银川一高球场“闯红灯”：侵占耕地千余亩 两份取缔文件被无视

每经记者 张静 银川摄影报道

起伏的草坪之间，散落着三两湖泊，包着头巾的女工正在给树苗浇水，不远处的锄草机隆隆作响。附近的小山坡上，耸立着的广告牌，“墅居大银川，挥杆山水间”字体格外显眼。

入口处的指示牌上写着 “城市运动公园”，下方附着“练习场”及联系电话。永宁县永红村村民王永清（化名）站在指示牌下方，指着绵延起伏的草坪说，“这以前都是耕地，现在建了高尔夫球场。”

记者在现场看到，村民所指的高尔夫球场现已形态初显，周边配套别墅、酒店会所的施工已进入收尾阶段。据悉，该城市运动公园项目由三弦资产控股股份有限公司 （以下简称三弦资产）投资建设。

“我们（高尔夫）球场是银川最大的，南面9个洞和练习场已投入使用。”当《每日经济新闻》记者以客户身份咨询时，城市运动公园内高尔夫球场客户经理表示。

然而，当地国土监管官员却极力否认城市运动公园内有高尔夫球场。永宁县国土局局长张凡回应称，“我们去查时没有发现一个洞。”

事实上，对于上述高尔夫球场，宁夏自治区的官方文件早有定论。宁夏自治区国土资源厅文件 （宁国土资函[2013]618号）中提及，该项目总占地面积2083.54亩（耕地达1240亩），用地属国家明令禁止的供地项目，且未批先建，非法占地。

对此，记者亦向三弦资产子公司三弦（宁夏）世界穆斯林城有限公司（以下简称三弦宁夏公司）进行求证，但该公司人士以领导出差为由，回绝了记者的采访要求。

借城市运动公园之名/

出银川市区沿109国道一路向西，行驶约15公里，即至永宁县观湖路，三弦资产投建的大型文化旅游项目——世界穆斯林城便映入眼帘。

三弦资产官网显示，世界穆斯林城总投资230亿元，分两期建设，由30个子项目组成，计划8年内完成。

截至目前，世界穆斯林城的首期项目——城市运动公园已初具雏形。观湖路南北两侧，夹杂着大片翠绿的草坪、星罗棋布的湖泊；穆斯林风情的接待中心的后方，就是村民所指的高尔夫球练习场。

那么，该城市运动公园是否就是高尔夫球场？对此，城市运动公园现场维护人士对《每日经济新闻》记者回应称，“方圆3公里都是高尔夫球场”。

同期佐证的细节还有一则 “网络招聘信息”，记者了解到，三弦宁夏公司下属的生态园管理有限公司，在宁夏当地的招聘网站发出了高尔夫球教练、高尔夫球助理、草坪主管、喷灌主管职位的招聘。

3月25日，《每日经济新闻》记者以客户身份在上述城市运动公园内的接待中心处被该中心客户经理告知，“球场两年前就建了，南球场18个洞，北球场18个洞，总计36洞，现在南面的9个洞已经运营了，这边的山地多那边的湖泊多。”

此外，该客户经理还表示，“我们球场是银川最大的，不包括酒店会所占地有2000多亩，所在地也是这片环境最好的。”

然而，这已经违反了国家的相关政策。记者了解到，2004年国务院就已经下发《关于暂停新建高尔夫球场的通知》；2006年12月，高尔夫球场项目又被列入《禁止用地项目目录》。

“国家是不允许建高尔夫球场的，别说县级，区级（自治区）也批不了。”银川市发改委人士对《每日经济新闻》记者坦言。

当地官员否认建球场/

现在，永红村的大多数村民，都成为了“失地农民”，因为他们的土地基本已被征用。“地方政府说要建设文化旅游项目（城市运动公园）。”王永清说。

除永红村外，城市运动公园的征地范围还涉及观桥村和纳家户村。“这里之前都是耕地，2007年村委会从农民手里租赁用作温棚建设，前两年才开始征地。”王永清称。

相关部门实际上早已注意到了城市运动公园项目违法用地一事，宁夏自治区国土资源厅有专项文件批示。文号为“宁国土资函[2013]618号”的文件（以下简称618号文）称，城市运动公园项目（高尔夫球场）总占地面积2083.54亩，其中农用地达1417.71亩（耕地1240.08亩）。

“城市运动公园（高尔夫球场）项目用地属于国家明令禁止的供地项目，且未批先建，非法占地。”618号文还披露，三弦（宁夏）世界穆斯林城宾馆及企业办公楼项目，总占地面积136.86亩 （全部为农用地），亦属未批先建，非法占地。

