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冠肺炎疫情持续，公众对特效药望眼欲穿。除瑞德西韦外，一波关于新冠药品、疗法等的临床试验正急剧增加，一月之内申报项目数量已增至300余项。在这波“老药新用”热潮中孕育的是患者的希望还是蹭热点大军？国家“千人计划”专家带来解读。
每经记者 方京玉 每经编辑 陈俊杰
截至3月5日，在中国临床试验注册中心网站上新冠肺炎临床研究项目已经达到了330项。而以涉及类别来看，这些临床试验涉及到了流感类药物、消炎药、中成药、脐带血、中医推拿等多门类。临床试验研究者单位多为公立医院，也有少量生物科技公司加入。
对于大多数从事药品研发工作的药企而言，临床试验许可“一纸难求”，需要经过临床前研究与临床试验申请的漫长过程。《每日经济新闻》记者了解到，此次300余项临床试验能够马上开展系因上述实验药品均为已上市药物，采用备案制度，临床试验无需经过国家药监局的审批，由医生发起经医院伦理委员会审批后就可用于临床。
“国家对注册备案制度的管理会弱一些，事实上医生在各种疾病上用老药来做试验是非常多的，数据库里的例子数以万计。当然这样做本身也是有意义的，新冠病毒肺炎的关注度很高，大家想要参与进来很正常。”国家“千人计划”专家、伯克生物董事长王飞对记者说。
王飞在对中国临床试验注册中心网站上的300余项新冠临床试验进行预览后告诉记者，目前公众所理解的临床试验和网站上登记的临床试验不是一回事。“临床试验有两个体系，一个是经过国家药监局批准的临床试验，这个是针对新药。一个是已经上市的药物，这时候是不需要审批的，采用备案就可以了。我们看到网站上300多个临床试验都是备案的，主要是老药新用。按道理说医生有权利把已上市的药物经医院伦理委员会批准后给患者使用，更多的是做一个临床观察，当临床观察看了足够多的人后也有意义，比如钟南山院士他们对磷酸氯喹的对照研究。”
《每日经济新闻》记者注意到，目前注册备案的临床研究试验中已有不少针对磷酸氯喹的研究项目，比如中山大学孙逸仙纪念医院团队进行的“氯喹对2019新型冠状病毒肺炎(COVID-19)的临床疗效评价”，武汉大学中南医院团队发起的“磷酸氯喹用于治疗重症新型冠状病毒肺炎 (COVID-19)的临床研究”以及广州医科大学附属第六医院发起的磷酸氯喹片在轻症、普通病人中的随机、双盲、平行对照研究等试验。
除了磷酸氯喹外，双黄连口服液、连花清瘟、克力芝、喜炎平乃至脐带干细胞、八段操等方法也被用于新冠肺炎病人的治疗及康复观察中。此外亦有部分研究因将肿瘤药物“PD-1”用于新冠肺炎临床观察而引起争议。例如四川大学华西医院团队开展的“PD-1单抗用于治疗新型冠状病毒肺炎(COVID-19)重型或危重型患者的临床对照研究”。能否将肿瘤药物用于新冠肺炎治疗的尝试？业内人士也给出了不同建议，一名长期从事肿瘤研究的人士认为相关临床试验缺乏理论基础，真正开展的可能性也不大。王飞则表示PD-1在肿瘤治疗中是激活免疫机制增强免疫能力，“还是沾点边的”。
“医生有权限在临床上使用已经上市的药对患者进行治疗，这点没有法律障碍。实际上除了新冠肺炎，从前医生在各种疾病上使用老药来做试验是非常多的，比如阿司匹林最早是用来治疗发烧的退烧药，后来发现这个药可以减少心脏病的发病率、降低血液粘稠度，这些都是国外在观察性临床试验中做出来的也是有意义的。”王飞表示。
事实上，虽然目前轰轰烈烈地开展了300余项临床试验，但是真正获得药监部门批准的与新冠肺炎治疗相关的药品仅有瑞德西韦、法维拉韦（又称法匹拉韦）片、注射用西维来司他钠、CAStem细胞注射液、BDB-001注射液5个。除了瑞德西韦外另外四个都是已经上市的老药获批扩大适应症的临床试验，之前并不用于冠状病毒类的治疗。例如法维拉韦最早由日本一家制药企业开发，2014年获批上市，适应症为用于治疗成人新型或再次流行的流感。
而对于将在研药物用于新冠病毒临床试验，不论是医院层面及国家药监局层面都保持了较为谨慎的态度。例如王飞所在团队在研的一款控制肺部纤维化的药物被认为对埃博拉病毒有明显治疗效果，对新冠病毒可能有效，但是目前并未能拿到国家药监局的临床试验批准。
