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经编辑 张锦河
4月3日，挪威主权财富基金在官网发布了其首席投资官Nicolai Tangen与阿里巴巴联合创始人、董事局主席蔡崇信的专访视频。截至2023年底，该基金在阿里巴巴的持股市值为35亿美元。
图片来源：挪威主权财富基金官网截图
在采访中，蔡崇信谈到了自己此前加入阿里巴巴的心路历程，并谈到了阿里巴巴的现状、目前面临的挑战及所采取的应对措施。此外，他还谈到了中国未来的发展以及对人工智能（AI）的看法。
2023年6月20日，阿里巴巴官方公众号发布消息，经阿里巴巴控股集团董事会同意，张勇将于2023年9月10日卸任阿里巴巴控股集团董事会主席兼CEO职务。张勇此后将专职担任阿里云智能集团董事长兼CEO，专注阿里云的发展。
另外，蔡崇信将出任阿里巴巴控股集团董事会主席；吴泳铭出任阿里巴巴控股集团CEO，同时继续兼任淘天集团董事长。
2023年9月10日晚，阿里巴巴集团董事会主席蔡崇信发布全员信宣布，已在当日按计划完成集团管理职务交接，由他接任集团董事会主席职务，吴泳铭出任集团CEO。
阿里巴巴官网显示，蔡崇信于1999年加入阿里巴巴集团，为公司创始人之一，自公司成立以来一直为董事会成员。他曾担任首席财务官至2013年5月，并担任执行副主席至2023年9月，目前担任阿里巴巴集团主席。蔡崇信是阿里巴巴合伙人制度的创始合伙人之一。他同时是菜鸟集团董事长、淘天集团董事、阿里巴巴集团关联公司蚂蚁集团的董事。
图片来源：阿里巴巴官网截图
1995年至1999年，蔡崇信任职于瑞典瓦伦堡（Wallenberg）家族的主要投资公司Investor AB的香港分部从事私募股权投资。在此之前，蔡崇信担任纽约管理层收购公司Rosecliff, Inc.的首席法律顾问。1990年至1993年，他在总部设于纽约的国际律师事务所Sullivan & Cromwell LLP担任税务组律师。
蔡崇信具有美国纽约州执业律师资格，并拥有耶鲁学院经济学及东亚研究学士学位以及耶鲁法学院法学博士学位。
主持人：你是怎么来到阿里巴巴的呢？
蔡崇信：我在Investor AB工作，我想这是我进入该行业的第四年了。我于1995年开始在Investor AB工作。然后在1999年，我的一个台湾朋友，我们的父母也是朋友，他来找我说，你必须去杭州见见这个人，马云。他很特别。他有点疯狂，但你应该见见他。于是，我登上了飞往杭州的航班。
那时，香港和杭州之间每周只有两个航班，分别在周二和周四。我乘飞机去杭州是为了去见他。当我走进他的公寓时，我发现他在杭州市拥有一套位于二楼的公寓，就在这里，我看到门外有好几双鞋，所以我推断里面有不少人在工作，包括工程师和客户服务人员。
那时，马云创建了一个网站，为来自中国的中小型公司提供服务，这些公司是想要在世界各地销售产品的出口商。你可能不会相信，我们在阿里巴巴的第一个网站是英文的，因为它面向的是西方的客户。工程师们正在工作，客户服务人员也在忙碌。我仍然记得他们有一个笔记本，他们在上面记录了网站上的每一个注册用户。当时有28000名注册用户。
大约一个小时后，我和马云开始聊天。我说：“马云，我需要去洗手间。”我走进洗手间，发现水槽旁边有大约10个牙刷。我想，天哪，这些人每天24小时、每周7天都在这个房间里生活、呼吸、工作。这就是文化的开始，这就像一个车库，对吗？
主持人：你是否加入了那个“牙刷俱乐部”？
蔡崇信：我确实加入了，虽然我没有带牙刷，但我离开时深受启发，不仅因为马云的远见和魅力，而且因为有很多人愿意追随他。那时他还没有钱，那里工作的人都是他的学生。
主持人：他们为什么要跟着他？人们愿意追随的领导者有哪些特征？
蔡崇信：我认为最重要的是让人们看到未来是什么样子。
主持人：当时的阿里巴巴给你带来了什么样的景象？
蔡崇信：嗯，当时我们的业务是B2B市场。他说，在中国加入世贸组织的风口浪尖上，所有这些中小企业都希望在世界各地开展业务。阿里巴巴当时的使命是让天下没有难做的生意，现在仍然如此。我们的DNA、我们的文化是帮助小企业尽可能走出国门。这就是愿景。显然，我们现在已经发展成为一家大型国内消费公司，以及云计算公司。
主持人：你什么时候意识到这个公司会发展得这么大？
蔡崇信：直到2005年左右，也就是我们成立六七年后，我才意识到这个规模，雅虎来敲门，他们说，我们想投资。与此同时，eBay也在考虑投资这家公司。我们甚至考虑出售我们的小宝贝淘宝，它如今是中国最大的消费电子商务市场。最终，我们与雅虎进行了谈判，这就是他们的投资规模。
