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日，互联网上一则关于江苏中农生态农业科技集团有限公司的公告引发关注。这份落款为“总裁办”的公告显示：因公司实控人董事长陈井辉失联，导致公司经营和管理权限问题，暂时不能对中农易购的经销商进行兑付和发货。然而，在采访过程中，记者了解到，这起事件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
每经记者 程雅 每经编辑 陈俊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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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日，互联网上一则关于江苏中农生态农业科技集团有限公司（以下简称江苏中农集团）的公告引发关注。这份落款为“总裁办”的公告显示：因公司实控人董事长陈井辉失联，导致公司经营和管理权限问题，暂时不能对中农易购（记者注：中农e购）的经销商进行兑付和发货。
然而，在采访过程中，记者了解到，这起事件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简单。所谓的经销商在签定合同后，通常并不直接提货，而是由江苏中农集团代为“保管”，经销商只需支付低廉的仓储费，一年以后就可以将商品“退”给企业，同时还可以拿到近本金10%的“客情费”。
因连续几年都拿到了既定的收益，不少人选择加码。有部分受访者向记者强调，自己并非经销商，而是投资者，有的甚至将此当作一种储蓄手段。
官网显示，江苏中农集团成立于2007年，集团称与多个知名品牌达成深度战略合作，合作领域涵盖绿色食品、日化用品、农副产品、中高端白酒、进口红酒等高品质民生产品。此外，集团还涉及房地产开发等项目。
江苏中农集团董事长为陈井辉，天眼查显示，陈井辉直接和间接持有公司98.57%的股份。
相关信息显示，陈井辉在淮安市拥有一定的社会知名度和荣誉，因此，面对陈井辉的“失联”，不少投资者都觉得太过突然。
林娴本人在中农易购上投了14万元，据其称全家在中农易购上的投入达百万元级。林娴是从2022年开始投入的，由于江苏中农集团在当地规模大，且投资了不少房地产项目，因此林娴及家人都颇为放心。
江苏中农集团官网显示，中农云客是一款涉及用户综合性民生服务需求的互联网智慧平台，由江苏中农集团开发运营。中农云客目前开放有中农e购商城等板块。
投入资金后，林娴也成为了江苏中农集团的一名经销商。
江苏中农集团公众号所提供的服务中有名为经销系统的小程序，可以操作进货，进货时需选择类型为“可退”的商品。单次进货金额不少于1万元，选购商品满足金额后付款即可。
中农易购经销系统的购货页面
进货时的合同协议显示，江苏中农集团根据乙方（指经销商）打款为其提供相应产品，同时为乙方承担货物从中农e购仓库出库的物流费，乙方按规定价格销售相关产品，并可根据实际销售情况申请调货。
值得一提的时，乙方若不及时提货，可按照每月每箱0.5元的价格向企业缴纳仓储费用，仓储费从客情费中扣除。
这里提到了一个关键词“客情费”。合同显示，为了促进产品销量增长，让更多的消费者有机会品鉴，增加消费者好感度，同时也降低乙方经销成本，企业按照打款金额给予乙方一定额度的客情费支持。客情费凭正规票据进行报销，5个工作日到账，节假日顺延。
根据林娴提供的合同，40596元购买产品的客情费用为3410.06元（客情费额度会根据出库数量进行一定比例上调），或将客情费兑换成相应数量的品鉴酒用于消费者维护。
“酒我们是拿不到的，只有业务员会卖酒，反正（我）没拿到过酒。”林娴表示，“进货”满一年之后会收到短信，询问是否续签，若续签则无需任何操作，不续签就要去小程序自行退货。
林娴告诉记者，客情费每月计算，且每季度发放一次，会定期打到小程序的余额内，客情费满一年才可提取，未满一年的金额处于冻结状态。
林娴收到的中农易购的续签短信
那是否真的可以退货呢？林娴表示，自己并未在小程序上找到能退货的地方，“我本来10号有到期（款项）想退，翻遍了没找到，可能只有业务员能操作。”林娴表示，之前曾退过钱，是让业务员提取的。
周一（2月17日）听说了公司董事长“失联”一事，人在外地的林娴已无心上班，2月20日就赶回了淮安。
《每日经济新闻》记者在社交平台上找到了一些宣传视频，也佐证了江苏中农集团的经销模式。
视频内容显示，“客户在公司存储的钱是作为经销商模式。经销商分为大客户和小客户，小客户1万以下，不可退换货，订购后直接拿走。大客户则不一样，1万以上的，首先帮公司产品做口头宣传和推广，无法计算单个推广效果和程度，统一按市场行规打款9.6%，按季度支付发放客情费，怎么用跟公司没有关系”。
在社交平台找到的宣传视频
