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文表示,随着美联储年底前降息的继续,今年人民币汇率重回“6时代”是完全有可能的。
每经记者 石雨昕 每经编辑 陈星
美国联邦储备委员会9月18日宣布,将联邦基金利率目标区间下调50个基点,降至4.75%至5.00%之间的水平。这是美联储自2020年3月以来的首次降息,也标志着由货币政策紧缩周期向宽松周期的转向。
美联储降息对中国经济会产生哪些影响?加强逆周期调控,宏观政策有哪些空间?年内存量房贷款利率是否有可能下降?
在日前举行的第八届太和文明论坛国际关系分论坛期间,围绕上述问题,中国人民大学重阳金融研究院院长王文接受了《每日经济新闻》(以下简称NBD)记者的专访。
除了任中国人民大学重阳金融研究院院长一职,王文还是中美人文交流研究中心(教育部)执行主任、中国金融学会绿色金融专业委员会秘书长、国务院参事室金融研究中心研究员,同时任国内外10多所知名大学客座教授。
他著有40余本专著,是多个部委的咨询专家。2016年习近平总书记主持召开哲学社会科学工作座谈会,王文是十位发言学者之一。
NBD:您如何看待此次美联储降息?本轮降息周期,您认为累计会下调多少个基点?
王文:美联储近日降息50个基点既是意料之中,也是意料之外。
2024年夏季以来,就不断传出美联储降息的消息,但是一次性降50个基点仍是超出多数市场预期。毕竟,从历史纪录看,21世纪以来的三次降息50个基点,分别是2001年、2007年和2020年,分别是为了应对科技泡沫、金融危机和百年疫情带来的危机。
此次一次降50个基点,多少折射了美联储对美国当下经济困境的基本态度,即当下过高的还贷利率水平已经令企业和政府都难以承受,比如美国国债光一年利息就约1.5万亿美元,就是美国政府难以承受之重。从这个角度看,这次一次降息50个基点同样延续了前三次是出现经济危机前兆下的美联储被动之举。
更重要的是,美联储在年底前会继续降息,市场普遍预测还会降100至150个基点,这就意味着接下来几个月里至少还有可能一次性降50个基点甚至 75个基点或更高。再加上市场普遍对美联储明年降息100个基点的预测,一般估计,在未来一年,或将降至2.75%至3%的水平,这样才有可能让当前美国负担得以部分缓解。
NBD:美联储宣布降息后,离、在岸人民币汇率一度升破7.07关口,创15个月反弹新高。您认为未来人民币汇率会怎么走?
王文:人民币汇率未来肯定是被长期看好的。只要去欧美国家旅游、生活过的人都知道,人民币的购买力是被严重低估的。其中一个重要原因是,多年来西方舆论存在着对中国经济前期的严重偏见和误读。近年来,西方舆论高唱“中国见顶论”,与中国国内的预期不高产生共振,再次抑制着人民币汇率的上涨。
近几周来,美国降息预期不断上涨,促使人民币国际需求的提升,自然产生了人民币汇率不可抑制的上涨,屡创近年来新高,9月20日美元兑人民币汇率是7.07,但我仍然觉得这远远还不是高点,要知道2022年6月时是6.3左右。我乐观地估计,随着美联储年底前降息的继续,今年人民币汇率重回“6时代”是完全有可能的。
NBD:本轮人民币汇率的变动对出口企业和外贸会有哪些影响?
王文:从外贸角度来看,人民币汇率走升会增强中国的进口,对进口企业是利好,伴随人民币汇率走升,进口企业更加有竞争力,有利于进口各种设备和产品等所需。
但是,人民币汇率如果有较大幅度的升值,会对出口企业产生额外的压力。但从当前的实际情况看,中国出口企业的产品竞争力较强,比如新能源车、手机等附加值高的产品,越来越不再片面依赖于汇率优势。其他出口企业往往也会通过外汇套期保值来锁定人民币汇率,进而降低人民币汇率升值对出口企业的影响。
总之,从我国出口产品的综合竞争力来看,人民币汇率的变化不会从根本上影响我国外贸的整体竞争优势。毕竟,中国是全球150多个国家和地区的主要贸易伙伴。
NBD:本次美联储降息是否意味着新一轮政策周期开启?将对拓宽我国货币政策操作空间有何影响?
王文:本次美联储降息的确是正式开启了新一轮降息周期,同样也凸显了新一波美国经济困境。过去4年多,美国采取“过山车式”和“大钟摆式”的利率政策已经成为世界经济金融形势动荡的最大变量。
从2020年的“无限量化宽松”政策导致通货膨胀,再到2022年3月起开始激进加息,短时间内把利率目标区间从0至0.25%提高到5.25%至5.5%的水平,美元潮汐收割原理(即放水→收水→再放水=降息→加息→再降息)成为祸害许多发展中国家经济的外部力量。
对于中国而言,货币政策一直保持着独立性。从2021年底,中国开启降息周期,没有随美联储的货币政策而起舞,既体现了中国货币政策的战略定力,也体现了维护全球经济金融治理稳定的大国责任感,进而使得中国经济保持着相对的稳定性。这是相当不容易的。
这轮美国降息周期会降低中美利差,客观上会减缓中国货币政策的降息操作压力,也为2024年底之前中国降息降准进一步提供了较好的政策窗口。但从经济宏观调控看,中国货币政策调整的参考系早已不再是美国的货币政策。
NBD:在外部环境变化的情况下,您认为年内存量房贷款利率是否有可能下降?
王文:进入2024年,中国的房地产政策整体转向刺激楼市复苏。但4月30日中央政治局会议提到“统筹研究消化存量房产和优化增量住房的政策措施”,以及5月17日全国切实做好保交房工作视频会都未能遏制住房地产低迷的趋势,从这个角度看,2024年内存量房贷利率下降的可能性仍比较大,而且在当下房地产开发投资双位数下降、房地产销售面积和销售额双位数下降的情况下,充分说明当前的有效需求不足,尽管扩大内需还需要有更多有效的综合施策,但降低存量房贷利率,仍是释放老百姓在房地产市场“刚需”消费潜力的重要手段。
当然,房贷利率下降对银行而言普遍是一个痛苦的进程,极大地考验银行应对房贷利率下降的运营能力。对于决策层应该充分考量银行界、资本界与市场实际运行的综合情况,采取精准有效的刺激政策,进而实现中国经济可持续的稳中求进的局面。
NBD:当前我国经济稳定运行仍面临一些挑战,您对接下来的货币政策或财政政策有何建议?
王文:现在越来越多人都在呼吁,需要尽快推出一揽子超常规刺激计划,比如增发3万亿元甚至5万亿元的超长期特别国债,利用潜力巨大的公共部门负债安全空间,支持特定建设的重大项目,从而产生一系列扩投资、促消费、优化结构、改进民生、支持可持续高质量发展等一系列正面效应。我认为,光靠货币与财政政策是不够的,还需要深度改革。比如,全力以赴完善医疗、教育、养老等社会保障体系,精准放宽行政限制,全力落实社会容错机制。
NBD:今年第四季度,大量债券包括国债、专项债等的发行是否会对利率产生比较大的影响?
王文:虽然利率的变化会对债券发行成本产生影响,但大量债券的发行并不必然会反过来影响利率的走势,债券的发行取决于资金需求,而利率的变化更多是受通胀情况和经济增速的影响。针对目前中国经济现状,通过继续降息的方式刺激经济,仍然是决策层的重要选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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