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经济正处在十字路口，特拉斯的“药方”能有几分成效？
每经记者 郑雨航 每经编辑 高涵
9月28日，英国央行宣布将“以任何必要的规模”临时购买英国长期国债，以恢复英国债券市场秩序。这一表态使投资者想起2012年欧央行行长德拉吉所做的“不计代价”拯救欧元的承诺。声明公布后，英国国债全线暴涨。
此前，英国已经开启紧缩周期将政策利率提高到了2.25%，并于9月23日宣布了自1972年以来最激进的减税方案。加息叠加激进的财政计划下，又处在美元愈发强劲的外部环境下，英国金融市场23日遭遇“股债汇”三杀。各期限英债收益率直线拉升，英镑兑美元下破多个关口，续刷37年新低。拉长时间来看，年初至今，英镑兑美元累计下跌超过20%。
当前，英国经济正处在十字路口，40年来最高的通胀、不断贬值的英镑、二季度GDP萎缩0.1%。在此背景下，新任首相特拉斯要如何应对强美元的冲击、阻止英镑的跌势？经济增长计划能否破解英国经济的困境？新政府要如何在通胀和经济增长之间找到平衡？
针对这些问题，《每日经济新闻》（以下简称NBD）记者对富达国际（Fidelity International）全球宏观和投资战略主管、宏观经济学家安娜•史塔妮丝卡（Anna Stupnytska）进行专访。
在史塔妮丝卡看来，英国经济在短期内面临的最主要挑战依然是通货膨胀问题，而在中期来看，包括北爱尔兰议定书在内的英国脱欧尚未解决的问题将直接影响到英国的国际贸易平衡。另外，特拉斯的减税政策缺乏资金来源的细节，“无资金来源”的快速减税治标不治本，政府需要做的是结构性改革和结构性政策。
史塔妮丝卡还认为，“无限量购债” 这种稳定市场的尝试不会让英镑止跌，但英格兰银行提高利率会有所帮助。
安娜•史塔妮丝卡 图片来源：受访者供图
NBD：在强势美元的冲击下，年初至今，英镑兑美元贬值超过20%。近期，英镑兑美元更是一度跌破1.04。英镑贬值背后的原因是什么？
史塔妮丝卡：最近来看，英镑贬值的最主要原因还是美国经济的强劲势头以及美联储激进加息的鹰派态度。我们正在经历非常显著的美元走强。因此，这也导致英镑走低。
美元的走势无疑是强劲的，英镑兑换美元的客户也是最多的。但如果你看英镑兑欧元或者除美元以外的其他货币，英镑跌得其实没那么厉害。
我认为强势的美元现在实际上是每个国家都要考虑的问题，这也是为什么人们谈论各种政策干预的原因。
NBD：特拉斯政府新公布的减税计划引发了金融市场动荡，外界猜测，英国央行近期或将采取紧急行动。你怎么看？
史塔妮丝卡：我认为很明显，英格兰银行或许会在11月的会议上加息150个基点左右。实际上，我们认为他们会在11月会议前就进行干预，因为现在的这种市场波动到11月还有很长一段时间。
就我和你谈话之前，我看到了英国央行宣布临时购买英国长期国债，以恢复英国债券市场秩序的消息。我认为，英国央行接下来的决策取决于这项措施如何具体操作。如果这项措施见效了，那么他们会等到11月2号的议息会议上再做决策。但如果（购买国债）没有起作用的话，我认为英国央行仍有提前介入的可能。
NBD：英国能做些什么来让英镑止跌？英国要怎么应对强美元的冲击？
史塔妮丝卡：在短期内，英镑的汇率完全取决于英格兰银行的行动。
正如我们刚刚讨论的那样，他们正在购买英国国债，与此同时，英镑有一个短暂的反弹，但现在又回到了最初水平。所以我认为这种稳定市场的尝试不会帮助货币，而英格兰银行提高利率会有所帮助。
而对于美联储来说，美联储自己的预测利率大约是4.6%，还不到5%。因此，英国央行成功地将英国政策利率提高到同样高的水平，这将有利于英镑。
不过，这也会产生许多其他问题，考虑到较高的利率，这些问题可能尤其会出现在抵押贷款市场。所以综合来说，一个不那么痛苦的让英镑停止下跌的的方法是，政府向市场保证，他们不会借钱，只是运行“有资金来源”的减税，并让市场放心，将会有一个更负责任的政策出台。
显然美联储加息策略的转向还没有到来，如果它们转向，这将至少结束美元的持续走强。所以，我们很多人今年所期望的只是政府和央行在政策措施和安抚市场方面尽职尽责。
最后总结一下，我们目前处于一个非常不确定的环境中，还有很多政策需要出台，也需要来自政府的更多信息和需要看看英格兰银行做了什么。从这里才能看到一些经济的上行风险和下行风险。但首先，我们需要从政府的政策那里获得更多信息。
