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经记者 丁舟洋 李秀明 每经编辑 卢祥勇
奇迹最终没有出现,武汉市中心医院眼科医生李文亮,最终还是走了。尽管,我们希望这是个谣言。
据武汉中心医院微博消息,经全力抢救无效,李文亮于2020年2月7日凌晨2点58分去世,对此,医院方面深表痛惜和哀悼。
7日凌晨,武汉卫健委在其官网发布公告,向李文亮医生表示沉痛哀悼。
包括人民日报、新华社、央视新闻等央媒,均发文“送别李文亮医生”。
李文亮医生2019年12月30日率先在微信群披露不明肺炎有关情况,被截图转发而后,1月3日受到警方的警示、训诫,称其在网上发布不实言论。之后工作过程中,在接诊了新冠病毒肺炎患者后,李文亮被传染上了新型冠状病毒性肺炎,其父母和多名同事也被感染。
“1月10日我开始出现咳嗽症状,11号发热,12号住院。”“我没有被吊销执照,请大家放心,我一定积极配合治疗,争取早日出院!”1月31日时,李文亮在微博上记录下自己从发布消息、被训诫到被感染、住院的全过程。
但病魔是如此地顽强。2月6日深夜至2月7日凌晨,李文亮生命垂危。关于他情况的消息,也经历了“病逝——抢救——病逝——抢救”的几番过程。
“文亮不醒,我们不睡。”网友们在武汉市中心医院微博下评论道。
最后,李文亮还是倒在了这个武汉大风中的晚上。
2月6日深夜,一条关于李文亮去世的消息引发极大关注。新型冠状病毒性肺炎从爆发至今,李文亮是一个标志性的人物,听到这个多希望是“造谣”的假消息。23:00左右,武汉大学官方微博发布了校友李文亮逝世的信息。世界卫生组织也在推特上悼念李文亮的逝世,并称“我们都需纪念他为2019nCoV所做的一切。”
瞬间,悲伤的哀悼声此起彼伏。“我好希望兄弟你突然在我的朋友圈蹦出来,说,尼玛逼咒我干嘛!老子好好的,你等着老子来换你的岗。”“我听到你在笑。你在笑我们,干嘛呢?明天不上班了吗?白衣的斗士啊,是你,告诉我们,好了就回来。是你,告诉我们,再难,也要不负使命。为什么,你先选择了休息?”李文亮的同事哀痛道,多希望这是一个假消息。
但随即,武汉大学官方微博删除了那条逝世消息。李医生还有救?这样的删除让人无比期盼一个奇迹的发生。2月7日0:38,武汉中心医院称,“在抗击新型冠状病毒感染的肺炎疫情中,我院眼科医生李文亮不幸感染,目前病危,正在全力抢救中。”
“期望凌晨第一个爆点热搜是李医生抢救成功。”这是多少人共同的心愿。
然而奇迹没有发生,冰冷的现实依旧,34岁的李文亮最后还是走了。
李文亮曾自述过自己发病到治疗的过程。“1月10号我开始出现咳嗽症状,11号发热,12号住院。那时候我还在想通报怎么还在说没有人传人,没有医护感染,后来住进了ICU,之前做了一次核酸检测,但一直没出结果。经过治疗最近又进行一次检测,我的核酸显示为阴性了,但目前仍然呼吸困难,无法活动。我的父母也在住院中。”
2月1日,李文亮说的核酸检测结果阳性,尘埃落定,他被确诊了。《庆余年》的男主角张若昀留言“加油,祝您早日康复”。李文亮还幽默的回复道:“谢谢,期待《庆余年2》。”
2月3日,他还点赞了一个资深汽车爱好者博主的微博。没想到衰竭来得那么快,仅仅两三天的时间,李文亮生命垂危。他没有等来《庆余年2》,没有等来他热爱的生活回归。
2019年12月30日17时48分许,李文亮在一个150人左右的同学群中发布信息称:“华南水果海鲜市场确诊了7例SARS,在我们医院急诊科隔离”。提醒同为临床医生的同学“让家人亲人注意防范”。随即,他还在群里发了一份写有“检出高置信度阳性指标 SARS冠状病毒阳性”的临床病原体筛查结果和患者胸部CT,一个小时后,他在群里补充称:“最新消息是冠状病毒感染确定了,正在进行病毒分型。”
这生命攸关的预警立刻传了出去。
同时,武汉市卫健委印发的《关于做好不明原因肺炎救治工作的紧急通知》也在网络上流传,其中要求严格信息上报,并强调“未经授权任何单位,个人不得擅自对外发布救治信息”。
1月3日,李文亮被通知到派出所填了一个训诫书。
之后李文亮如常上班,1月8日他接诊一个患急性闭角型青光眼的病人。“我们平时接触患者也没有做特殊防护,病人来的时候也没发热,我就大意了。”不过第二天,病人就发烧了,等病人CT做完,李文亮就高度怀疑她是病毒性肺炎。不过当时医院还没有确诊试剂,所以并没有给她确诊。1月10日,李文亮就出现了咳嗽症状,随后病情恶化,住进了重病监护室。李文亮的父母也出现了“肺部磨玻璃样病变”的情况。
1月20日,钟南山在与白岩松联线时说:“肯定人传人”“已经出现医务人员被感染的情况”。
时间已经还了李文亮清白,他不是造谣者。如果他的吹哨是被重视而不是被训诫,则那么多生命的代价都不会被付出。
翻阅李文亮的微博不难看出,这是一个幽默、达观、热爱生活的人。
他是一个医生,也是一位父亲。
