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经编辑 孙志成
图片来源:新华社记者 孟永民 摄
10月6日,杭州亚运会男篮铜牌赛结束,中国男篮101比73大胜中国台北男篮,收获本次赛事铜牌。
这是中国男篮获得的第12枚亚运奖牌,但整体战绩并列历史第2差,仅优于2014年亚运会的第5名。
在亚运会的参赛历史上,中国男篮此前有着辉煌的战绩,1974年至2018年间,球队参加了12届亚运会,获得8金2银1铜,11次站上领奖台。1978年、1986年、1990年、1994年、1998年、2006年、2010年和2018年,中国男篮先后8次获得亚运金牌。
赛后,姚明出席发布会。
被问到有没有关注到网络的声音。姚明直言很难不关注到外界的评价,“我知道大家愿意叫我226。”姚明表示,需要听到这些声音,但也要想想哪些是有益的、有建设性的。
姚明说,世界篮球正在飞速发展,“几乎是‘冷兵器’到‘热兵器’的转变了,如果对此没有认识,我们还会更加被拖到后面。但如何‘冷兵器’转变到‘热兵器’,还得再思考总结。”
他表示,中国篮球正在经历和世界篮球存在差距的阵痛,“中国篮球和世界脱轨会有阵痛。”姚明还谈到了老对手日本队。他表示日本篮球能做到的(成绩),中国篮球需要去学习他们的经验。
据新华社,中国篮协主席姚明6日晚接受了新华社记者的独家专访,对一些热点问题进行了回应。以下是采访实录:
记者(以下简称记):这次亚运会,咱们的成绩是否达到了赛前预期?
姚明(以下简称姚):很直白地说,没有达到。虽然不能完全拿上一届亚运会的成绩来对比,但是男篮的表现是没有达到我们预期的。我们面临着世界杯失利之后沮丧的心态,要快速调整过来有很多的难度。但是我们仍然希望在主场可以卫冕……现实就是现实,我们必须面对它。
记:那天输给菲律宾之后,你在现场站了很长时间,当时在想些什么?
姚:像我这样经历了30年的篮球,各种各样的输球都看见过。作为中国队的成员之一,输掉球你心情肯定是很沮丧的。作为领队的话,我想的是赶紧把队员送回休息室,他们是最重要的,因为后面还有比赛要打。
记:现在过去两天了,那场球到底输在哪里?
姚:因为不是教练,我不能去评价场上的东西。肯定是松懈了。这种松懈其实有两种体现方式,一种是松松垮垮的松懈,另外一种是想一口吃掉对手、打垮对方的,其实也是一种松懈的体现。这些队员对他们来说是非常沉重的一刻,希望对他们的将来是一次激励。
记:那天的发布会上,有记者问到失利是谁的责任,乔尔杰维奇马上说“是我”,而赵继伟说不应该一输球就怪教练,你怎么看待这个问题?
姚:输了球肯定是要有责任的,每一个环节都有,我们习惯于把这些责任找一个名气最大的来扛。其实每个环节里边都会有这样、那样的问题,但更重要的一个问题是以后谁再来往前推?我们应该怎么做?这是更重要的问题。
记:两次输给菲律宾队,是不是因为易建联退役之后我们缺乏关键时刻比较可靠的核心球员?
姚:如果要说核心球员的话,我觉得首先这次继伟做得非常不错。由于周鹏的受伤退出,他必须承担起作为一个老队员、作为一个队长要承担起的这些东西。包括今天的比赛,下半场实际上是他和其他几位老队员去带领大家走出来的。
任何一个团队里都会有核心,但是核心与核心之间是有差异的。我们差在什么地方?输菲律宾的两场比赛,如果仅就我来说,我们缺乏得分爆发力。我指的是单一球员的,像麦迪这样的球员,35秒13分,他能够在一个短时间内不断地出手,像机关枪一样把球送到篮筐里。这不仅仅需要技术上很成熟的训练,他在心理上要足够强大去支撑这些东西。这种球员需要有天生的得分手的习惯,我们在国家队这个层面现在是缺乏的。而且在我们的文化里边,你要经得住别人说你这个人“好独”。
记:从世界杯到亚运会,中国男篮的成绩都不理想,你如何评价乔尔杰维奇的能力和水平?
姚:我们需要一个和国际接轨的桥梁。这次亚运会我发现了一个很有意思的现象,萨沙(乔尔杰维奇)在两周的亚运村生活中,和很多的塞尔维亚教练认识了,交上朋友了——不同的运动,在不同的国家和地区(执教的教练)。我想说的是,塞尔维亚那么小的一个国家,有那么多的教练员——我们不评价他的水平高和低——在全世界被接受、被使用。从另一种角度来说,我们的教练员什么时候能走出去?
我有时候不由自主地在想,如果我没有去NBA,我只是留在上海队,最后在上海做一个教练员,我会是个什么样的人?
记:回过头看,为什么在离奥运资格赛还有一年不到的时间更换主教练、换掉杜锋指导?
姚:这个决定很艰难,但它也是由于客观条件。
记:什么样的客观条件?
姚:国家队主教练必须专职化。而我们在这里边也尊重了杜指导的选择。
记:乔尔杰维奇的合同什么时候到期?方便透露吗?
姚:我如果没记错,应该是到今年年底。我们当时要求的是他不能一个人来,他必须带一个小团队过来,同时我们会把中方的教练组配备给他。这是我们明确的一个要求,因为我们把乔帅看成一个连接世界的桥梁。之前杜指导、李楠指导的团队中都是有国际教练的,我们希望有这样的国际团队来帮我们去更快、更好地接触世界。我们知道整个世界篮球的进步速度和我们进步的速度,我们现在是跟不上的。所以我们还会去认真地评估这些东西(对乔尔杰维奇的评估),但是国际化的路线我们是必须要坚持的。
记:2019年世界杯之后,你曾经说要为失利承担责任。后来,有媒体的前辈说,在后面的几年里没有看到中国篮协的深入反思和总结。你怎么看待这件事?