“现在我们准备交材料了，还不知道什么时候能拿到临床批准，但是很有可能的情况是拿到临床批准时新冠病毒已经被治愈了，找不到患者进行临床试验，就像当时SARS的情况一样，当时很多申报的药品最后拿到的批件也成了废纸”。王飞说。
WHO专家Bruce Aylward 提及，在武汉考察时正在负责瑞德西韦临床试验的曹彬教授指出，最大的挑战是招募病人，一是因为病人数目在下降，二是因为同时还在开展其它试验研究，而这些并未见得有多么大的希望。
哥伦比亚大学医学院教授何大一在公开场合表示，关于“老药新用”大多数上市药物不太可能对新冠病毒产生疗效，例如聚合酶抑制剂、逆转录酶抑制剂等药物，有一些已经在以前进行过治疗SARS的临床试验。由于临床试验设计不完善，大多数没有获得定论也没有持续下去。“现在我们又面对同样的挑战。我担心很多正在开展的临床试验由于设计上的缺陷，可能最终无法提供明确信息。”何大一对上述情况表示担心。
2月26日，吉利德公司宣布启动三期临床研究，以评估瑞德西韦在治疗新型冠状病毒肺炎成人患者中的安全性和有效性。根据吉利德此前申明，在体外和动物模型中，瑞德西韦证实了对非典型性肺炎（SARS）和中东呼吸综合征（MERS）的病毒病原体均有活性，它们也属于冠状病毒，且与新冠病毒在结构上非常相似。虽然唯一可能成为新冠特效药的瑞德西韦被视为“人民的希望”，但是此前瑞德西韦仅在美国一例新冠肺炎患者身上使用过。
由于目前瑞德西韦仍处于临床试验阶段，因此针对新冠病毒的特效药并未面世。而面对社会公众对瑞德西韦的高呼声，上海新冠肺炎专家治疗组组长张文宏此前在接受媒体采访时表示，对于任何药物，在最终的临床试验结果出来前下结论都为时过早，但目前的治疗不应依赖于“神药”的出现，有效的控制方式仍是隔离与全国联防联控。
“以合规的临床试验受试者数量类比，一个药物的临床试验要有试验组与对照组，总体需要人数在100-200左右，根据试验的复杂性来定。比如瑞德西韦在中国的三期临床试验分为两组，一个轻症组一个重症组，加上对照组需要四组病人，下来入组约761名病人。”王飞表示。
而此前多位卫生统计学与流行病学专家在《关于科学、规范、有序地开展新型冠状病毒肺炎相关临床实验的建议》中提出，就治疗性的临床观察来说，如想要将轻症治愈率提升5个百分点，则每项实验需要1000名病例参加；如果想要考虑将重症转化率降低5%的因素，同样需要800-1000名患者参与。但截至2月10日，注册的治疗类临床实验达到了139项，保守算下来参与的病人数量在10万以上，远远高于现在全国的新冠病人现存确诊人数。
在上述肿瘤研究人士看来，300多个临床试验中很多有蹭热点的嫌疑，最后能不能实质进行存疑。
上述建议同时指出，一些临床试验的样本量明显不够，可能因把握度不足而难以获得预期结论。记者翻阅相关临床试验资料发现，部分试验的受试患者数量仅有几十人或一百余人。而许多在湖北省外开展的临床试验可能面的的问题是，即使将全省的病例纳入试验也人数寥寥，截至目前，除湖北与广东省外，其余省份现存确诊人数都在200人以下。
而在王飞看来，新冠病毒爆发性、变化快等特点也为特效药及疫苗的开发造成难度。值得注意的是，与新冠同属冠状病毒的SARS在结束十七年后仍没有特效药或疫苗面世，“新冠不像乙肝或者丙肝这种传染病长期有病人存在。它是爆发性的，结束后一个病人都找不到的情况下怎么做临床试验？没办法，当时SARS之后也有很多药拿到了临床批文，但是也成了一张废纸。所以现在的情况可能是患者越来越少或者没有，瑞德西韦临床能开展这么快是很特殊的，一般其它的药物不可能走到这一步。”
“疫苗很难赶上速度，而且对现在这批病人没有帮助。未来就算做出来，很可能也和SARS类似找不到试验者。而且病毒和病毒不一样，比如乙肝病毒就不怎么变，一般人小时候打三针一辈子管用，但是流感疫苗就要年年换，因为流感会变种每年都不太一样。现在的新冠病毒就和流感病毒类似，就算做出来也是对这次病毒有效，下次冠状病毒来了又不一样，叫了其他的名字，这次疫苗还是用不了。就比如那时候如果成功研制了非典疫苗，它对这次病毒也不一定有效，病毒变的很快。”王飞表示。
封面图片来源：摄图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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