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联想创投总裁贺志强：钱投出去后80%不可控 选择创业者没有“公式”

联想创投总裁贺志强 图片来源：受访者供图

“一面成熟老练，一面天真勇敢。”对于已经走过35年风雨的联想集团，这是联想集团董事长杨元庆在新年致辞中的总结。而贺志强所主掌的联想创投集团，则被赋予了探索未来的重任，专注未来高成长机会做投资，为联想集团注入新鲜血液。

2019年元旦前夕，在联想集团北京总部，《每日经济新闻》记者专访了联想创投总裁贺志强。在与记者将近两个小时的交谈中，他思维敏捷，不时起身在书写板前画图阐述，而贺志强不为人知的另外一个身份是博士生导师，他每月也都会与博士们深度交流，这在创投人士中是少见的。

从联想集团CTO到执掌联想创投，在贺志强看来，做CTO的好处是80%的方向都是可控的，但投资是钱投出去后80%不可控，七八年才能看到回报，焦虑也没用，只能审慎乐观，把每个动作都做到位，这是完全不同的两种压力。

谈及甄选项目、甄选创业者，贺志强称这是从事创投工作最核心也是最难的部分。对于投资遗憾，贺志强表示，当初错过了商汤科技，现在旷视科技与商汤科技可以说均是AI领域的独角兽，都是非常优秀的公司。 

大企业如何注入活力

“就算我们把每件事情都做对了，仍有可能错失城池。面对新技术和新市场，往往导致失败的恰好是完美无瑕的管理。” 克莱顿·克里斯坦森在《创新者的窘境》一书中提到，“我们并没有做错什么，但不知为什么，我们输了。” 任何伟大的公司和企业家，除了巩固主业外，还需要考虑如何保证基业长青，避免新技术潮流的冲击风险，以及寻求新的业务爆发点。

在技术变幻迅速的科技领域，新巨头不断涌现，而已经把持市场地位的企业总是要面临各种压力，甚至有消失的风险。从诺基亚的兴衰就可以看到，曾经的全球手机霸主，一两年的时间就在智能手机的潮流中没落。

大象转身更难，面临诸多束缚。而企业之所以如此重视外部投资、并购，一方面寄希望于财务投资带来收益；另一方面试图通过外部力量进行业务创新，把握技术大潮，防止企业被风口吞噬。

“如果一个新的业务在联想内部成长，可能会因为初期规模太小得不到过多的资源支持，在其他大企业中也如此，但这却可能蕴藏着未来。”贺志强对《每日经济新闻》记者表示，当初杨元庆找到他计划做一支创投基金，作为联想探索未来的雷达，开放联想资源和平台，扮演联想与外部生态创新之间的桥梁角色。

随着科技公司不断做大做强，设立企业创投基金几乎成了每家公司的标配。凭借自身业务生态效应，以BAT、联想集团等为代表的企业VC正异军突起。其中腾讯更是把投资做成了主业，虽然被调侃用力过度“没有梦想”，但企业VC已经是大势所趋。

贺志强告诉记者，联想创投与其他企业创投基金不同之处在于，一般投资之外，联想创投还帮助联想孵化创新业务，给团队股份激励，使之成为独立的子公司。目前联想集团已经内部孵化了10家子公司和创新业务，包括茄子快传、懂的通信、联想大数据等。

站在学术与投资的交汇点

关于联想创投的投资逻辑，贺志强在多个场合都公开强调，联想集团坚决投智能互联网。包括物联网、边缘计算、云计算、大数据、人工智能这些核心技术，以及延伸出来的智慧城市、智慧工业、智慧教育、智慧家庭、智慧交通等应用。

而之所以有这样的认知，和贺志强以往的经历不无关系。在三十多年的职业生涯中，贺志强经历了与柳传志、杨元庆等一起的创业时代，也见证了行业由PC互联网到移动互联网的变迁。

在贺志强的认识中，科技趋势的发展是有周期的，“流量时代真要过去，联想创投坚决投智能互联网”。他在2016年就预见移动互联网流量将见顶。

“投资光懂财务不行，尤其风险投资还是得懂一些技术。老贺（贺志强）之前是CTO，对科技的前沿比较了解，同时对联想战略又比较清楚。”此前在接受《每日经济新闻》记者采访时，杨元庆如此介绍为什么选择贺志强来负责创投业务。

