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5年一季度,中国电影市场迎来“开门红”,光线传媒净利润超20亿元,主投主控的《哪吒2》功不可没。近日,光线传媒董事长王长田重回母校复旦大学,他感恩复旦,称欠复旦“很大的债”。王长田直言,《哪吒2》票房超预期,是观众对诚意的奖赏。此外,他还强调光线坚持长期主义,投资动画超25亿元,还将构建“中国神话宇宙”,用50部以上电影呈现。
每经记者 丁舟洋 舒冬妮 每经编辑 马子卿
2025年中国电影市场迎来“开门红”。
猫眼专业版数据显示,一季度全国票房243.87亿元,同比增长49.08%。受春节档票房强劲的影响,目前披露的影视上市公司一季报多家实现业绩同比增长,包括幸福蓝海、华策影视、横店影视等公司,而其中表现最为突出的莫过于光线传媒。
光线传媒(SZ300251,股价19.04元,市值558.56亿元)2025年一季报显示,报告期内净利润超过20亿元。对比2024年全年约2.92亿元的净利润,公司今年前三个月就挣到了去年全年7倍的钱。这背后,光线传媒主投主控的《哪吒之魔童闹海》(简称《哪吒2》)功不可没。
所以在4月下旬,光线传媒董事长王长田重回母校复旦大学参加建校120周年活动时,作为1984级新闻专业的他,很难不被老师、同学们追问《哪吒2》。“他最初拒绝我把哪吒放在他的演讲题目中,我说如果你这次回来不讲哪吒,那么你回来有何意义?”王长田彼时的辅导员、复旦大学新闻学院教授张力奋在那次演讲的对谈环节中打趣道。
41年前,手持“841367”学号的王长田踏入复旦校园。据张力奋回忆,当年大连至上海尚未开通火车与航班,王长田乘船跨越2200公里的海域求学,在1984年成为该级复旦新闻系最晚报到的学生。41年后,《哪吒2》上映后不久,王长田停更了微博,婉拒媒体采访,鲜少出现在公众场合。但在傍晚的校园里,王长田难得地直抒胸臆,不仅谈商业,也谈人生,让人一窥其敏感丰富的内心世界。
以下为王长田自述,内容经《每日经济新闻》记者现场聆听采集与编写整理。
2005年复旦大学100周年校庆,我和同学们返校参加校庆,当时同学聚会需要一个主题,有人说想起罗大佑的歌《闪亮的日子》,我就在光华楼写下了这幅字——“闪亮的日子”,今天大家再谈起这幅字,也让我想起了很多在复旦读书的时光。
一些特别的经历让我对复旦的感情比其他同学更深。1984年,我入校刚两个月,在一天的体育课上吐了很多血,立马被送进医院。其实我知道自己为什么吐血,我高中曾得过肺结核,主要原因就是营养不良。高中时,我家里比较困难。彼时,肺结核也是一个难治的病,至少需要一年才能痊愈。所以其实当时我的肺结核没有彻底治好,只是病情暂时有所缓解。但大学体检阴差阳错没有检查到,不然我就被送回去了。
后来进医院再次被查出肺结核时,复旦完全可以把我送回家去,但当时学校和系里都做了一个决定:让我留沪治疗,住在“叶家花园”(当时的上海市结核病防治中心第一防治院,现上海肺科医院)。我住了两个月的院,用的药也是进口药,花了学校1300元,这在当时是一笔巨款。所以我欠复旦很大的“债”,我这一辈子都很难还清。出院后我回到宿舍,大家都知道肺结核是有传染性的,室友们完全可以跟学校提出,让我搬离或者他们搬走。但没有一个室友嫌弃我,他们和我一起生活,幸好没有被传染。我非常感激,所以我对我同学的感情,也远超其他人。
回想大学时,我做了很多事,不光参加书法协会,担任校园书画篆刻研究会会长;还参加诗社,写些小情小调、爱情的苦闷等等;在学校跳交谊舞也挺有名的⋯⋯我当时并不是一个在学习上多优秀的学生,一年下来可能全是良。也说明我的性格,不是那种做事特别精到的人,就像我这些爱好,好像是啥都会一点,但很难成为一个真正的专家。
“自由而无用的灵魂”是复旦的校园文化,听起来是一种无用的文化,但当你走过一生之后,会发现这句话其实非常有价值——没有功利性,随着社会大势调整自己的定位,实现自己真正想做的事情,活出有趣和丰富的人生,这是有意义的。
当下我们正面临教育体制的大转型,我们的文科教育、新闻专业都面临危机,这时怎么做?是我们需要思考的。过去我回学校交流,挂在嘴边的是“要好好学习知识,将来为国家做贡献”。现在回过头来看,学知识可能并非最重要的,尤其在人工智能时代。我也想跟现在的同学们说,思考问题的方式是重要的,建立正确而有价值的三观是重要的。
1988年我从复旦毕业,最早被分配到全国人大常委会办公厅新闻局,做一名公务员。工作不到两年,我就申请去《中华工商时报》做记者,那是当时极力推动市场化、支持民营经济的报纸之一。在报纸工作三五年后,我又发现电视媒体的作用价值和发展潜力远大于报纸,就去了北京电视台。
所以我从报社到电视台,然后创办了自己的公司。我总结下来,基本每一次都会按照自己对大势的判断以及自己的性格,去调整自己的工作。
1998年,我33岁,创立了光线传媒。一开始做《中国娱乐报道》,是国内第一档做娱乐新闻的节目,在全国几百家电视台播出,早期收视率超过10%,在当时有非常大的影响力,我也赚了很多钱。但我不能满足于仅仅做一个娱乐信息的报道者,我必须走进娱乐业最核心的东西——内容创作本身,报道永远是一种附加的价值。后来,我们转型做电影。只有当创作内容时,才会进入行业的核心,这是我当时隐隐约约看到的一条路径。
