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牛散章建平家族轮番举牌下,沾上“牛散概念股”光环的海利生物,2018年曾走出一波独立上涨行情。海利生物的基本面可以用三个“劣”来概括。一是劣势。海利生物主营为动物疫苗的研发、生产和销售。但与其他疫苗类上市公司相比,公司规模不大,在业界竞争力处于劣势。第二是产品之劣。公司产品屡次被曝不合格,甚至被认定为劣兽药,公司私自更换产品标签等违规动作更是被监管关注并予以处罚。第三是财报之劣。这从公司的存货披露及处理就可窥见一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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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牛散章建平家族轮番举牌下,沾上“牛散概念股”光环的海利生物,2018年曾走出一波独立上涨行情,这引起了外界对公司深度解剖:一家被查出生产劣质兽用疫苗、在行业竞争中处于劣势、近年来财报劣点斑斑的“三劣”公司,有何独特之处吸引章建平家族不计成本买入?
章建平家族大肆吸筹海利生物的过程中,发生的“洗白股东”行为,是否藏有不可告人之行为?超级牛散在拉升股价过程中,让上市公司员工持股计划得以在相对高位套现走人,如此默契背后有无抽屉协议?公司多位高管相继离职,是只知不可为而走,还是另有隐情?
打开海利生物的K线图,2018年2月初停牌筹划资产收购,成为了公司股票行情和走势的一个分水岭:相较于停牌前低迷的市场交投,海利生物2018年4月上旬复牌后每日成交量则显著放大,在波动中一直持续至2019年1月。
再看连番举牌的章建平家族,其对海利生物的首次买入始于2018年4月10日,此后一路增持,至2019年1月8日将整体持股比例增至15.37%。
换言之,正是章建平家族的大肆买入,彻底激活了海利生物的股性,也助推了海利生物逆于大盘的独立走势。
作为A股江湖的游资大佬,章建平近年来染指股票众多,也从中赚取了巨额财富。但此番携家带口上阵高调举牌海利生物,实属罕见。
其中,章建平与妻子方文艳、岳父方德基在2018年10月15日首次举牌海利生物,而在当年11月中旬,章建平又将儿子方章乐纳入一致行动人,上述四人于今年1月上旬完成了对海利生物的第三次举牌。
不得不提的是,章建平家族大举买入、蹊跷举牌的投资操作,客观上促成了海利生物员工持股计划在相对较高位置套现。
在2018年2月5日至7月16日期间,上证指数下跌逾18%,但在章建平家族的买力支撑下,海利生物同期股价(含停牌阶段)则逆势上涨近80%。而结合相关信息可知,海利生物第一期员工持股计划认购的海利1号,其所持1203万股上市公司股份已在7月1日至26日期间全部出售完毕。
据查,该员工持股计划的成本价是每股16.53元,当时做了1:1的杠杆配资,买入1203万股,共耗资近1.99亿元。从减持时段看,应该是亏损出局的。这就带来一个疑问,连公司的员工持股都不愿意延期等待,选择了割肉走人,章建平家族为何逆势大肆买入?
梳理章建平家族的投资海利生物痕迹,记者发现其中有个异常现象———“洗白股东”。
章建平妻子方文艳是个重要角色。她于2018年10月8日首次购入的1360.17万股海利生物是通过大宗交易而来。比照海利生物2018年三季报信息,与方文艳名字仅一字之差的方文君持股数正是1360.17万股,故而应是方文君将上述持股定向转让给了方文艳。
方文君、方文艳相近的名字,使得外界猜测该笔大宗交易疑似亲属间的股份转移。
据福韵数据统计显示,方文君与章建平家族的缘分还不止在海利生物。多伦科技2016年年报显示,彼时方文君与方德基、方文艳、章建平在当年末“汇聚”在多伦科技期末前十大流通股东名单中。此外,方文君与章建平家族还有其他“同进同退”案例。
在投资海利生物过程中,方文君也是和章建平同时在2018年第二季度大举买入,截至2018年6月末,方文君持有海利生物1340.41万股。
但疑问随之而来,方文君与章建平家族属同一阵营(极可能是亲属关系),那么为何在首次举牌前将所持股份突击转移给方文艳?