贺志强还担任中科院计算技术研究所和北京航空航天大学的兼职教授和博士生导师，这使得贺志强更能看清楚前沿技术趋势。“比如，5G跟4G有多大区别？对于这类前沿科技问题我可能很容易得到答案，因为圈子里有太多教授朋友了，有一位朋友就是国家5G的学术带头人。”贺志强表示，科技前沿的东西越往深了越难明白。而贺志强似乎站到了学术研究与产业投资的交汇点，较之一般投资人有更明显的优势。

在联想创投的投资名单中，聚集了旷视科技、寒武纪、银河水滴、蔚来汽车、宁德时代、美团等100多家新兴产业公司。联想创投把80%以上的资金投在硬科技上，20%为新的业务模式，如每日优鲜。

贺志强告诉记者，明星企业是不需要被发现的，大家都能看到，更重要的还是藏在水下的企业。这要有明确的方向感，这时候对科技前沿的把握就至关重要。

目前，联想创投主要参与投资的项目以早中期为主，当然也有例外，宁德时代就是其中之一。“当时坐飞机去见了曾毓群两次，我就觉得它是未来的中石油，我去他们工厂，跟他们的员工聊，觉得这个公司太牛了。”交谈间，笃定新能源汽车是未来，贺志强抑制不住自己发现好公司的喜悦，宁德时代也是贺志强少有投资的后期项目。

错过商汤科技是投资遗憾

“你无法判断哪类人未来能够成功，当初马化腾是个工程师，现在公司也做那么大了。从投资人角度来看，马云刚开始十几人的团队，当时看起来跟‘忽悠’似的，现在很成功。所以看人是没有公式的。”贺志强对《每日经济新闻》记者说。

在被问及如何甄别创业者时，贺志强直言这是特别难回答的问题。选择人这件事情没有公式，投资也特别考验人性。一直以来，机构投资人把投资的重点归到了寻找创业项目的选择上，最终的焦点落在创业团队的考察上。

贺志强表示特别看重有“真正合伙人”的创业公司，比如蔚来汽车、旷视科技等，他们的合伙人之间可以形成有利的能力互补，“任何一个人都有自己的盲点，你如果有个合伙人，就不会犯特别大的错误，这个是我们考量创业者的首要因素”。创始人有情怀有格局，才有望把公司做大。在贺志强看来，创业很苦，在大公司已经待了二三十年的高管出来创业，有些人已经很难吃那个苦了。

“我们会花很多时间看投后，一个非常重要的观察，就是被投企业过去18个月有没有实现承诺。”贺志强把选人的角度设置为团队互补、有情怀、能吃苦、能否实现目标四个方面，但其仍然感慨，虽然接触过很多人，但辨识创业团队仍然是一个特别复杂的过程。

2011年底的时候，联想创投出现在旷视科技的天使轮，占到10%的股份，而现在旷视科技估值已经几十亿美元，回报上千倍，取得了不错的成绩。对于此，贺志强仍感觉有遗憾，虽然选对了AI赛道，但当初错过了计算机视觉的另一初创企业商汤科技，商汤科技CEO徐立还曾是自己在联想研究院的“手下”。投资总有遗憾，需要不断总结经验教训，以及更多的独立判断。

谈及从联想集团CTO身份到联想创投总裁身份的转变，贺志强对《每日经济新闻》记者开玩笑地说，“自己牺牲蛮大的。”特别年轻的时候就给自己立的规矩，“不出名”，然而现在为了联想创投，自己的确改变了很多。因为需要负责联想创投十几亿美元的资金规模，需要吸引更多优秀的创业者，也需要获得政府和投资圈的认可和信任，这些工作方式确实是跟以往不一样了。

“CTO的压力来自于对公司未来技术战略的预判，必须要有前瞻意识。但是CTO的好处是，80%的方向都是可控的，团队围绕方向把这个战役打下来就行。但投资是钱投出去，80%不可控，七八年才能看到回报，焦虑也没用，只能审慎乐观，把每个动作都做到位，这是完全不同的两种压力。”贺志强说。

“在联想三十多年我没有想过自己创业，我更愿意去发现和帮助创业者，去帮助他们成功业。另一方面来说，现在联想从事创投工作，本身也是一种创业。”贺志强称，管理联想创投期间，与年轻的创业者共事，会时刻给他带来激情，从而让他的工作和生活都变得更加有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