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城市更新的过程中,必须在充分尊重‘在地性’的基础之上,不断传承创新,创造出以人为尺度,适应具体人群需求的空间载体,实现社会效益与经济效益的平衡。而作为建筑师,则应时刻保持谦卑(be humble),锻炼出跨文化、跨领域的视野与能力。”
每经记者 谢陶 每经编辑 唐元
在历经一场漫长的 “狂飙突进”之后,国内建筑领域近几年迅速从大拆大建的“增量时代”迈入到了以城市更新为主的“存量时代”。
当急速的推倒与重建,如远山淡影般隐去,逐渐成为另一个时代的底色,如何破除原有的“路径依赖”,有机地“重塑”城市的肌理与文脉,与新的时代构建起有效的对话与联结,成为了每个建筑师及建筑设计机构不得不直面的问题。
日前,在由成都市人民政府、世界文化名城论坛主办,中国文化产业协会支持,太和智库、中关村数字文化产业联盟联合主办,成都传媒集团、成都市文化产业发展促进中心承办的2023世界文化名城全球大会上,《每日经济新闻》记者(以下简称NBD)邀请到国际知名建筑师事务所伍兹贝格(Woods Bagot)的全球高级董事合伙人、上海工作室负责人黄馨谚进行了深入对谈。
国际创意设计产业沙龙 图片来源:每经记者 谢陶 摄
创立于澳大利亚的伍兹贝格,是一家拥有超过150年历史的全球设计咨询品牌,在中国、东南亚、澳大利亚、北美、欧洲及中东六大地区均设有工作室。作为伍兹贝格在中国市场重要的负责人之一,黄馨谚在房地产及设计行业从业20余年, 积累了丰富的大型地产项目设计管理经验。
“在城市更新的过程中,必须在充分尊重‘在地性’的基础之上,不断传承创新,创造出以人为尺度,适应具体人群需求的空间载体,实现社会效益与经济效益的平衡。而作为建筑师,则应时刻保持谦卑(be humble),锻炼出跨文化、跨领域的视野与能力。”黄馨谚向记者分享道。
黄馨谚 图片来源:受访者提供
NBD:过去几年,在国内城市的城市更新过程中,涌现出许多“地标性”的建筑。其中一些建筑普遍追求外形的宏大与卓越,其本质是一种iconic(偶像式、标志性)的“建筑语言”,时常忽视了“人的尺度”。与此同时,在“流量经济”的影响之下,这些建筑又迅速成为了当地新兴的“网红”打卡地。你怎样看待这样的现象?
黄馨谚:首先,我们应清醒地意识到,建筑的规划设计非一日之功,需要更加长远的视野。尤其是一些老旧街区的升级改造,必须尊重其历史的底蕴与文脉沿袭。那些随“网红”打卡地裹挟而来的“流量”是非常难成为“留量”的。
城市更新过程中的空间载体,不能仅仅停留在icon(标志)的层面,它必须要有“内容”,有社会效益层面的,也有经济效益层面的。
在许多的案例中,我们往往只囿于短期效益,却忽视其可持续发展的能力。小到一座建筑、一个空间,大到一片街区,我们必须充分考虑其文化的可持续性、环保的可持续性、以及社会效益的可持续性。在此基础之上,才能实现经济效益的可持续性。
重庆塔,伍兹贝格 图片来源:受访者提供
NBD:我关注到近年来各地的城市更新,无论是在顶层设计端,政策导向端,还是在市场运作端,社区居民的获得感与幸福感被越来越多地提及。在建筑的功能性之外,大家对建筑本身有了更多关于体验感、关于精神性的诉求。面对上述议题,伍兹贝格是如何切入的?