宁夏自治区国土资源厅还要求永宁县人民政府对上述违法占地行为予以处理。记者获取到的材料显示，2013年3月6日，永宁县国土局执法监察所相关人员对三弦宁夏公司进行调查，并形成了“土地违法案件调查报告”。

然而，在宁夏国土资源厅官方文件已有处理结果的情形下，永宁县国土部门官员依然否认上述城市运动公园为高尔夫球场。

“高尔夫不经营，就不叫高尔夫，我肯定不会让它经营的，我们去查时是没有发现一个洞的。”张凡说道。

对于城市运动公园中类似高尔夫球场的草坪，张凡回应称，“城市运动公园就是种些草，种些树，还保留农用地的性质。”据其透露，城市运动公园的土地为租用，三弦宁夏公司和永宁县城建局下属的永宁县欣荣城乡发展有限公司（以下简称欣荣公司）签了租赁协议，并未改变农用地性质。

但上述租赁土地的说法，又被欣荣公司否认了，该公司负责人向《每日经济新闻》记者表示，“我们是2013年3月成立的，公司成立以来，所有事都是我经手的，我没见过这个协议。”

国土部门两度发文叫停/

事实上，宁夏自治区国土资源厅曾两度发文，要求永宁县取缔上述高尔夫球场。

第一份文件于2013年7月11日发出，文号为 “宁国土资函[2013]419号”，主题为“关于规范世界穆斯林城项目建设用地有关问题的函”，收文单位为永宁县人民政府。

该份函件称，世界穆斯林城城市运动公园项目内，三弦宁夏公司正在建设高尔夫球场，已建成训练场和草坪等设施。函件建议永宁县人民政府叫停高尔夫球场项目。

第二份文件则是上述618号文，收文单位依然为永宁县人民政府。

然而，两道取缔文件，均未能拦下城市运动公园的高尔夫球场。有意思的是，在这两道取缔文件发布期间，三弦资产官网显示，2013年9月4日，银川市主要领导前往城市运动公园项目考察。

截至2014年3月25日，记者在现场看到，城市运动公园内的高尔夫球场建设依旧，接待中心的销售经理依旧在推销高尔夫球场的会员卡。

“南球场已建成9个洞，另外9个洞今年刚种上草。”球场工作人员告诉记者。

宁夏自治区国土资源厅监察总队负责人回应称，“项目建设要按照（土地）规划来，违反规划的一定是要拆掉的，不违反规划的就是处罚一下，然后再报批。具体的是永宁县国土局查的，咱们没有查。”

张凡解释称，“按照处罚程序是得没收的，那还得有人管啊，不然草也死了，我干脆交给你（三弦宁夏公司），你不是得给我管着。”

对于违建高球场及非法占地一事，记者亦向三弦宁夏公司进行求证，该公司人士告知，公司领导均出差，暂不接受任何媒体采访。此后，记者又致电该公司总经理韩磊，其表示在外出差无法回应。

永宁县县委书记钱克孝在接受《每日经济新闻》记者电话采访时则表示，他们正在努力整改这个事（高尔夫球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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千亩耕地违建案余波：唯一行政“罚单”开给基层人员

每经记者 张静 发自银川

“你找谁？有什么事？贾玉萍不在。”日前，银川市永宁县杨河镇镇政府办公室一位工作人员面对 《每日经济新闻》记者的询问，面露疑惑的表情。

贾玉萍，杨和镇政府民生服务中心副主任，一位普通的基层人员，却成为 “高尔夫球场非法侵占千亩耕地案件”中唯一被行政处罚的地方官员。

但这与宁夏自治区国土资源厅两度发文的要求相去甚远。《每日经济新闻》记者获取的宁国土资函【2013】419号文件显示，宁夏自治区国土资源厅建议永宁县政府对违法用地行为和相关责任人要依法查处。

此外，对于该项违法占地行为，国土部门2013年8月仅对三弦（宁夏）世界穆斯林城有限公司（以下简称三弦宁夏公司）给予1727.65万元罚款，并没收该公司在非法占用的土地上新建的建筑物和其他构筑物计3960平方米。

