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经记者 张寿林 每经编辑 易启江
“惊鸿一般短暂,像夏花一样绚烂……”当朴树的音乐响起,那就是每年的高考季,就像这个6月,这片大地的夏天。
上午9点多,地铁很繁忙,里面人挤人,都带着口罩,看不到表情。此时正是上班高峰期,参加完高考的学生应该在享受难得的轻松时光。
窗外蝉鸣声越来越响。宗良在办公室通过座机接受了《每日经济新闻》记者专访,声音洋溢着热情。
今年高考季,每日经济新闻每经商学院推出重磅策划——致未来“经”英。这次采访宗良的话题就是高考后即将迈入大学校门的学生如何把握大学学习机会、如何把握成长方向。
宗良是中国银行研究院首席研究员。研究领域为宏观经济、金融、银行,他还在北京大学、中央财经大学、对外经贸大学等高校兼任教授、研究生导师。上世纪90年代读博期间,他就开始参与重要的部委课题,比较早的有《我国高科技创业投融资体制研究》等。目前已主持重大课题20余项,发表相关论文200余篇。
“我想说的是什么,因为刚刚进大学,容易产生一些宏大的想法。我特别想提的是,一定要在踏实做好自己相关工作的基础上,再想着去展宏图。”宗良叮嘱,一定要重视专业学习,不管选的是哪个专业。这是第一位的。
宗良 受访者供图
亲身经历 贯穿不同思维模式训练
宗良对未来大学生的忠告,是结合自身长期学术经验而提出的。
“学好数理化,走遍天下都不怕。”20世纪80年代,这个口号如雷贯耳。带着梦想和憧憬,宗良在高中时代特别希望将来成为一名科学家,偶像阵营里是牛顿、麦克斯韦、爱因斯坦、华罗庚等,这坚定了他走求学之路的决心。
宗良高考后报的就是武汉大学物理系。“在武大物理系,是一段美好和快乐的学习时光。”毕业后,他去西安当了大学老师。
随后,他又报考了中国人民大学经济学院硕士,从这里开始,他的专业从物理学转向了新的领域——经济金融。
当时,在中国人民大学和复旦大学有一个福特班(中美经济学培训班),他作为人大学生,在复旦大学参加了福特班学习。
硕士毕业后,宗良进入中国银行,期间又考入中国人民银行研究生部(现清华大学五道口金融学院),读博士。
“每一个学校都给自己留下了特别的记忆。”多年后的今天,宗良说起校园时光,仍别有一番感触和留恋。
他的求学经历,贯穿着东西方不同思维模式的训练。20世纪80年代,他在武汉大学读本科时,李政道和杨振宁发起的CUSPEA风靡一时,宗良接受了训练、参加了考试。“虽未能考取,但当时那种训练给我留下了非常深刻的印象。”宗良体会到,中西方教学风格明显不同。
以普通物理学为例,中国出的题目、条件都是解答中需要用的,不多不少,而CUSPEA题目中,给出的条件不一定全部用上,也可能不够,需要结合常识判断。此外,CUSPEA题目可能打破常规,提出假设基础条件发生了变化,会出现怎样的结果?