姚:2019年到现在,我们和国际甚至和社会的接触都减少。确实像那位前辈所说的,我们做的事情非常少。我给你一个数据吧,仅就U系列(青少年)赛事来说,我们每年节省经费差不多有3000万,这不是个好事儿,是因为我们比赛没法办,而今年完全恢复了。另外一个数据,我们刚刚统计了亚运会前的U21、U19、U17和U15的这几个比赛,大概500多场。胜负的差距在21分以上的比赛占45%,胜负差距在5分之内的比赛只占11%。
记:缺乏竞争性?
姚:这需要一个过程来恢复它。确实像那位老前辈所说的,我们做的非常有限,我们需要快马加鞭。
记:中国男篮连续两届无缘奥运会,你觉得最重要的因素有哪些?
姚:首先是赛制的改变,使我们需要做一个系统性的改变,包括联赛的设置。
包括我们现在面对的对手跟以前不一样了,对吧?然后归化球员,我们这方面实际上是面临一定的局限性,有时候要考虑到我们文化的一种接受程度。我觉得我们其实已经非常幸运了,能够有李凯尔这样的队员有那么高的积极性愿意加入中国男篮……
我觉得在每一个环节上,如果简单的说就是国家队、联赛、青训——我说青训的时候其实包括了体教融合——我们一定要在每一个环节上充分地考虑和国际的交流。
记:作为中国篮协主席,你需要承担什么样的责任?
姚:我有两种办法可以承担责任。第一种承担过去的责任,辞职回家,上海离这反正也挺近的。第二种承担责任的办法,把这些东西积累下来,分析出来,设计出下一步的行动计划。两种办法我都能接受。
记:2028年奥运会,中国男篮能进吗?如何做出改变?
姚:我们不能放下2028年奥运会的可能性,但这条路不好走。我们要做一场大手术,这不是小修小改可以做到的。从国家队的组成,从联赛的改革,从整个青训包括国际化,包括体教融合,这是一个涵盖整个篮球社会的大手术,不仅仅是一个我们选择谁来当教练,我们怎么去给国家队提供更好的保障机制,或者说我们打造哪一种所谓的篮球风格。它是一个具体的和系统性的大改造。因为我们的调研刚刚开始进行,我不愿意那么草率地就说我们应该怎么做。
记:中国篮协主席这个位置的挑战,是不是跟你当初预想的有差异?
姚:有很大的差异。它对我来说是一个非常丰富的经历,我非常感谢它过去这几年中给我这样的机会去接触这样一个层面。原来我可能只是从一个片面的——不管是运动员还是俱乐部的角度——去看,仅仅是凭着一腔热血就冲进来了,但是真的觉得很多事它需要更理性地去思考。虽然也做了一些事,但更多的是大家看到的各种各样的失利……这里边都是有原因的,这些原因我要去认真地总结它,怎么能够使我们的社会动员能力、向心力变得更强,这是我需要去好好思考的。
记:中国女篮成功卫冕了。怎么延续这样的势头、为明年的巴黎奥运会更好地准备?
姚:女篮现在压力很大。竞技体育就是这样,当你不断赢球的时候,你的压力会不断积攒,大家都希望你取得更多的胜利,而且对你的期望值越来越高。在这个时候你要兼顾的东西就越来越多,而你会有兼顾不到的地方,而一个小小的裂缝可能造成整个堤坝都被冲毁。很多场上出现的问题,实际上在场下会提前体现出来。从协会管理者的角度来说,我们的工作就是不断地去敲敲打打,看看哪儿会有一些征兆出来,希望可以去预防它。
但是仅仅用预防的心态我觉得是不够的,因为竞技体育从国家队的成绩上来说,你必须往前冲,只有一条路。哪怕在你领先的时候你也是往前冲,其实男篮在这次亚运会的教训已经给我们留下了。当你停止去冲的时候,实际上就会被人赶上。
记:这是对菲律宾那场输球的很重要的原因?
姚:是的。你以为你冲刺了100米、领先了很多时候,你认为可以靠着一个缓冲的速度提前跑到终点的时候,实际上别人追上来了。这实际上是个非常深刻的教训。但是我们要尽可能地去找到这种苗头,提前预防,保持一个向上、向前的状态。
记:2002年釜山亚运会虽然输球仍然意气风发的你,和现在满脑门子官司的你,你更喜欢哪一个?
姚:完全不一样,你没法说更喜欢什么。其实有时候当事情刚刚发生的时候,肯定会心里边压力很大,多少会有。可能以前20岁出头的时候,得过一礼拜才会好,现在可能过一天就好,但是你没有办法否认那种状态是存在的。
关键是得走出来。实际上你可以把任何一个面临的挑战,不管是国家队的管理也好,还是联赛碰到各种各样的问题,想象成下一个奥尼尔对着你全力以赴地冲过来。
记:对于中国男篮和中国篮球的未来,你作为协会主席还有信心吗?
姚:我们的信心将来自我们的行动。空谈信心是不存在的,我可以很容易地去喊一句口号:我有信心。但是,关键我们做什么?我们的调研报告出来能不能形成一个大家有共识的东西?一个可执行的东西?这将带给我信心,也将带给大家信心,在这之前我没有办法回答这个问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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校对|程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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