然而，按照《土地管理法》第76条规定：对违法土地利用总体规划擅自将农用地改为建设用地的，应限期拆除在非法占用的土地上新建的建筑物和其他构筑物，恢复土地原状。

处罚情况与国土厅函件要求不符/

逾两个月的时间里，宁夏自治区国土资源厅两度发出正式文件，要求永宁县人民政府对涉事部门和人员予以追责。一是2013年7月11日发出的宁国土资函【2013】419号，其中建议 “永宁县政府对违法用地行为和相关责任人要依法查处”。二是于2013年9月25日发出的宁国土资函【2013】618号，该文件称，“城市运动公园项目（高尔夫球场）违法用地面积大，性质严重。建议永宁县纪检监察机关对涉及县交通、县住建部门、杨和镇政府相关负责人进行责任追究。”

然而，永宁县官方仅对基层人员进行处罚的行为，与上述函件中的建议相比，明显打了折扣。

《每日经济新闻》记者获取的永宁县监察局 （永监发 【2014】11号）“关于给予贾玉萍通知行政警告处分的决定”的文件披露，贾玉萍的职务为杨和镇政府民生服务中心副主任。文件中称，“贾玉萍负责项目协调工作，对此（违法占地）负有主要责任。经永宁县监察局2014年3月11日局长办公会议决定，给予贾玉萍同志行政警告处分。”

然而，上述监察文件处分贾玉萍，源于三弦宁夏公司未经批准，擅自占用杨和镇纳家户村、观桥村、永红村集体土地建设三弦企业总部基地及三弦度假宾馆、展示中心，却并非因高尔夫球场非法占地。

在对贾玉萍行政处罚之前，永宁县国土局中心执法队办公室亦曾对贾玉萍进行过询问，不过，《每日经济新闻》记者获取的询问笔录中，亦只字未提高尔夫球场非法占地一事。

面对宁夏自治区国土资源厅两度发文要求，缘何只处罚基层人员？永宁县监察局办公室相关人士回应称，“我知道有这个事儿，具体（原因）我还说不上。要问主管领导。”

对此，记者亦致电贾玉萍求证，贾玉萍则以工作忙为由，婉拒记者采访。然而，银川市永宁县县委书记钱克孝接受记者电话采访时，确认了只是对贾玉萍进行处罚的情况。

用地是否符合规划成处罚关键/

另一方面，永宁县对于违建高尔夫球场项目及非法占用千亩耕地的违法行为，其处罚力度也明显偏轻。

按照《土地管理法》第76条规定：对违法土地利用总体规划擅自将农用地改为建设用地的，限期拆除在非法占用的土地上新建的建筑物和其他构筑物。

同时，对于符合土地利用总体规划的，没收在非法占用的土地上新建的建筑物和其他构筑物，可以并处罚款。

对照《土地管理法》的要求和永宁县国土局对于高尔夫球场非法占地的处罚措施，永宁县的处罚措施，则是按照高尔夫球场符合土地利用总体规划来进行的。

《每日经济新闻》记者获取的一份永国土资监字 【2013】17号文件显示，没收该公司非法占用的土地新建的建筑物和其他构筑物共计3960平方米。同时，对其非法占用的2083.54亩土地给予1727.65万元的处罚，其中1240.08亩的耕地罚款共计1240.14万元。

然而问题在于，根据国土资源部《禁止用地项目目录》，高尔夫属于禁止供地项目。另国家发改委等12部委《关于规范主题公园发展的若干意见》规定，严禁占用耕地、天然林地和国家公益林地建设高尔夫球场。

若按永宁县国土局的处罚依据，高尔夫球场如何符合土地利用总体规划？面对《每日经济新闻》记者的疑问，永宁县国土局局长张凡则表示，按照自治区关于“三确保一平衡”的意见，城市运动公园用地可按农用地分类管理，“它就是种些草，种些树，你不能按建设用地算。”

张凡解释称，“如果说它是一个高尔夫项目，这个是对的。如果人家不是一个高尔夫项目，这个处罚不对。人家在这边花这么多钱，投资建设，然后我们有些事情把握不准，将来对人家企业也不负责。”

不过，张凡的说法，与宁夏自治区国土资源厅和永宁县政府相关文件前后矛盾。前述宁国土资函【2013】419号文件明确称，“依据国家标准《土地利用现状分类》，公园绿地属于建设用地范畴，应按建设用地上报审批。”

此外，记者获取的永宁县政府《关于三弦（宁夏）世界穆斯林有限公司建设城市运动公园的用地的请示》（永政发【2013】233号）文件亦称，“如城市运动公园需按建设用地审批，恳请国土资源厅，给我县增加2083.54亩建设用地指标，将城市运动公园项目用地规划调整为建设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