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势科技创始人黎科峰离开大厂创业,聚焦企业服务领域,面对大厂竞争,他选择集中火力解决一件事,即数据智能产品。黎科峰认为创业公司优势在于聚焦,通过“压强式”投入在一个领域获得成功。他提出Agent概念,旨在解决数据分析师稀缺问题,让企业数据分析师转变为知识沉淀者和平台智商提升者。黎科峰认为中国To B领域正迎来重构机会,而C端Agent更可能从大厂生态中诞生,但创新窗口未关闭。
每经记者|可杨 每经编辑|魏文艺
与互联网大厂的竞争,是每一个中国创业者都绕不开的问题,海洋里的大鱼与小鱼,是注定写进生态秩序里的对抗关系。
数势科技创始人及CEO(首席执行官)黎科峰算是其中较早跳入这片汪洋的一位。在大模型成为全民热词之前,他已经在2020年离开大厂,选择从0到1走进企业服务的深水区,成立了数势科技。
从移动互联网、金融科技到云计算、数据平台,在成为一名创业者之前,黎科峰的名字与多个大厂紧密关联,他曾先后就职于三星、百度、平安和京东。创业前,黎科峰担任京东集团副总裁、京东技术委员会主席、京东零售中台负责人,带队搭建了京东数据中台、技术中台和业务中台。
在巨头尚未大规模进入的To B(面向企业)市场时,黎科峰曾一口气铺设了三大方向、九条产品线,试图在各类企业数字化场景中找到机会。但现实远比设想更残酷——一些看上去合理的技术方案在实际场景中根本跑不起来,数据治理的门槛远高于想象,缺乏标准流程和数据采集基础让AI(人工智能)无从施力。最终,他砍掉了八条线,只留下最有价值的一条。
这是他与大厂竞争的对策:当平台还在试水策略、调配资源、用KPI(关键绩效指标)缓冲方向时,创业公司只能选择刀口最锋利的地方,集中火力死磕一件事。这件事必须足够难、足够真实、足够具备留存价值。否则,创业者将被早早踢下牌桌。
每一波技术浪潮的开启,几乎都伴随着一场人才结构的松动。
据不完全统计,以2023年1月为节点,国内已有至少47位来自阿里、腾讯、百度、字节跳动等头部科技公司的中高层管理者离职,转身投向AI赛道。
这一数字背后,是大模型引发的范式跃迁,更是一场关于如何参与下一轮游戏规则重写的集体选择。
黎科峰的“入场”时间要比这股潮水更早。他早在2020年便离开大厂,创办了做数据智能产品的公司——数势科技。
黎科峰坦言,创业带来的冲击不在于技术或资源,而在于从“高管心态”到“创业者心态”的转化。互联网大厂技术高管的身份,让他更习惯做全栈式的技术负责人,从架构、算法到产品、业务全链条参与,但创业却逼迫他放弃“什么都做”的全能幻想。
在一条有价值的赛道上,大厂一定会到场。但大厂的入局并非是一件坏事,而是行业教育最直接的推动力,“很多事情靠一家创业公司是推不动的,只有当大厂下场,行业认知才会随之提升”。
在黎科峰看来,商业竞争中,创业公司和大厂真正的差异在于“压强”。
在大厂,一个优秀的产品负责人可能要带十几个方向,但在创业公司,全部资源只为解决一件事聚焦。“是不是最优秀的人,压强式地在一个领域投入一切,这决定很多结果。”黎科峰说,这样的聚焦,才是创业公司的机会所在。
在他看来,创业意味着必须选择“刀口最锋利的地方”切进去,只能做一件事,而且这件事必须能活下来。大厂可以通过每季度一个KPI缓冲转型的节奏,但创业公司不可以。
过去几年里,黎科峰做得最多的是减法——砍产品方向,砍不必要的功能,砍掉那些“看起来有价值、但撑不起商业逻辑”的尝试。“那段时间非常痛苦,因为你觉得自己好像什么都能做、什么都是机会。”
“当你跟CEO讲技术,他真正关心的,是这个技术怎么帮他完成业务目标。”在他眼里,AI应用公司并不纯粹是技术公司,也不能只做靠销售支撑的外壳公司,而是介于“技术理想”与“市场现实”之间的一类特殊存在——没有技术就没有护城河,但如果只有技术没有市场,就没有留在牌桌上的机会。
在许多传统行业中,数据分析师稀缺,现有的数据人员也往往处于满负荷运转状态,业务部门抱怨数据响应慢,同时对拿到的报告质量不满意。
黎科峰指出,通过Agent(智能体),让企业数据分析师从原来疲于写报表的“苦工”,转变为知识沉淀者和平台智商的提升者,这样的范式转变意义重大。“以前是疲于应付每天八点钟要交的报表,现在是维护平台,让所有人都能自助分析。数据人的成就感和价值感都上来了。”
在他看来,Agent的真正价值不是替代专家,而是帮助企业建立“第二大脑”,让组织不再依赖某个人的能力运行。数据专家稀缺已经是行业共识,一个普通企业很难招到,也难以长期留住高级分析师。“那为什么不让AI帮忙呢?”