上证报记者注意到,由于方文君在2018年6月末已持有海利生物1340.41万股,若将其与章建平、方德基划至同一阵营,那么合计持股在9月中旬已逼近举牌线。
“无论是方文君、方文艳,还是方德基、方章乐,外界都已将其看成是章建平的马甲,并无太多差别,但在举牌前定向转移持股,一定有其道理。”有市场人士分析称,方文君转让给方文艳的持股,仅是其截至三季报末的静态持股数据,倘若其在第三季度大举增持后又减持,那么在增持后其与章建平家族合计持股数就有可能已越过举牌线,甚至构成违规,至少方文君具体交易信息将在举牌公告中详细披露。但在举牌前将相关持股转让给方文艳,方文君则可就此隐身不再披露相关交易数据,进而将持股“洗白”。
至于上述猜测是否属实,方文君目前是否还持有海利生物股份?都有待监管部门查实。
记者还注意到,方文艳此后在2018年10月30日、11月7日还通过大宗交易定向受让了海利生物大量股权,那么向其转让股权的又是谁?是否也与章建平家族存在关联?值得持续挖掘。
牛散章建平拖家带口斥资举牌后,外界开始四处寻找这位大佬的投资逻辑,但均“无功而返”。
上证报记者通过多方采访调查发现,海利生物的基本面可以用三个“劣”来概括。
一是劣势。海利生物主营为动物疫苗的研发、生产和销售。2015年登陆沪市主板。但与其他疫苗类上市公司相比,公司规模不大,在业界竞争力处于劣势。
这从海利生物的近年业绩表现可见一斑。自2015年上市顺利募资后,公司经营业绩不仅没能顺势提升,反而呈现逐年递减的态势。数据显示,上市第一年(2015年)公司实现净利润同比下降5.75%;2016年公司净利润同比下降10.34%;2017年在投资收益扮靓下,公司净利润增长超过30%,但扣非后的净利润和营业收入同比却分别下降11.56%、3.59%。
反观同行业优势企业,同期盈利均呈现增长态势。
记者近日曾电话采访温氏股份、正邦科技等规模养猪企业,均告知未采购海利生物的疫苗。可见,海利在这个领域里处于相对劣势。
第二是产品之劣。公司产品屡次被曝不合格,甚至被认定为劣兽药,公司私自更换产品标签等违规动作更是被监管关注并予以处罚。
早在2015年申报IPO时,公司就曾因产品不合格被监管处罚。据查,在农业部2014年第四期兽药质量监督抽检中,海利生物生产批号为20131006的鸡新城疫、传染性支气管炎、禽流感(H9亚型)三联灭活疫苗(La-Sota株+M41株+WD株)存在效力检验(鸡传染性支气管炎部分)不合格项目。上海市农业委员会依据《兽药管理条例》第四十八条第(一)项的规定,拟认定上述产品为劣兽药,同时责令公司立即停止生产劣兽药,并罚没款共计246.36万元。
三年后,公司再次曝出劣兽药事件,这还能说是偶然么?
2018年6月,上海市农业委员会公开了对海利生物的行政处罚。经调查,为便利销售,海利生物组织工人将库存的3812瓶“禽尔利”产品(某新支二联活疫苗)(2017年4月23日生产,批号为20170406)的原标签剥掉,重新粘贴生产日期为2017年11月4日、批号为20171108的标签。更换标签过程中损失1135瓶,实际完成更换标签的“禽尔利”产品2677瓶。
然后,海利生物将2677瓶更换标签的“禽尔利”产品混在生产批号为20171108的7460瓶产品中,以20171108批次的名义向农业部申报批签发证明文件,并取得了批签发文件。据悉,至案发时止,2677瓶涉案产品尚未销售,经核算,涉案“禽尔利”产品的单价为34.35元/瓶。
上海市农业委员会认为,海利生物违反了《兽药管理条例》第十八条第三款的规定,即兽药出厂前应当经过质量检验,不符合质量标准的不得出厂。兽药出厂应当附有产品质量合格证。禁止生产假、劣兽药。为此,没收涉案劣兽药2677瓶;并处违法生产劣兽药(包括已出售的和未出售的兽药)货值金额2倍罚款。
“重贴标签属于违法违规行为,建议相关企业加强自律,并呼吁监管部门加大监管力度,以保障行业的可持续健康发展。”一位疫苗生产企业的高管对此称。
那么,海利生物为何频频违规触发监管红线?