图片来源:李文亮个人微博
籍贯辽宁省锦州市北镇市的李文亮生于1985年。2004年,李文亮参加高考并报考武汉大学临床医学七年制专业,在厦门短暂工作3年后,重返武汉在武汉市中心医院工作至今,顺理成章地开启了留在武汉工作、生活的历程。
武汉市中心医院的医师简介显示,李文亮2011年毕业于武汉大学,医学博士,湖北省眼科协会委员,参与国家自然科学基金、武汉大学基金等科研项目,从事眼科临床工作多年,擅长眼底病、白内障、青光眼的诊治。发表SCI等高水平论文多篇,先后在湖北省人民医院、厦门大学眼科中心从事眼科临床,现就职于武汉市中心医院眼科,对眼科的常见病特别是疑难病诊治精确,每周六日坐诊。
在他住院期间,李文亮呼吸困难,插着氧气管,不能起床、说话,通过打字与别人交流,“每天都要打抗生素、抗病毒,球蛋白和吸氧。”李文亮曾对记者表示,“我爱人和孩子目前不在武汉,他们很安全。我现在每天都和爱人微信聊天、视频,他们也会给我加油鼓励。”
2013年11月,国家放开二胎政策,李文亮曾激动的发微博:“艾玛,可以生两个了!”几个月前,他还在微博上晒“爱乐维(一种备孕、孕妇服用的叶酸)真贵”。这对一个孩子的父母,正在等待着家里第二个孩子的到来,妻子怀有身孕、预产期在8月。而爸爸却再也不能等到他孩子的到来。
图片来源:李文亮个人微博
天秤座的李文亮是车迷、数码迷、喜欢小动物、喜欢斯诺克台球。从2011年起,李文亮就在追斯诺克的比赛。“威廉姆斯的长台进攻率不是100%,失误过一杆了~~”“请问裁判说的fou是foul还是说球fall了呀?”爱看台球,自己也亲自上阵。没人一同开局时,他会发出定位说“求陪打”。
李文亮热爱生活。冬天的时候转发“小动物会爬到车盖上取暖,所以开动车前请多等几分钟让小动物先跳下车”的提醒,但配图却是一只比车盖还大的大奶牛。
也和所有普通人一样,李文亮平时喜欢幸运降临的感觉。2016年1月他参加罗永浩粉丝礼包的抽奖,抽中“滴滴百元礼包”,“好实在的礼物,让宝宝心情美丽一整天~”2016年10月3日,距离李文亮生日还有10天,他许愿“还有十天我生日,不知道会不会中奖……”
只是这一次,幸运没有能眷顾他!他的生命停留在2020年2月7日。
李文亮的悲剧,所有人为之悲伤。因为他的走饱含着所有人对这次疫情的痛心、无奈又悲愤,如果上天一定要带走说真话的勇士李医生,惟愿天堂不再有谎言。
记者手记:
多年以后再想起李文亮,
依然会是一个热血的名字
李文亮走了,在2020年2月7日的凌晨。
就像武汉一位医生前两天写的一篇文章,等疫情过去,我们又会走上街头,自拍、造作……疫情终会过去,或早或晚,而武汉街头自拍、造作的的人群中,不会再有那个出生于1985年的直言大夫。
或早或晚,这场疫情会慢慢被人淡忘,就像我们今年才会频频想起非典肆虐的2003 。李文亮这个名字也会被人遗忘,而当我们偶尔想起、与朋友酒酣耳热时说起,他依然是一个让人不能平静的名字。
在所有祭奠李文亮的文字中,一句话被频频提及:为众人抱薪者,不可使其冻毙于风雪。他在众人都在酣睡或者装睡的时候,与另外七个人一起吹响了疫情的哨子,然后承担了不该承担的,然后,又老老实实回到一线与病毒肉搏,再然后,倒在我们面前。这也是为什么今晚,大家会对他有那么多的祭奠。
我们不再希望有李文亮,以吹哨者的姿态出现,然后被自己预警的敌人杀死。我们希望孤胆英雄只出现在电影里,以一己之力为公众承担苦难。这两天很多人在说,相比于现在城市道路的空荡,他更爱原来的堵车;相较于现在闲的发慌,更爱原来忙得骂娘……作为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你我,我们有时只希望日子如常,陪很多人慢慢变老。而不希望像动漫或者灾难电影一样,有超级英雄。这等重任,不该是个人肩膀扛下的,一个人,也很难承受这样的重量。
前两天,最高法对李文亮在内的8人做了肯定性的评价,很多人“自来水”转发,这就是人心所向。回过头来,我们也该去问一句:对待李文亮当初的预警,我们更该以怎样的态度去应对?除去社会角色,我们都是普通人,就像面对新冠病毒时,我们都是易感人群。所以,能否思考一下,怎样提高我们社会的免疫力?
据说,李文亮的妻子有孕在身,我想将来能有一个机会告诉李文亮的孩子:你的爸爸是个英雄,不是因为他作出了怎样的事功,而是任何时候,他都没忘记自己的天职和良知。我还想给他介绍一首歌,保罗-麦卡特尼写给约翰-列侬孩子的那首《Hey Jude》,歌里唱道:take a sad song,and make it better。是的,生活有时会是一首悲伤的歌,但孩子啊,我们还是要尽力把它唱得更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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