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日经济新闻

    专访中国人民大学人口与发展研究中心副主任宋健:要尽可能开发人才红利、老年红利、性别红利

    每日经济新闻 2021-06-01 18:09

    ◎应充分重视生孩子的间接成本问题,特别是年轻女性的心理成本问题,塑造生育友好型的社会氛围,消除年轻人对生育的焦虑和恐惧。

    ◎老龄化问题是结构问题,可以通过调整结构加以解决;老年人口问题则是民生问题,是更根本的问题,需要在高质量发展的背景下系统解决,转化老龄风险为老年红利。

    ◎要扭转育儿是女性专责的意识,生育不仅是女性的、更是家庭的、也是全社会的责任,生育相关的时间和经济成本需要妥善分担。

    每经记者 宋思艰    每经编辑 梁枭    

    据新华社消息,中共中央政治局5月31日召开会议,听取“十四五”时期积极应对人口老龄化重大政策举措汇报,审议《关于优化生育政策促进人口长期均衡发展的决定》。会议指出,进一步优化生育政策,实施一对夫妻可以生育三个子女政策及配套支持措施,有利于改善我国人口结构、落实积极应对人口老龄化国家战略、保持我国人力资源禀赋优势。

    由此,实施“三孩”生育政策引发社会热议。要减轻生育负担,需要考虑哪些方面的问题?如何应对老龄化问题?如何让女性在照顾孩子和保持劳动力市场竞争力之间,保持一个平衡?

    今日(6月1日),《每日经济新闻》记者(以下简称NBD)专访了中国人民大学人口与发展研究中心副主任宋健教授。

    应充分重视生育间接成本,特别是年轻女性心理成本

    NBD:您认为要减轻生育(区别于养育、教育)负担,哪些方面的问题是应该居于最优先位置予以考虑的?

    宋健:生育可从广义和狭义两个方面来理解。广义的生育不仅包含“生”还包含“育”,“生”需要勇气和决心,“育”需要资源和耐心。狭义方面,生育负担主要是生孩子的成本。目前生一个孩子的直接成本从几千到上万元不等,取决于顺产还是剖宫产,以及住院时间和护理级别等。完善孕产妇和婴幼儿保健与护理服务体系,根据家庭经济情况进行相关费用的减免,可有效降低生育负担。同时,应充分重视生孩子的间接成本问题,特别是年轻女性的心理成本问题,塑造生育友好型的社会氛围,消除年轻人对生育的焦虑和恐惧。

    NBD:您认为在放开“三孩”相关的政策配套措施制定过程中,有哪些问题是特别值得注意的?

    宋健:在三孩生育政策实施中,涉及一系列相关政策配套措施。有两个方面需要特别注意:一是供给与需求的匹配性,要避免一厢情愿式的政策设计和措施实施,应关注人群需求的异质性,既要满足一般需求,也要满足处于不同生命周期的人群的特殊需求,措施制定要尽量精细化和人性化,从使用者角度出发进行设计。二是要考虑可行性和可持续性。特别是涉及资金发放、假期安排等类政策措施,要兼顾利益相关者的多方诉求,确保政策措施能够落地且能够在较长时期内持续。

    要以新型红利替代原有的人口结构转变带来的红利

    NBD:第七次全国人口普查结果公布后,关于“人口红利”是否消失的问题再度引发关注。您认为,为什么会有“人口红利”是否消失的争论?“人口红利”还存在吗?

    宋健:之所以“人口红利”问题备受关注,是因为过去几十年间中国经济的高速增长得益于人口机会窗口的开启,抓住机会创造并享有了“人口红利”。这一“人口红利”主要源自人口转变期间生育率下降带来的总抚养比下降。随着人口老龄化逐渐加深,少儿人口比例在生育政策宽松化改革驱动下会逐渐上升,相应地,人口转变带来的“人口红利”将趋于消失,何时再现,取决于人口结构的变化互动关系。我们目前需要尽可能开发人才红利、老年红利和性别红利,以新型红利代替原有的人口转变带来的红利。

    NBD:有一种观点是呼吁全面放开生育,您对此如何看待?

    宋健:从中央决策实施全面三孩生育政策来看,至少目前全面放开生育的时机尚未到来。“七普”数据显示中国人口总量仍高达14.1亿人,庞大的人口规模压力依然存在,人口和资源环境间的紧约束关系依然存在,而且区域间、人群间的生育意愿和行为差异也不容忽视。在这样的人口形势下,全面三孩政策是兼顾了人口规模压力和人口结构挑战的阶段性政策。未来随着人口形势的变化,如在人口进入负增长之后,生育政策应该还会实施进一步的宽松化改革。

    NBD:为应对人口老龄化,除了放开“三孩”政策之外,您认为还有哪些问题亟待解决?

    宋健:实施三孩生育政策并不能立竿见影地缓解人口老龄化问题,这取决于新增老年人口与新出生活产婴儿数量的博弈。积极应对人口老龄化挑战的关键在于面向2.6亿老年人口,发挥老年人在经济社会建设中的积极作用,为有需要的老年人提供优质服务,实现广大老年人及其家庭对美好生活的向往。某种意义上,老龄化问题是结构问题,可以通过调整结构加以解决;老年人口问题则是民生问题,是更根本的问题,需要在高质量发展的背景下系统解决,转化老龄化风险为老年红利。

    要扭转育儿是女性专责的意识

    NBD:您认为解决区域性人口流失的关键是什么?

    宋健:在人口流动日益频繁的当今社会,人的选择性是区域人口增减的关键要素。所谓“用脚投票”,哪里有吸引力,哪里就能聚集人口和人才。因此解决区域性人口流失的关键是明确区域定位、寻找目标人群、制定适宜的政策,尽可能吸纳并留住目标人群。

    NBD:有一种说法认为:延长女性照顾孩子的假期,会更加降低女性在劳动力市场的竞争力。那么,如何让女性在照顾孩子和保持劳动力市场竞争力之间达到平衡?

    宋健:工作与家庭的冲突是职业女性面临的最大难题,也是目前生育意愿和行为低迷的一个重要原因。女性产假时间的设计既要考虑家庭育儿实际,也要兼顾单位的承受力,否则单位的损失可能会以招聘歧视等方式反射到女性身上。关键在于扭转育儿是女性专责的意识,生育不仅是女性的、更是家庭的、也是全社会的责任,生育相关的时间和经济成本需要妥善分担,在实施三孩生育政策时相关政策配套措施的设计必须贯彻性别平等的理念。

    封面图片来源:视觉中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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