从事动物疫苗生产的专业人士向记者道出了重贴标签的玄机:一是延长疫苗效期。据了解,疫苗有效期通常在12个月至18个月,有效期较短,下游客户通常有自己的安全库存,不愿采购临近到期的产品,上游生产商为方便销售而更换标签以此延长疫苗效期。二是更换毒株标签。毒株变化较快,新产品无法及时供给市场需求,企业就会铤而走险将新毒株标签贴在旧产品上进行报批。三是销库存。产品销售不畅形成库存,对于其中的过期产品,企业便会更换日期标签,以次充好再次销售。
不难看出,清理库存、便利销售似乎是企业违规的两大动因。第三是财报之劣。这从公司的存货披露及处理就可窥见一斑。
据披露,海利生物2016年、2017年、2018年1月至9月存货分别为4015.47万元、9963.75万元、1.47亿元。
另一个匪夷所思的细节是,海利生物2015年至2017年年报“存货跌价准备”及“存货跌价损失”栏目均为空白。而对比同期同行业两家上市公司来看,两者在销售及业绩均优于海利生物的情况下,均披露了不同额度的存货跌价准备/损失的金额。
另据记者了解,海利生物目前力推的杨凌金海口蹄疫疫苗也曾在2017年上市后因性能不稳定、质量不佳被召回。不过记者发现,公司并未对此进行披露。为此有投资者在互动平台质疑公司信披合规性。
海利生物2018年1月在互动平台回复称:“公司未收到任何关于杨凌金海产品有被‘召回’的相关信息,请以公司公告为准。”尽管公司未对召回作过多回应,但被视为未来业绩重要增长点的口蹄疫疫苗却在2017年上市销售后仍无法贡献利润。截至2018年9月30日,杨凌金海口蹄疫疫苗库存已进一步攀升超过6000万元。
兽医学专家向记者表示,在动物疫苗行业,一些企业生产的劣质产品较多,主要表现在抗原含量低、产品纯度不够。“抗原含量低,疫苗的防疫效果就差。产品没有经过纯化,副作用就多,注射后动物可能会出现发烧、减食、降低生产性能、流产,甚至死亡等。”专家进一步指出,过期疫苗存在效力低下甚至无效的情况,一旦有疫情发生,将无法起到防疫效果,直接危害畜禽等动物,重创畜禽养殖业,甚至还会影响到人类的健康。
在此背景下,国家农业农村部积极加强兽药管理,严厉打击兽药违法行为。2018年12月20日,国家农业农村部发布97号公告,根据《兽药管理条例》有关规定,对兽药严重违法行为从重处罚,其中就包括“无兽药生产、检验记录或编造、伪造生产、检验记录累计3批次以上的;编造、伪造兽用疫苗批签发材料累计3批次以上的”按照《兽药管理条例》第五十九条“情节严重的”规定处理,吊销兽药生产、经营许可证。
有动物疫苗生产企业负责人向记者直言:“生产劣兽药是以牺牲企业品牌口碑为代价的违规行为,砸了牌子也就断了销路,长此以往企业发展将陷入恶性循环,得不偿失。”该负责人进一步指出,一个企业拿不出过期产品销毁记录也是有问题的,建议监管部门可以从此角度切入强化监管。
与牛散大肆买入看好海利生物未来相反,不仅海利生物的员工持股割肉清仓,而且公司高管也频频离职。这又是什么信号?
2018年6月中旬,公司董事兼总裁刘巨宏提出辞职,此后仅以顾问的形式继续与上市公司保持合作。
据悉,在公司地位仅次于实控人张海明的刘巨宏,2017年6月才加入海利生物。彼时海利生物称刘巨宏在畜牧行业及动物保健行业有25年的从业经验,有20年的企业管理工作经历,所以刘巨宏一进入公司便被赋予总裁、董事要职。而按照正常流程,刘巨宏本届任期到2020年12月13日方才终止。
因个人原因突然离职的刘巨宏只是开了个头。在其去职4个月之后(2018年10月29日),上市前就进入海利生物并曾担任公司市场总监、副总裁的王利枫,也因个人原因突然提出辞职。随后在2018年12月末,公司另一董事朱青生也提出辞去其在上市公司的所有职务。
从事兽用疫苗行业的一位业内专家告诉记者,该行业的发展需要人才的支撑,人才流动率要保持在一定比例内,“如果上市公司高管一年内频频离职可能有个人原因,但也有较大可能是公司内部治理出现了某些问题。”
海利生物的内部还有其他不太和谐之举。
此前,海利生物一面大举购买理财产品、一面却向大股东借钱的现象也引发外界广泛关注,而这在公司2018年2月3日的公告中体现得淋漓尽致。当日,海利生物公告称其控股子公司杨凌金海向控股股东上海豪园拟新增总额为6000万元、期限不超过12个月的短期借款。与此同时,杨凌金海此前从上海豪园借到的另一笔借款也在当天宣布展期12个月。
与流动资金短缺的杨凌金海形成鲜明对比的是,海利生物当日还公告宣布拟使用总额不超过40000万元闲置自有资金购买投资理财产品,给外界传递的则是一种“不差钱”的感觉。对此,海利生物曾解释称公司控股股东为支持杨凌金海发展,才多次以借款形式对其进行财务资助。
“但既然子公司缺钱,上市公司不差钱,那为何不采取委托贷款等简易又合规的方式将自身闲置资金借给子公司呢?为何非让控股股东参与其中,引发外界不必要的猜测怀疑呢?”有市场人士指出。
一边是颇具光环的牛散加持,一边是公司劣迹斑斑的基本面,弱市之下,海利生物的诸多反常现象,都拷问着公司信息披露的充分性以及诚信。
“一些企业无视安全底线,通过重贴标签甚至造假等方式,妄图将劣质疫苗、无效疫苗推向市场,这已不仅仅是企业经营层面的问题,从中更暴露了其在诚信等方面的一系列问题。”国内一家从事疫苗生产的企业负责人告诉记者。
(上海证券报 徐锐 祁豆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