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心理学角度来说,人自身有创伤自限期,如果在这个期限内情绪得到有效处理,让它自然流淌,产生心理危机的可能性就能降低很多。如果刻意忽视,巨浪退潮后,创伤会裸露在河床上,经久不褪。
每经评论员 郑洁
这一个月来,通过电话,我采访过武汉的新冠患者、患者家属、一线抗疫医生,精神科医生、心理志愿者,还有其他一些在漩涡中焦灼、恐惧、悲伤的武汉人。
在许多个令我印象深刻的声音里,有一个粗犷爽直的声音,让我“听”到了不同角度的叙事,也让我第一次窥到了在这场战役中,基层干部的一个侧面。
他是武汉市一位社区主任,在这场战役中,他和武汉千万个社区工作人员一样,奔走在前线。从最开始拉横幅发资料,到挨家挨户排查群众、楼上楼下消杀,再到组织集中收治、隔离宾馆送药、汇报发热人群、登记患者需求。最近他又在挨家挨户送菜。
上面千根线,底下一根针。他们扛起了这座城市的管理末梢,承担着抗疫一线的兜底工作。如果城市管理是棵大树,他们就是深埋土中的根。
在采访中,他不断咳嗽。在工作中,他们也要直接接触患者,他们也有极高的感染风险,但他们的保护措施却并不充分。这位社区主任告诉我一个细节——每天半夜回家后,都想用钢丝球把自己擦一遍。
面对家人,他感觉自己是脏的,非常愧疚和担心。而面对社区的发热人群和稀缺的床位,他十分痛苦,却又很无力。面对指责和愤怒,他无可奈何,又深感委屈。
武汉市精神卫生中心曾按照疫情所处的感染风险和可能承受的心理应激强度,来划分需要心理干预群体的危机程度,这位社区主任和武汉其他的基层执法人员、干部、工作人员、管理者一样,都是潜在心理应激反应最严重的“一级人群”,与重症患者、一级医护人员属于同一层次。
与重症患者和一线医护人员一样,基层干部的心理压力极大,却很少会去打心理援助热线进行疏解。与重症患者和一线医护人员不一样的是,基层干部被看见、被关注、被感激的频率要少很多。
他们一样作出了贡献,他们一样在舍生忘死、过度透支,他们也见过许多个无法说再见的离别。但因为性格、因为没时间、因为身份所限,基层干部和很多被评估为疫情中“危机一级人群”的人,也选择把负面情绪沉入心底。在需要心理援助的人群中,他们都是不出声的人。
但在最基本的维度,他们都是人,是人,在面对危机时就会有各种应激反应。所有的焦虑、悲伤、无望、恐惧,都应该被允许,也都有权去诉说。
从心理学角度来说,人自身有创伤自限期,如果在这个期限内情绪得到有效处理,让它自然流淌,产生心理危机的可能性就能降低很多。如果刻意忽视,巨浪退潮后,创伤会裸露在河床上,经久不褪。
一位心理工作者曾向我描述过一位内心惶恐的民警被慰藉的过程。这位民警身患重疾,因为疫情无法就医,可他依然冲在抗疫一线。有一天紧张的工作结束后,他对未来泛起了无望,给这位心理工作者打了电话。经过心理工作者的疏导,他的情绪得到极大缓解,也看清了自己掌握的资源。心理工作者说,这一刻,黑暗中突然有光。
“当四周一片黑暗时,也能看到星群”。光是存在的,但需要我们的寻找与坚持。采访中,不少心理咨询师都建议,疫情后考虑组织企业、单位等进行集体心理干预。
在此也希望,包括基层干部在内的所有“一级人群”,如果心里不舒服的话,请开口诉说,有人在等待倾听。
附部分湖北省各地心理援助热线:
武汉市精神卫生中心“心心语”热线:027-85844666(24小时)
宜昌市心理援助热线:0717-6499111
襄阳市心理援助热线:0710-3810121
随州市心理援助热线:0722-3281035
孝感市心理援助热线:0712-2349435(24小时)
十堰市心理援助热线:0719-8797153(24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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