宗良举例,比如对于氢原子模型,公式和逻辑都有了,那么假如原子核和外面的电子所带电荷分别是原来的多少倍,结果会是怎样?估算一下,如果将海洋中的核聚变原料全部转换成能源,可供全球使用多少年?他体会到这有利于培养创造性思维。“普通物理真是太不普通了!”他感叹。
在复旦大学读福特班期间,宗良体会到,东西方经济金融教育的结合非常有意义。福特班既有大量外教承担经济金融专业课,也有东方著名教授如高鸿业、张培刚等举办讲座。
宗良印象最深的外教是来自杜克大学的教授华莱士先生,他讲授计量经济学,其中用到大量数学。时至今日,宗良依然受益于这段时期的学术训练。
回顾一路求学,宗良深感到,家长应给孩子创造一个宽松和信息全面的决策环境,尊重孩子的选择,而不是局限于以父母的思路去规划孩子的未来,因为时代已经变了。这不是纸上谈兵,而是经验之谈,宗良从事经济金融研究,而他的孩子选择的是计算机专业。
宗良提出了一条当代青年走向成功的典型路径:这是一个特殊的时代,会给你带来重大机遇,如果你有一定的聪明才智,对某方面感兴趣、有热情,再加上持之以恒,未来很大程度上将取得较大成功。
学术感悟 坚持问题导向
宗良从事经济金融研究已达30年之久,学术感悟良多。他提出:
第一,要做时代需要的课题。
当前我们身处第4次工业革命时代,科技的重要性在提升,但经济金融仍然非常重要,也是非常好的专业。
经过改革开放40年,中国经济取得了巨大成功,背后一定有深刻的经济或金融逻辑,若把这一成功实践升华为理论,将是中国对经济金融理论的重大贡献。这是一个巨大的理论研究宝库,目前这方面仍较为欠缺,这方面的重大成果无疑应成为未来产生诺贝尔奖的重要源泉。
宗良衷心期待:未来的青年才俊们能够在这一领域做出重大成果,不辜负这个伟大的时代。
第二,坚持问题导向。
假如对一个领域尚无法找到清晰的目标和路径,那么就坚持问题导向,可以在很大程度上帮助我们把握问题的实质,走在全面解决问题的道路上。
像这次应对疫情过程中,我们一开始并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但是,坚持问题导向,比如看有哪些症状,包括发烧、呼吸困难等等,针对这些,我们找到相应的中药来控制和缓解,在控制症状的过程中,对病毒及其流行特征有了更深入的了解,也就把问题的解决推进了一步。尽管仍不能把这个问题完全解决掉,但是一次次坚持问题导向,就愈加接近目标。
对于中国经济金融发展中一些重大课题,比如绿色金融、“一带一路”、数字经济、金融科技等等,这些实践中的课题,其实都是在坚持问题导向中一步步推进。当然,如果有些问题能够做到顶层设计,目标引领,那是非常理想的。
第三,创造条件,寻求突破与升华,不可始终按部就班。
一些声音指出,中国和西方发达国家相比,经济研究水平差距仍大,特别是诺贝尔经济学奖主要集中在西方发达国家。这确实是现实,毕竟过去一二百年间,西方资本主义经济快速崛起,各项规则、理论,都是基于西方发达经济发展衍生出来,一系列成果及其评价标准也是以此为基础。
中国经济学家的主要基调是跟随,自然而然地,西方经济学家走在前面。但在中国改革开放过程中,独具特色的中国经济取得了成功,中国的扶贫实践也举世瞩目,这本身就孕育着理论的重大突破。
中国经济学家对这些过程最为熟悉,因此要主动寻求突破。如果把这一规律探索清楚,经济学理论将出现重大进展,相应的评价标准也随之发生变化,未来成果值得期待。
第四,重视团队与共赢。
即便是学术研究,也要承认个人能力有限,不管是在大集体还是小分队,甚至日常生活,都要把自己放在整体和团队中来面对。不同的人发挥不同的作用,最终事情才容易成功。在团队中,只有共赢才有可能长久。“只想着自己得利,长久不了。”宗良说,在国际上,中国和谐共赢的理念也正得到越来越多的关注和支持。
最后,他特别提到,从事学术要有一种境界,即不能受各种利益干扰,否则,受制于各种因素,研究就无法保证公正、客观,个人也无法在学术道路上走远。
良言忠告 先学好专业再想着展宏图
想到高考学子即将迈入大学校门,宗良不免对青年学子的成长过程提出忠告。
第一,脚踏实地。