他们不仅向公司投资了12.5亿美元，还在二级交易中收购了一些风险投资公司，12.5亿美元的投资使公司的估值超过40亿美元。我还记得那是夏天。我在夏天见到了我的父母，谈论着我的父亲。当我对爸爸说“我想我已经成功了”时，那是一个自豪的时刻。
主持人：您现在的几项业务都面临着竞争。我想知道你面临的最严峻的竞争是什么。
蔡崇信：我可以列举出很多竞争对手，你也知道他们，你可能还投资了其中一些。
然而，当我们审视内部并反思过去几年的情况时，我们发现我们落后了，因为我们忘记了我们真正的客户是谁。我们的客户是使用我们的应用程序购物的用户，我们没有给他们最好的体验。所以在某种程度上，我们有点自食其果，并没有真正关注价值所在，我们能在哪里提供价值。
因此，作为重组的一部分，我们的新首席执行官上任了。我是董事长，但我与一位比我年轻12岁的首席执行官共事。他非常非常注重用户，专注于产品、界面和用户体验，这对我们来说是最重要的。
主持人：那么，你是如何纠正的？你采取了什么样的措施？
蔡崇信：我们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承认错误，我们承认过去我们可能没有关注用户体验。第二件事就是对我们的人员进行改组，改变符合战略的组织架构。我认为这是大公司非常普遍的问题。大公司的组织结构是固定的，然后他们就不会改变，因为人们不喜欢改变。
他们不想换工作，他们害怕被解雇之类的事情。然后你开始将公司的方向融入到你的组织结构中，但事实不应该是这样。应该是相反的，你应该定义方向是什么，然后设置公司的组织。所以我们实际上在淘宝内部进行了重组。我们集团的CEO，也是淘宝天猫的直接CEO，你今天看他的直属，和他三个月前的直属有很大的不同。
主持人：但是否存在官僚主义的形成或者发生了什么？是什么让您没有看到市场的变化？
蔡崇信：我认为人们不喜欢承认错误是人的本性。真正的领导者和真正的优秀管理者有这种感觉，有能力自我反思并说，我可能没有做对的事情。我做错了这件事。我需要改变。他们需要改变自己。但他们不这样做是人性。我认为我们陷入了这个陷阱，你必须吃一点不起眼的馅饼。我认为领导力的一部分就是谦逊。你必须能够承认自己的错误，并说，好吧，让我们改正方向。但这是新的愿景，因为员工正在寻找这个方向。这非常非常重要。
主持人：当这些事情发生逆转时，这对一家发展如此迅速、股价飙升的公司的士气有何影响？
蔡崇信：近三年来，士气并不好。我的意思是，通过多种因素。首先，我们感染了新冠病毒。然后是经济，中国经济在新冠疫情之后有所反弹，但随后就趋于平缓。竞争是另一个问题。另一个问题是监管审查。我们支付了巨额罚款，但这一切都已经过去了。但所有这些因素加在一起对士气来说是毁灭性的。但正如我所说，最重要的是员工正在寻找方向。如果你能清楚地传达方向是什么，那么他们就会焕发活力。
主持人：现在，中国多年来一直是世界工厂。你如何看待未来的发展？
蔡崇信：我仍然认为中国将继续成为世界制造业强国。尽管人口相对减少，但中国人口仍然非常庞大。你正在看到的是经济中有8亿的生产工人。即使这个数字减少到6亿或者6.5亿，这仍然是一个相当可观的大规模生产力。中国人民勤劳，教育体系非常好。因此，我们拥有一支受过良好教育和熟练技能的劳动力队伍。
相对而言，你会看到很多企业将业务回流或外包给那些将供应链多元化到越南和墨西哥的人。但看看人口。越南人口约为1亿，劳动人口、劳动力为6000万。中国的人口是越南人口的10倍多。他们永远无法取代中国成为世界制造业中心。
主持人：那么，当你经营一家这样的公司时，你需要考虑什么样的地缘政治因素呢？
蔡崇信：我认为首先要了解所有的规定。我们需要确保我们遵守我们经营所在地的法律和政策。这样你就不会与监管机构发生冲突，然后引起政客的注意。这对我们来说非常非常重要。我认为就合规结构而言，我们是全球最稳健的公司之一，不仅仅是中国最稳健的公司之一，我们也是全球最稳健的公司之一。我认为这非常非常重要。
现在，具体谈到中美关系，如果你看看阿里巴巴，我们会做很多生意。我们代表美国公司，每年向中国消费者销售超过600亿美元的美国产品。而且这种贸易是双向的，对吗？而在欧洲，约140亿欧元的法国产品销往中国消费者，70亿欧元的德国产品销往中国消费者。这些都是人们真正无法理解的伟大故事。对全球贸易和世界经济的发展起到了积极的推动作用。
在这样的背景下，人们可以更深入地理解阿里巴巴，并不会仅仅将其视为一家试图用廉价的中国产品充斥市场的公司。我认为，让全世界了解这一点是非常重要的。阿里巴巴一直致力于在全球范围内开展业务。
