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经记者 唐如钰 每经编辑 肖芮冬
提起退休生活或养老规划,你或许会想到马云离任阿里巴巴后的教育事业,又或者是王石和他的珠峰石头。对于这些已实现了财务自由的人,他们的退休、养老像是一幅可自由挥洒的油画,或让人羡慕、憧憬。但归根结底,他们的答案里缺少烟火气,也让寻常人难以触及。
与他们相对的,则是平凡老百姓的退休养老故事。
老百姓的养老更像是一道道的选择题,选项不多——或是年轻的时候多一些财富的积累和规划,中年时增加一些资产配置,又或者在快要步入老龄之际思考是居家、社区还是养老院养老。这样的故事对努力工作渴望在退休后拥有一份闲淡舒适生活的你我而言更具参考意义。
近日,《每日经济新闻》记者在全国范围内走访了多位来自不同行业和各群体的人士,探寻普通人的养老规划与故事。今天先看一位国企老员工退休后的日子。
“没有规划”的规划
王阿姨上个月刚满53岁,算日子今年是她从单位退休的第三年,也是求职就业的第一年。回忆过去30多年的职工生涯,她感慨颇多:“我是高中一毕业就参加职工子女招工进厂,30多年工龄,按照现在的退休年龄,以后很难再有人能超过我了。”
王阿姨退休前所在单位是西部省份某四线城市的一大型国有企业。35年的职工生涯让她每个月能领到近5000元的退休金,加上和老伴在2010年就供完了所住房子的房贷,照理说,这样的收入足以让她在所在城市过上舒适安逸的生活。她却摇头说自己目前收入高于五千(注:退休后又找了份事做),但日子过得仅是刚刚好。
聊起养老,她一直强调自己和老公并没什么规划,但在后来的交谈中,记者逐渐发现,事实上与同龄人相比王阿姨有着不弱的规划和行动力。
“最怕的还是生大病以后家里没法负担。”她说,这样的焦虑不是最近才有,20年前便担忧过。为此,1997年她给自己和丈夫都买了商业医疗保险,女儿则配了一项年金类的险种。
实际上王阿姨的担忧也是当今大部分中老年人的焦虑。但记者发现,真正行动去给未来加一份保障的人却并非多数。北京地区一家头部保险机构的从业人员就向记者介绍,客户询问保险基本都为是为孩子打算,自己和父母并不会被优先考虑。
除了20余年前的商业保险,王阿姨这些年来也在坚持做一些分散的投资。据她介绍,2011年开始便每年都会定向购买一些商业银行的理财产品,“利率比存款高,也稳健”。前几年趁着三四线城市楼市大热她还在周边县城配置了两个商铺。“当时就想买两个门面出租,没想到房价还能这么涨一波。”
2018年,被王阿姨形容成自己退休后的分水岭。这一年她走上了再就业的道路,还得了个这辈子最高的职业头衔——某酒业品牌一个地级市的经理。虽说是经理,但工作是权力少、责任多,用她的话说是“一半有技术含量,一半打杂,上班时间是866,比以前都忙”。
退休之前,王阿姨曾是周末麻将馆的常客,如今却鲜有光顾了。被问到为什么要放弃“第二职业”选择“866”。王阿姨笑着说,自己在国企当了一辈子的保管,如今也想去“外面的世界”看看自己的价值;另一方面则是想趁着身体硬朗的时候再补贴些家用。
她回忆,最开始听说现在公司招聘的时候还颇有自信,拿着老单位发的仓储保管人上岗证去应聘,几十年的国企工作经验和保管证怎么都会有点竞争力。“没想到人家根本不看我的证。”聊到这里,王阿姨有些沮丧。
后来,还是托朋友介绍,强调她以前的岗位虽名为保管但也是专业要求颇高的技术岗,公司才同意,工资最后定的3000元。“3000也挺好,虽然我朋友都觉得我肯定不止这个价。”她又洋洋得意地讲。
养孩子、养老
被问到丈夫和女儿是否支持其再就业,以及当上经理后储蓄是否增多。她跟记者讲,家人的态度是不支持也不反对,“任由自己折腾”,但储蓄与从前比变化不大。她给记者算了笔账,每个月除去日常生活花销,一部分资金她会用于“赞助”女儿,剩下的部分才给自己和老公交保险费,以及理财储蓄。
对于未来的日子,王阿姨和丈夫考虑最多的还是他们唯一的女儿。聊到经理一职打算干到何时,她的回答也是:“看女儿什么时候结婚生子,需要我照顾外孙的时候就辞职。”
