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芬兰前总理阿霍：中芬两国在绿色转型领域有巨大合作潜力，当前人工智能亟待制定全球性规则

为期四天的博鳌亚洲论坛2025年年会3月25日起在海南博鳌举行，本届年会共有来自60多个国家和地区的约2000名代表参加，设置50多场论坛活动，向世界传递亚洲声音、贡献“博鳌智慧”。

3月26日，在论坛年会的现场，围绕全球格局下的经贸合作与科技创新以及中芬两国间的合作等话题，《每日经济新闻》（以下简称NBD）记者对芬兰前总理埃斯科·阿霍进行了专访。

芬兰是最早承认并与新中国建交的西方国家之一，两国于1950年建交，今年正值中芬建交75周年。芬兰也是首个与中国签署政府间贸易协定、开通赴华直航的西方国家。一直以来，中芬两国始终友好相处、互尊互信，双边关系在经济、科技、文化等领域取得了显著成果。20世纪70年代初，芬兰为新中国恢复在联合国合法席位发挥了积极作用。

1983年至2003年的20年间，埃斯科·阿霍一直担任芬兰议会议员。1990年至2002年，他担任中间党主席，1991年至1995年出任芬兰总理，并成为该国历史上最年轻的总理。在他的领导下，芬兰加入了欧盟。退出政坛后，他在2004年至2008年期间担任芬兰创新基金Sitra的总裁。2009年至2012年，他担任诺基亚公司执行副总裁。

中芬两国在绿色转型领域有巨大合作潜力

NBD：在您看来，中芬两国在哪些领域的合作最具潜力？特别是在绿色转型方面，两国如何进一步深化合作以实现互利共赢？

阿霍在博鳌亚洲论坛2025年年会现场接受记者采访 每经记者 张怀水 摄

阿霍：我认为，中芬在气候变化或绿色转型领域可以展开多方面的合作，中国有很多领先的技术，而芬兰有比较多的监管经验和一定的技术成果。

具体来看，生物经济是一个重要领域，芬兰是生物经济领域最发达的国家之一，在这方面同中国可以开展广泛的合作；在交通运输和物流领域，因为俄乌冲突的影响，芬兰和中国之间的航班连接不如以前，希望很快能恢复正常；在科技和教育领域，中芬也可以开展合作。去年芬兰总统访华时，中方决定将芬兰列入单方面免签政策范围，这也促进了两国间的交流。

NBD：聚焦经贸合作，您认为中欧之间应该如何重建信任，进一步挖掘合作空间？

阿霍：关于中欧重建信任的问题，欧盟的运作方式相对比较复杂。通常情况下，很多非欧盟国家更倾向于与德国、法国、芬兰等单个国家直接建立双边联系，与欧洲单个国家直接合作往往更容易。

然而，在某些领域，欧盟也拥有一定的权威和能力，希望未来能加强中欧之间的合作，特别是在欧盟委员会与中国之间，这样应该能增进中国和欧盟的互信。

NBD：在您看来，芬兰和中国的合作为解决中欧经贸摩擦起到了哪些积极影响？

阿霍：芬兰和中国保持着非常友好的关系，两国于1950年建交，今年是建交75周年。1953年，芬兰成为第一个与中华人民共和国签订贸易协定的西方国家。从那时起，两国在政治、经济和贸易方面一直保持着良好关系。

在当今全球化浪潮中，各国都在积极探寻适合自身的发展路径。前几年的疫情让世界深刻认识到，各国在面对未知风险时，需具备独立应对和恢复的能力。因此，许多国家在一些关键的战略领域，选择采取相对独立或限制参与全球竞争的策略，以此保障自身的稳定发展。但在这些战略领域之外，依然存在广阔的合作空间。

目前，全球社会面临着三大主要挑战：绿色转型、能源供应变化以及银色经济（即老龄化社会带来的经济形态转变）。人口老龄化问题在全球范围内日益凸显，成为影响各国经济社会发展的重要因素。

就芬兰与中国而言，两国经济结构具有很强的互补性。在应对上述全球性挑战时，芬兰可以从中国获取先进的技术产品和优质服务，而中国也能够从芬兰的技术研发成果和创新理念中受益。

例如，在绿色转型方面，中国在新能源技术应用和大规模基础设施建设上经验丰富，芬兰则在环保技术研发、可持续发展理念推广等方面具备优势，双方可以相互学习借鉴，携手推进绿色发展。

