身边的母亲,传来轻微的鼾声,一切都那么温馨。

    阳光晒进来,暖暖的。躺在母亲的身边,母亲拿起我的手放在胸前,说,看你的手,真凉。赶紧,紧紧凑近母亲,把头放进母亲的怀里,说,“妈,疼疼我。”

    亲,在这迎新之季,让我们主动开始向生活求欢,未来有点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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