王阿姨的女儿是90后,2015年大学毕业后便在300公里外的省城工作。前两年,为了给女儿在省城购房置车,老两口卖掉了他们在四川宜宾市的一套三居室。如今,丈夫的工资便主要用于每个月给孩子还房贷。
去年,她打算再给孩子和丈夫购买的几款保险产品,见了许多销售人员却都没挑到满意的产品,干脆自己做起了保险经纪。“很多销售在介绍产品时都会误导我们,甚至为了卖产品骗人,索性我自己做代理,这样至少能找到适合老公孩子的产品。”她说。不过,除了丈夫和女儿这两个需要“倒贴”的顾客外,她的客户就寥寥无几了,从业至今也没成交过几单。王阿姨向记者介绍,当上保险经纪之后才发现身边人对这行认知的偏差很大,“有的人觉得保险就完全等于理财,甚至还有人认为我是骗子。”让她委屈的则是女儿的不理解和抵触,“挑的是大机构产品,自家姑娘却不在保单上签字,非说是没用,90后意识还这么落后。”
对于日后养老,王阿姨夫妻二人唯一清晰的想法就是将来卖掉另一套房子,在女儿小区买套房,年纪大了就搬到省城跟着孩子。当然这也只是一个想法,夫妻二人对于离开生活了几十年的城市和这里的亲友仍然充满了犹豫,能否适应省城的生活也是一大担忧。
“我们这一代人都是兄弟姐妹一起赡养父母,现在都是独生子女,以后他们压力太大了。”王阿姨说。这样的想法在2017年她母亲生病后便一直如倒刺一般扎在她心里。谈起养老,她既有传统观念和亲情的羁绊,也矛盾不希望日后成为孩子的负担。
来得及说爱你
2016年的夏天,王阿姨的母亲被确诊为肝癌晚期。在带着母亲四处求医后,王阿姨兄妹几人决定采取保守治疗的方法——西医靶向药加中药调理,并告诉母亲她患的只是普通的囊肿。一家人也商量平日里由即将退休的王阿姨承担陪伴照顾的工作,节假日则由其他姐妹轮流陪护。
王阿姨说,母亲是一个乐观外向的人,喜欢旅游,退休后曾自己坐着绿皮车环游过国内的大好山河,唯一的遗憾是还没过国。为了满足母亲这一愿望,2016年王阿姨和两位姐姐请了长时间的年假带着老母亲去韩国、日本以及东南亚都逛了一圈。
彼时的她们尚未真正意识到死亡的接近。
直到2017年的夏天。王阿姨回忆,那一年夏天母亲就满80岁了,考虑到老人的病情,兄妹几人商量在“五一”劳动节给她庆祝80岁大寿。而就在那时,情况极速恶化,原本病情稳定的老人癌细胞开始扩散,体重从110斤陡降至90斤。
“生日宴也是让医生上了吗啡硬撑着过的。”王阿姨回忆说。
“五一”之后的日子,因为病情持续恶化,母亲24小都带着吗啡镇痛泵,从此也陷入了半昏睡半清醒的状态。与人说话的时候越来越少。那时,王阿姨一大家人才意识到死亡正以超乎他们想象的速度一步步逼近。
“像头上悬了一把利剑,可能随时会掉下来,害怕的时候只能紧紧抱着病床上的妈妈。”王阿姨向记者说。
她回忆到,最后的日子里母亲大部分时候是在昏睡的,只有偶尔给她洗头擦身时才会短暂清醒,那段时间里王阿姨便会频繁地说,“妈妈我爱你”。因为她害怕,可能明天或者是后天母亲就会走,那时再深的爱也无法道出口了。
2017年9月,在病危通知书下达两个月后,王阿姨的母亲去世了。送走母亲,她心里除了悲伤外也些许有一份释然——老人终于不用再遭受癌细胞扩散后钻心刺骨般的折磨。
回忆起陪伴母亲最后的时光,王阿姨仍止不住流泪。“有时候想想觉得上天不公,那么慈祥宽容的老人,一辈子与人为善,实在不应在晚年遭受那样的痛苦。”后来,她向记者说道,母亲走后她感觉自己离死亡更近了,“妈在就像一堵墙隔着我们和死亡,现在我们真的是要直接面对了”。
现在,她更加担心日后自己和丈夫生病成为女儿的负担。因此,最近她又给老两口多买了几份小额的商业保险。被问及为什么要分几份买保险,她说:“这跟买理财是一个道理,鸡蛋别放在一个篮子里。”当被记者追问更多关于养老规划时,王阿姨仍然认为自己并没有规划,只想趁着身体健康多攒一些储蓄,“至少以后不在经济上给孩子增加负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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