当前,“Agent”这个词还像是一个尚未完全发育的生命体,被塞进各种定义的外壳中,却找不到一个精准贴切的名字。
不过,在黎科峰眼中,今天如果还纠结于“Agent到底是什么”,就像移动互联网刚兴起时试图为“App”下定义一样没有意义——重要的不是“App是什么”,而是“微信是什么”“滴滴是什么”“美团是什么”。
这也构成了他对未来Agent演进路径的基本判断:它不是一个标准产品的复制品,而是百花齐放、任务驱动的生态集合。每一个Agent的终极使命,都是智能化地解决某一个特定场景的问题,而路径、形态、风格因场景而异。
应用层可以形式多样,技术底座则必须形成统一的基础设施标准。黎科峰认为,Agent想要真正跑起来,需要像MCP(模型上下文协议)这样的接口协议去连接不同模型、算力和插件的能力栈,否则,每一个Agent都是一个孤岛,生态无法串联,彼此无法协同。“这跟过去的信息系统孤岛问题如出一辙。”
这个问题,正随着MCP协议(Multi-Agent Communication Protocol)的提出逐渐得到缓解。
在黎科峰看来,MCP的意义,就像安卓生态中的标准通信协议一样,让不同App之间可以互相调用。他甚至将当前的阶段称为“中国AI产业的安卓时刻”:“DeepSeek就像安卓一样开放、便宜,MCP协议也逐渐统一。关键是,这次安卓是在中国。”
这种在底层基础设施标准之上,生长出多样化应用层的模式,恰好也是中国To B领域迎来重构的机会。
“美国市值超千亿美元的公司,基本上是To B企业。”黎科峰指出,中国To B赛道过去十年的“试错”堆叠,为今天的Agent带来了结构性重构的可能,也带来了弯道超车的机会。
过去十年,中国To B领域经历了两个典型路径的试错——本土化定制路线难以规模复制,靠的是卖人力而非产品;而“Copy from US(复制美国企业模式)”的SaaS(软件运营服务)复制模式,也未能真正跑通。
“定制化公司难以规模复制、标准化,那注定是不可能成功的,因为它卖的是人力,不可能形成可持续的产品价值。”黎科峰表示,当年大批SaaS创业公司受到美元基金青睐,试图复刻Salesforce(一家客户关系管理软件服务提供商)等美国SaaS巨头模式,但忽视了中国与美国之间的差异——在美国,职业经理人主导企业采购,IT采购权明确,且人力成本高,对效率工具有强烈需求;而在中国,很多企业由一代创始人主导、IT话语权弱、人力成本低,购买动机与模式完全不同。
黎科峰认为,大模型和Agent的兴起,为To B市场带来了“再定义”的机会。他打了个比方,就像中国没有经历信用卡阶段而直接进入了移动支付;B端软件的基础薄弱,不如直接跳过传统SaaS,进入Agent时代。
在黎科峰看来,要让Agent真正落地中国的To B市场,“门槛低”和“业务导向”是两个关键词。
“很多负责供应链的人可能没上过大学,但有非常强的盘货经验。如果工具门槛太高,他根本不会用。”他希望,未来的Agent是“人人可用,人人在用”的工具,并且使用过程是一个智能持续进化的过程,通过不断交流和训练,最后会成为真正的业务助手。
相比To B的结构性机会,C端Agent的路径则显得更拥挤也更复杂。“现在用户除了睡觉的8小时,几乎手机不离手,要在这样的夹缝中,再出现一个占据用户使用时长的新产品,难度非常大。”黎科峰的判断是,未来两到三年,C端Agent更可能从大厂生态中诞生,而不是新创团队单点突破。
“C端Agent的竞争,本质是平台资源的整合与调度。”他说,比如腾讯将“元宝”接入微信,这种能力几乎不需要单独拉新,因为微信本身就已具备公众号、小程序、支付等一整套Action(行动)能力,接近天然的Agent生态。同理,抖音等超级App也具备足够的场景和技术基础,可以承载出C端Agent的早期形态。
不过,这也并非意味着创新窗口关闭。黎科峰补充道,三年之后,局面很可能会发生变化。就像当年从PC到移动的迁移过程中,最初只是PC产品的移动延伸,如手机QQ、手机淘宝,但三年后,真正引爆移动时代的是微信、滴滴、抖音等原生App。“历史不会撒谎,只会重演。”他相信,Agent也会走上类似的路径,最终诞生出那些真正从Agent生态中生长出来的新物种。
“大厂会有惯性,地面阻力越大,停下来的时间越早。但是创业的公司是在造火箭,一开始造了三年,之后哗一下出来。”是借惯性?还是造火箭?黎科峰认为,这是两种路径,也是两个时代公司的分界。
在互联网巨头主导的海洋中,创业者更像是灵活的章鱼、跳跃的飞鱼,而非正面抗衡的鲨鱼,要生存下来,靠的不是蛮力,而是速度、策略和对缝隙的嗅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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