近年来中国对芬兰进出口总额

近两年中国对芬兰进出口总额每年在80亿美元左右

中国在全球经济、政治和安全架构中地位日益重要

在论坛年会上，阿霍还回答了关于当前中美以及欧盟与中国之间的贸易局势如何影响欧洲经济等问题。

阿霍表示，早在2000年，欧盟各成员国共同签署了里斯本战略(Lisbon Strategy)。战略的重要目标之一就是在十年时间内将欧盟建设成为“全世界最具竞争力和活力的知识经济体”，这是一个非常雄心勃勃的计划，但执行情况并不理想。

他认为，如今在与美国和中国的竞争中，欧洲在很多领域已经落后。比如在人工智能领域，欧洲落后于美国和中国。欧洲现在应该设定新的优先事项，将更多资源投入到对未来至关重要的领域。在安全领域欧洲已决定增加投资，在科技领域也需要作出类似决策。这不仅是涉及新资源的问题，还需要更有效地利用现有资源。

谈及在保护主义盛行的时代如何看待中国提出的“倡导普惠包容的经济全球化”问题时，阿霍表示，中国在全球经济、政治和安全架构中的地位日益重要。随着中国经济的快速发展，其在国际事务中的影响力不断扩大，相应地也承担着重大的责任。中国在资源利用和国际贸易方面有着重要地位，国际社会应重视中国的声音。

芬兰多年来一直被评为世界上最幸福的国家，谈及当前压力较大的年轻人如何平衡幸福和成功的问题时，阿霍表示，芬兰之所以会被评为世界上最幸福的国家，他个人认为，首先是芬兰社会的信任度很高，其次，在环境方面，芬兰取得了很大进步，尽管面临经济挑战和调整，但芬兰人仍感觉能够努力取得成功。

对于年轻人平衡幸福和成功的建议，阿霍表示，当今社会媒体作用很强，这导致我们过于关注当下议程，无论是政治家还是商业决策者都过于聚焦当前的问题，没有花足够时间研究历史，也没有足够能力理解未来的需求。比如人口老龄化问题，多数国家对此都没能做好充分准备。所以希望媒体能更多关注历史因素和未来需求，而不仅仅关注当下发生的事情，理解我们今天所做的一切与历史和未来需求的联系很重要。

阿霍出席论坛年会 每经记者 张怀水 摄

制定全球性的人工智能领域规则至关重要

谈及如何在确保数据安全的同时利用人工智能和数据信息推动经济增长和发展，阿霍认为，对于人工智能的发展，我们有理由保持乐观。

人工智能将为企业和政府机构带来巨大利益，它将提高生产力，创造新型服务和解决方案，特别是在绿色转型、能源供应和银色经济等领域。

但与此同时，对人工智能可能导致的一些后果也很难预测。阿霍表示，我们亟待制定一些全球性的规则，明确我们可以用人工智能做什么，但如何制定这些规则、如何就人工智能的限制达成共识，这是全球社会目前面临的巨大挑战。希望欧盟、中国和美国这三个主要参与者能够共同努力，因为制定这类共同规则对各方都有益。

他强调，当前正处于人工智能发展的早期阶段，竞争是好事，这将带来不同的替代解决方案。希望世界对各种选择和投资保持开放，因为技术是一方面，理解技术的作用是另一方面，而这种理解需要时间。在还没有完全理解人工智能发展的情况下，在人工智能领域保持竞争很重要。 

作为科技创新强国，芬兰有哪些经验值得亚洲国家借鉴？阿霍对此表示，新技术的发展有两个维度：垂直发展和水平发展。

垂直发展意味着特定的突破性技术将被发明并投入使用，比如云计算、智能手机、人工智能等。人工智能的投资需求巨大，需要投入数百亿美元才能在基础技术领域取得真正成果。

而在水平发展方面，即使是小国和小公司也能做得很好，因为它们更灵活，应用技术的能力更强。阿霍表示，像芬兰这样的国家，在垂直技术发展上可能不占优势，但在水平发展方面可以很出色。

在人工智能的最终应用中，成果不仅来自通用技术，还来自我们日常工作中各个方面的改进，从食品加工到制造业、教育和医疗保健，尤其是银色经济领域。阿霍认为，科技公司常犯的一个错误是忘记了65岁以上人群有购买力且对新技术有巨大需求，但针对这一群体的应用并不多，在未来这是一个巨大的市场，也是典型的水平发展市场。

封面图片来源：每经记者张怀水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