主持人：除了价格竞争，是否还有其他地缘政治紧张局势影响了您的业务运营方式？
蔡崇信：一般来说，作为一家在美国运营的中国公司，我们必须非常谨慎。例如，我们在美国并没有太多面向消费者的业务，这是因为人们对数据隐私和网络安全等问题的担忧。这些都是我们未来必须解决的问题。
主持人：现在，我们正处于人工智能革命的第二年。作为一家公司，你们如何对待人工智能？
蔡崇信：我们是中国最大的云计算公司之一，所以人工智能是必不可少的。拥有一个内部开发的优秀大型语言模型非常非常重要，因为它有助于我们的云业务。如果我们有一个很棒的LLM，其他人或开发人员正在其基础上进行开发，他们就会使用我们的计算服务。因此，我们认为人工智能是我们云业务的左右手。
另一方面，电子商务是你可以实现这一目标的领域之一，也是人工智能最丰富的用例。因此，你可以在我们自己的模型甚至其他人的开源模型之上开发许多非常酷的产品。我们正在进行多项开发工作。在这些场景中，例如，你可以尝试使用虚拟试衣间。在我们的市场上做生意的商家将能够使用人工智能自行生成照片、产品描述等。
主持人：这是因为您的GDPR（注：指数据法规）更少，个性化数据更多吗？
蔡崇信：我认为这并非因为GDPR更少。我并不认为监管是问题所在。我们收集了大量的数据，拥有大量的消费者数据。此外，我们还有大量的开源数据。大型语言模型的整个前提就是您可以抓取网络并能够获取开源数据来训练您的模型，无论是在美国还是中国，都是如此。但是，通过利用我们自己的数据以及对消费者和商家的了解，我们可以进一步利用人工智能开发垂直应用程序。因此，使用人工智能来改善用户体验是一个绝妙的组合。
主持人：您认为中国在人工智能发展方面与美国公司相比处于什么位置？
蔡崇信：我认为中国现在落后了。很明显，像OpenAI这样的美国公司确实领先于其他所有公司。但中国正在努力追赶。
主持人：您认为落后多少？
蔡崇信：我认为中国可能会落后很长时间。这并非因为中国的发展速度慢，而是因为其他国家也在快速发展。但如果要具体到时间，我认为我们可能落后顶级模型两年。
蔡崇信：我会花时间陪孩子。最有价值的事情之一就是看到我17岁的儿子打篮球比赛，只是一场高中比赛。他是篮球队的首发控球后卫。看到他在球场上表现出色，我感到非常高兴。
主持人：你读书吗？
蔡崇信：是的。
主持人：你读什么？
蔡崇信：嗯，我喜欢看间谍小说。我是约翰·勒卡雷的忠实粉丝。我还记得当我十几岁的时候，我读的第一本书之一是《锅匠，裁缝，士兵，间谍》。我立刻就对它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因此，所有的这一切，我认为作者勒卡雷已经成功地将他的一些真实生活经历转化为读者的阅读体验。这种体验几乎是令人向往的，你会希望自己能成为书中的人物之一。因此，我非常享受这种阅读体验。除此之外，我也尽可能多地阅读时事新闻。
主持人：你对年轻人有什么建议？
蔡崇信：我建议学习一两种非常基本的技能，这样你就能在其他人中脱颖而出，成为前10%的人。
比如，如果你想学习如何编程，或者你想学习某个特定的学科领域，我认为你必须发展一些专业技能。我的专业技能实际上是税法，我曾经做了三年的税务律师。我知道当人们谈论税收结构时，我可以走进房间，至少能表现得很聪明。这对我来说仍然很有帮助。
我们正在研究一些国际上的事情，其中构建正确的公司实体、税收结构和许可结构非常重要。因此，我非常投入其中。你不能仅仅走进一个房间，就期望自己成为所有领域的通才。你必须能够告诉别人，我是某件事的专家，这就是你获得尊重的方式。
我想对年轻人说的另一件事是，你们需要学习多种东西。特别是，我认为在未来，数据科学将会非常重要。你们应该参加数据科学课程。它过去被称为统计学，但数据科学是更现代、更花哨的命名方式。同时，你们也应该学习心理学。我认为人类思维和思维运作方式有一些令人着迷的地方，这与机器非常不同。
因此，如果你具备一些编程能力，就像现在的年轻人一样，他们都会学习如何使用Python或Java或其他语言进行编程。了解数据科学，了解一点心理学，我认为你已经具备了在生活中取得成功所需的所有工具。
每日经济新闻综合自挪威主权财富基金官网、阿里巴巴官方公众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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