而“大客户由于自身不具备仓储能力，可以不用把酒提走，放仓库保管，公司收取5毛钱每箱的仓储费，避免二次运输破损。经过推广后，没有全部卖出，可以选择退货，周期一年。拥有中高利润，没有压力，产品不会损失”。
客情费连续几次都按时给付，部分“经销商”逐渐开始加码。
有受访者告诉记者，其最初于2021年投了一点试水，在客情费如期到账后，2022年开始加码，如今几十万元被套其中。
李望的母亲也在中农易购里投了30万元。李望介绍，其母最初得知中农易购是经亲戚介绍，投资这笔生意有三四年时间了，而自己直到去年才弄清楚是什么模式。
“我带着我姐、带着我爸，我们全家人给我妈做思想工作，感觉也说不动。”李望说，没办法，最后只能以结婚买房为借口让母亲在2月上旬提了6万元本金出来。“剩下的本来打算继续提的，结果现在已经提不出来了。”
“我妈还老跟我说，他们群里有好多人都投了更多的钱在里面，人家都放心。”
律师刘津的劝说之路更为曲折。2023年初，刘津的父母投入了5万元。2023年5月，刘津知晓此事后立马意识到有问题并进行举报，随后退回了父母的5万元本金。
而后，刘津几经询问，父母都表示没再进行投资。结果，2月19日，刘津才从自己表姐口中得知，自己父母又投资了中农易购，并且把全部身家都“梭哈”了，投资超过16万元。“基本上是一辈子的积蓄。”
“我以为我妈信任我，之前打电话都说没投。”刘津表示，“我是尽力了”。
“我也不信了。”社交平台上，一名经销商回复记者时表示，其已经投了好几年，今年1月份提了一半本金出来，到了2月份就无法提出了。“幸好提出来一半。”
中农e购的小程序显示，公司售卖的产品包括各类酒品、茶叶、泡腾片、菜籽油等。
中农e购首页
江苏中农集团的中匠地产小程序显示，目前公司还有雅居乐中匠·金陵府、雅居乐中匠·南门府两个楼盘在进行售卖，楼盘参考价分别为7788元/平方米、13085元/平方米。
中匠地产小程序上显示售卖的楼盘
如今，公司董事长却“失联”了。前述公告显示，经江苏中农集团高管商定，决定对2025年2月8日—2025年2月28日中农易购经销协议到期的，并且愿意用中农易购产品进行兑付的客户开展登记。如不愿意用中农易购产品兑付的经销商，请耐心等待地产项目妥善处置后进行兑付。中农易购经销协议未到期的客户，等下一步通知。
2月21日，《每日经济新闻》记者以经销商的身份致电江苏中农集团客服热线，工作人员表示，“我们现在接到的通知是董事长失联了，现在政府已经介入”。
该工作人员的说法佐证了网上流传的公告内容。对方表示，最新的公告是如果有2月8号—2月28号到期的，可以去分公司申请兑换酒，如果不愿意兑换酒就需要等后续通知。
该工作人员称，“目前的通知你就看公告吧”。
该工作人员表示，对于不想换酒的经销商，目前公司还没通知如何处理，“其实很多员工也有钱（投在里面），现在大家都担心”。
2月21日，《每日经济新闻》记者再以记者身份致电江苏中农集团客服热线，工作人员表示，目前接到的通知是董事长失联，具体情况自己也并不清楚。
当问及业务模式时，该工作人员表示并不清楚，其称目前所有的客户电话都转接到分公司进行解答。“我建议你可以看看他们提供的合同，这个是最有效率的，你跟我这边了解的话，我很多事情也不大清楚。”
此外，记者也拨打了公司年报登记电话，但无人接听。
上海明伦律师事务所王智斌律师告诉《每日经济新闻》记者，协议合同中约定了“物流运输”等交付条款，单从协议本身来看，如果卖方自始就有不交付商品并非法占有合同款项的意图，合同卖方已涉嫌构成合同诈骗罪。此外，如果有证据证明各方在该协议之外另有约定，交易的实质流程中并不发生实物流转并由卖方支付固定利息，此时，收取款项的一方涉嫌构成集资诈骗罪或非法吸收公众存款罪。
王智斌表示，虽然协议本身有各种约定，但从目前提供的信息来看，江苏中农集团实质上是向不特定对象揽收资金并支付固定回报，这种行为很可能涉嫌非法集资中的非法吸收公众存款。不过，最终是否构成犯罪以及触及的具体罪名，还需要司法机关综合更多证据来认定。
对于资金流向问题，王智斌表示，在如今全球化且各国加强金融监管和人员出入境管控的背景下，大额资金的跨境转移会受到严格监管。我国对资金跨境流动有着严格的规定和审查机制，金融机构需要对大额资金转移进行尽职调查，核实资金来源和用途的合法性。如果涉及非法集资的资金，很难通过正规金融渠道转移到国外。目前，大家应尽可能收集与交易相关的各类证据，如购买商品的协议合同、付款凭证、与企业沟通的记录、产品宣传资料等。这些证据对于后续至关重要。
一位受访对象向记者提供了一份录音，录音来源为其所在的投资人群。录音中，有人表示，江苏中农集团接下来会先寻求各方面的稳定，然后开始尝试进行兑付，目前正在制定流程。
（文中受访者均为化名，每经记者黄海对本文亦有贡献）
封面图片来源：每日经济新闻 刘国梅 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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