2015年1月1日,我们又做了个决定,不再做任何电视服务,停止电视节目的生产线。当时光线在全国几百家电视台每天播出数小时节目,光线每年来自电视节目的利润过亿元,有300人从事电视制作。停止的原因有两个,一方面,我们进入到电影生产,不满足对内容的报道;另一方面,我们觉得无法以一己之力改变收视率造假的环境,也无法接受做生意做到一个违心的境地,所以就选择退出。
做这个决定时,光线的损失也非常大,一年上亿元的利润损失,几百人顷刻之间没有了工作。我当时提出,大家可以转向电影内容的生产,但很遗憾,绝大部分人仍选择留在电视行业。这段经历其实说明很多问题,一个企业创始人和管理者如何定位和管理企业?一个员工如何选择工作?公司的方向和底线到底是什么?看上去务虚的价值观,能在一些具体的事件里得到一些反映。
当然,我们也并非无可指摘,也绝不是每次选择都对。光线也有被人诟病、非议、误解的地方,但我们应该是国内娱乐产业里最接近理想、按照自己底线去生存发展的公司。这么多年,影视行业很多企业倒闭了,但我们一直在这,一个公司的底线和底色非常重要。
《哪吒2》火了之后,我已经有两个月没更新微博了。网友们曾在我的微博上留言说“要接我的财富运、事业运”,我就特别害怕,哪天我倒霉的话,是不是也要接我的倒霉运?《哪吒2》票房达到90亿元时,我在同学群里提了一句:“票房与我无关了。”当时我感到有些慌张,为什么“泼天的富贵”会降临在我头上?我曾经预测《哪吒2》票房能达到70亿元,而后续的票房,我认为不是这部影片有多好,是观众看到了我们的诚意所给予的额外奖赏,那不是我理所当然应得的。
“饺子”是中国电影界的一位天才。我们的价值在于找到这样的人,并为他提供发挥空间,给予他足够的资金、时间、权利。从另一个角度来看,《哪吒2》这类作品即使没有出现在我身上,也会出现在别人身上。电影行业自2002年市场化改革以来,涌入了大量的人才和资金,这种能量积累一定会转化爆发并出现史诗级的产品。非常巧合,无论是创作的能量还是市场的能量,都聚集在《哪吒2》爆发了。
如果我借此机会成为一个“网红企业家”,我可能会有很多好处,能顺便推广自己公司的电影,或者这一年也能挣不少出场费。但我的个人选择就是低调一点。《哪吒2》上映后的几个月,我直觉和本能地希望远离媒体。这并非惧怕媒体,这只是一种选择——让我们能客观看待公司业务及其在社会中的位置,冷静保持与相关人员的关系。而不是在你出名以后,因为周围人行为的失真,让自己也只能得到失真的信息。这种对冷静与客观的自我要求,我认为和我从事过新闻工作有关。
当企业家个人成为顶流网红,其一举一动就会被放大,可能会给公司带来负面影响,我不愿意付出那种代价。刚刚我和裘新(复旦大学党委书记,王长田同班同学)一路走过来,没有一个同学发现我。我感到非常舒适,以我而言,企业家不必活在聚光灯下,大家只用知道我的作品。正如裘新也不需要被大家认识,只需要认识他治下的复旦成果。我认为这非常正确,他也认同我的观点。
光线之所以走到现在,是因为我们坚持了长期主义。目前我们投资制作发行了大约180部电影,总票房为820多亿元,其中动画电影占据260多亿元,因此大部分是真人电影。动画电影是一项非常困难的业务,全球没有几家动画电影公司,但一旦做成就极具价值。所以做动画电影就是典型的长期主义——坚持做正确却又非常困难的事情。
大家现在看到的“哪吒”,其实最早起源于11年前,我们在成都见到了“饺子”,当时他们公司濒临倒闭,我们看到了他的潜力,很快做了投资,一起发起了“哪吒”项目。
2019年《哪吒1》和2025年《哪吒2》,两部电影的总票房就让饺子成为电影史上票房最高的导演。而2012年我们投资动画电影时,没有人看好动画,而我们一口气就投资了20多家公司,投了十几年,所有投资加起来超过25亿元,把以往在电视、电影项目赚的钱,大部分都投到了动画行业。
我认为“哪吒”仅仅是个开始。我们还在做“中国神话宇宙”,用动画电影构建一个神话体系,将在未来20年、用50部以上的电影陆续呈现。
有很多事即使你努力,也不一定实现目标。努力可能会让你实现目标的概率变大,这是人或企业的重要动力。比如我们努力提高《哪吒3》成为中国最高票房动画电影的概率,但我无法保证一定能够实现。我们只是活一个过程,绝对不能保证人生会达到什么样的目标。我非常幸运,也非常知足,几乎实现了当初每一个模糊的人生目标。
电影是金字塔尖的一种文化产品,它不会轻易衰落,但它的渠道会发生变化。目前电影院正逐渐被观众抛弃,这是我们面临的最大危机。对此我们有所准备,光线传媒不仅是一家电影公司,还是一个IP(具有商业价值的创意内容或品牌)的创造者,与运营商合作逐渐开发IP世界,做衍生品生意。
张老师曾用《里斯本号》来教育我,他说这种项目为什么光线没有做?的确,全球电影行业都在面临创造力衰退的问题。作为一家商业公司,我们应该在制作系列电影、IP电影的同时,投入大量精力探索创新内容。如果我们出现了自我重复、创造力衰退、观众不满意、票房下降的情况,那不是观众的问题,是我们应该去自我反省和改变的。
封面图片来源:每经记者 张建 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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