伦敦街头 图片来源：视觉中国-VCG41N1046968856
NBD：英国政府宣布包括大规模减税的经济增长计划后，投资者纷纷抛售英镑和英国国债，英国遭遇“股债汇三杀”，这是为什么？
史塔妮丝卡：我认为市场之所以做出反应，主要是出于对政策可持续性的担忧。目前来看，我们仍然没有关于经济增长计划资金来源的任何细节。总的来说，快速的、“无资金来源的”减税政策引发了稳定性问题。
另外，“抛售潮”还可以从宏观经济周期的角度来看，（特拉斯的财政计划）让市场很费解。目前通胀高企，劳动力市场非常火爆，英国政府选择采取更多的财政刺激政策来刺激市场的每个角落，但与此同时央行又正试图通过加息对抗高通胀。这对于投资者来说，就似乎是在错误的时间和周期做错误的事情。
NBD：包含大规模减税在内的经济增长计划会在多大程度上影响英国经济？
史塔妮丝卡：这些政策虽然重要，但效果并不是那么大。我们现在没有足够的信息，我们不知道任何政府关于抵消财政收入减少的措施，我们也不知道政府要如何筹集资金。
换句话说，（政府）是否要通过削减其他方面的支出来实现收支平衡？或是完全通过新的借贷来完成？这就是为什么从宏观经济的角度很难进行这种（政策）分析的原因。
但我们确信，在接下来的几周内，我们会获得比目前更多的信息。政府可能会承诺通过削减资金来平衡账目，而不仅仅是进行大规模减税。在目前情况下，总的来说，经济刺激措施将推动英国经济的适度增长，我认为目前英国在今年冬季之前出现衰退的风险要低得多。显然，家庭和工业在一定程度上会受到保护。
然而，我们不相信特拉斯政府的这些计划能完全消除经济衰退风险，她只是将时间线挪到了2023年。出现这种情况的原因之一或主要原因是，这些财政计划很可能会加剧英国通货膨胀。因此，随着我们进入明年，英格兰银行将需要采取更多的政策收紧措施，这就会显著损害经济增长。
英国首相特拉斯 图片来源：视觉中国-VCG31N1242854206
NBD：英国经济在特拉斯上台之前就已经处于衰退的风险之中。在您看来，英国经济面临的主要挑战有哪些？
史塔妮丝卡：我认为在短期内，英国经济面临的最主要挑战显然是通货膨胀。英国的高通胀部分是由能源危机驱动的。英国经济在新冠疫情后很火爆，所以劳动力市场很热，通货膨胀就变得很广泛了。
鉴于最近特拉斯政府宣布的能源法案，人们（对通胀预期）的担忧有所减轻，高通胀可能会缓和一段时间，但通货膨胀是粘性的（不会立刻消失）。
正如我所说，推动通货膨胀升高的原因不仅仅是能源，还有非常广阔的劳动力市场，英国的劳动力市场目前非常强劲。与此同时，政府财政紧缩、金融环境恶化和央行加息也可能对英国经济增长造成一定损害。
就中期而言，还有许多其他挑战，我认为英国脱欧是其中之一，因为它仍在进行中，还有一些问题尚未解决。我认为这是在政策方面提出的最大挑战。目前，北爱尔兰问题是我认为重要的问题之一。
在贸易方面，我们已经看到了脱欧对英国非常大的贸易冲击，因为英国是一个能源进口国。我们看到英国的贸易逆差迅速扩大，而且自脱欧公投以来，英国甚至为此失去了很大的市场份额，而现在的市场份额流失更为严重。
据我们的统计数据，与20年前相比，当前英国已经失去了一半的市场份额，其中1/3的损失发生在2016年脱欧公投结束后。
NBD：特拉斯政府该如何应对？
史塔妮丝卡：显然，英国需要（与欧盟）签署新的贸易协定，一个更有利的贸易协定，所以，特拉斯政府的谈判能力将显得非常重要。
积极的方面是，英国全面爆发国际收支危机的可能性较低，因为英国在外部因素方面不存在大的不平衡。
NBD：在您看来，特拉斯政府未来会如何在对抗通胀和经济增长之间找到平衡呢？
史塔妮丝卡：对于英国央行来说，经济增长和压制通胀，是一个很大的权衡。在当前的经济周期中，这就是对于决策者来说是最大的挑战。
我想这不仅仅取决于政府。政府想要促进经济增长，我们的观点是，通过减税不可能在可持续的基础上促进经济增长。
因此，政府需要做的是结构性改革和结构性政策，这将有助于在最可持续的基础上提高生产力并提高经济增长率。
封面图片来源：每经记者 程鹏 摄（资料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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