黄馨谚:这与一座建筑、一个空间最根本的生命力有关。为了实现社区居民的获得感与幸福感,我们的空间设计必须要融入社区环境,和上下游企业产生良好的互动。只有在真正尊重“在地性”——其原生居民与文化的基础之上,我们才能做到更进一步的发展创新。
这一过程中,尤其要摒弃此前那种“自上而下”的视角,我们应保持谦卑,采用平视的视角,更多地关注具体人群的消费需求与社交需求,才能为空间带来长久的活力。就像是伍兹贝格这些年来的众多建筑,始终主张以“人的体验” 为中心,兼顾功能性、在地文化及商业运营。
80 Ann Street,伍兹贝格 图片来源:受访者提供
NBD:我之前看到一个说法是,建筑师需要具备哲学家那样的理性、小说家那样的想象力、以及音乐家那样的激情。建筑师的自我(ego)时而显现、时而变化、时而被遮蔽、时而又主动隐匿。我发现,在我们不算长的对话中,你提到过很多次建筑师需要保持谦卑。
黄馨谚:其实对于建筑师来说(微笑),你首先面临的一个最大的点就是——到底要呈现一座什么样的建筑,是用来表达你的自我(ego),你自己的风格与理念,还是创造一个具体的空间为具体的人群服务。
不同的人群,不同的城市,有着千差万别的生活方式与文化气质。我觉得作为建筑师需要保持谦卑,聚焦建筑的“在地性”,其自我应该是收敛的、恰如其分的,才能为当地人创造出属于他们的“归属感”。
如果从具体的实践来看,我们的很多项目都需要跨专业、跨领域、跨文化的碰撞,深刻理解不同人群的需求,运用不同层面的技术,才能在城市更新的过程中将沉淀的历史与街区活力充分激发出来。
此前,伍兹贝格做过一个很特别的项目,是关于“临终病房”的设计。当时我们的设计师团队其实是非常年轻的,他们显然缺乏关于死亡的“经验”,迟迟难以着手该项目。后来,我们面向社会做了一个工作坊公开招募,有医生、护士、人文学者。除此之外,我们还从杜克大学招募到一位研究行为经济学的学者。他对于“临终病房”这个项目所针对的人群有着深刻的理解,无论是他们的真实需求、行为动机、还是背后的经济因素。
于是,在这位学者的带领下,我们年轻的设计师团队很快就找到了“临终病房”设计的关键所在。从这个案例,我想强调的是,伍兹贝格是一个注重跨领域协作的团队,我们时刻提醒自己be humble。
上海临汾路街道社区医院安宁病房,伍兹贝格 图片来源:受访者提供
NBD:在建筑领域,有勒·柯布西耶的粗野主义风格;有试图逃离复杂概念的“极简主义”;有突出当代工业技术成就的“高技派”;也有注重就地取材的实用派。那么,如何概括伍兹贝格的风格?
黄馨谚:其实,我们有一个显著特点——非单一风格。就像成都这座城市一样,我们是一个拥有创造力的平台,每一种风格都可以在这里得到包容、发展。我们对于建筑的理解,还是回到其本源——一个以人为本,以人为尺度的空间,其背后是技术性、功能性与艺术性的结合。
对建筑师而言,其创作的激情是感性的、原始的,但在各方力量参与之下,在实现创造力的背后,其实是一个个非常煎熬、而又理性的决策过程。
天津金茂汇,伍兹贝格 图片来源:受访者提供
NBD:你常年关注、并参与到全球各地一线城市的城市更新之中,相较于一些先发城市,成都的城市更新有哪些差异性?
黄馨谚:这次的成都之行,我们密集地参观了本地的城市更新项目。我发现成都有一个突出的特征——本土的文化元素与年轻人的需求融合得非常好,其中运用到了非常多前沿的数字化技术。
以东郊记忆的蜀宴赋为例,作为一个独具本地文化特色的空间载体,其空间设计和内容呈现无疑是成功的,在一些细节上做得很出色,为大家带来沉浸式的体验。我在其中感受到的不仅仅只是传统文化的呈现,它里面有新的内容。
如果放到更大的维度来观察的话,成都在城市更新过程中,没有一味关注一些符号或是表演,而是追求实现在地文化与现实需求的“共振”。
NBD:接下来,伍兹贝格在西南地区会有哪些动作?
黄馨谚:整体来看,在目前这个“存量阶段”,投资的规模和频次都有所放缓。我们还是抱着谨慎的观望态度。不过,对于成渝地区双城经济圈来说,这里依然存在不少的机遇点。
最后,我想聊的一点是关于成都本地的“圈子文化”,我觉得这一点在成渝地区体现得还是蛮明显的。好处呢,是大家可以在一个社群里玩得很嗨;坏处呢,就是不利于打破“圈层”。未来,我们需要的是更加跨越边界的合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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封面图片来源:受访者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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