刚入大学,容易产生种种宏大想法,宗良特别想说,一定要脚踏实地,要在做好自己手头工作的基础上,再想着展宏图。因此,一定要重视专业课程学习,把专业学好了。将来不管是就业,还是继续读书,做何种选择都会和成绩相关。
第二,加强交流。
这非常重要。小到同桌之间交流,大到校际交流、国际交流,都会对自身带来大的提升。一定要抓住各种各样的机会,通过交流,通过做事,不断提高和发展自己。
第三,培养兴趣爱好。
如果学有余力,可以学习国学、历史等等,有助于更好地看清东西方之间文明,以及思维的差异,避免盲目遵循。 第四,慎重转向。
填报志愿时,在专业上既然已做了选择,再要转向,一定要非常慎重,不可轻易决定。如果打算重新选择,也要在学习了解的基础上,看究竟是否与自己初想一致,若确实发现了喜欢的方向,而现在的专业确实不适合,也可以调整一下专业。
最后,要志当存高远。
青年人在脚踏实地打好基础之上,根据自己的兴趣,可以有一些大胆的想法,去大胆尝试。这是一个创新的时代,青年人一定要不辜负这个时代。
人生成长,难免走偏。针对学术成长,宗良特别提醒要避免两个误区:
第一、戒急。
年轻人容易想做大事,而且想要快速出成果,对眼前的事不屑一顾。特别希望年轻人要敢于做小事,把各种事情甚至体力活都当做锤炼自己的机会。也要不怕吃亏,在和他人合作过程中,不要干了一点事就惦记利益、想要成果,而要有不怕吃亏的精神和格局,才能不断发展。多年之后你会发现其实是真的“赚了”。
第二、戒循。
西方的很多理论,都是基于西方经济发展的逻辑而提出的。大家在学习中要敢于质疑。比如之前他们不断宣扬自由贸易理论,现在却开始实行保护主义,保护自己的市场,甚至集国家之力打压别国,打压一些企业。因此我们不能只是遵循,而是要敢于质疑,勇于创新和突破。宗良提到,一个理论,如果不能很好地解释现实,那一定是理论有局限性,甚至是错的,而不能说现象不对。
创新思维在大家持相同看法时找到质疑点
宗良特别强调,学术研究要基本功扎实。
第一,要做经济金融学术研究,就要有扎实的基本功,比如在马克思主义原理、西方经济学,计量经济学,以及数理统计等课程上,都要打下深厚的基础。“一定要利用好大学这段时光,把自己的基础打得扎实一点。”他反复说。
第二,抓课题。课题实战,是很好的一个学习过程,也是很好的积累过程。可以先从小课题做起,逐渐过渡到大课题,完成了这些,在知识的运用和方法上,会有大幅度的提升。这方面,西方一些名校做得很好。宗良认为,中国高校可以借鉴经验,对大学生的学术课题研究更加重视,并完善相应的机制,效果会更好。
第三,依照长远目标做足准备和积累。做事情首先要选定方向,然后坚持下去。在宗良看来,青年们若有志于长期从事经济金融研究,比如长远目标就是要成为大专家,就要根据这一方向确定所需要的条件,对照条件系统地准备,从写论文,到发表学术演讲,甚至出席财经评论节目,都需要不断积累经验,逐步提升水平。
第四,一个特殊的功力就是创新性思维。要有一种意识,即在大家都持相同看法时,我能否在某些方面找到质疑点。找到了,往往意味着发现了有价值的问题,这样才能有机会突破。进入大学后,可能参加一些学术论坛,期间要能提出问题。“能发现他人未发现的问题,才比较容易找到创新和突破点。”宗良说。
他举例,西方国家常用所谓市场经济标准认定中国不是市场经济国家,好像他们自身经济没有什么干预。但实际上,西方经济运转过程中,政府该有的干预一样不少,当前的干预甚至说很大。并且,西方经济理论本身既有市场的理论,也有政府的理论。亚当斯密的理论强调市场,凯恩斯的理论强调政府干预。
宗良认为,其实这只是理论的两种特殊情形,而中国给出的是有效市场和有为政府结合起来的逻辑,这就是理论的一般情况。
市场经济说和政府干预理论,都属于一般关系中的特殊情形,就像0~1这个连续谱上的两个极端水平。如此就把两个具体的理论升华到一般关系中。这是一个非常重要的思维创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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