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两年,中国电影市场在资本的热炒下,选择拥抱商业大片的导演与刘杰这类坚持自我表达的艺术导演,面临着迥然不同的商业待遇。沉浮在影视圈的名利场,刘杰觉得最好的办法就是一旦做了选择,“别去纠结,别有怨气。一旦有怨气就会影响到自己,做好自己就行。我不求谁,也无所畏惧。”
每经编辑 每经记者 丁舟洋
每经记者 丁舟洋
黑暗中,刘杰手中的烟头时明时暗。一周前(6月13日),在带领参赛影片《德兰》完成了第十九届上海国际电影节金爵奖的媒体见面会后,刘杰对“征战”金爵奖没有太多眷恋,并不打算等到颁奖那一天。《每日经济新闻》记者偶遇他时,他正抽着烟和组委会的后勤人员通电话,确定回北京的送机时间。
做电影24年、当导演16年,48岁的刘杰已凭此前的三部文艺片《马背上的法庭》《透析》《碧罗雪山》在国内外斩获了大大小小数十个奖项。几年前,刘杰和侯孝贤导演一起吃饭,在聊到奖项时,侯孝贤突然问他:“你拿了多少奖了?”刘杰回答道:“30多个。”侯孝贤笑着说:“那你和我拿的奖已经差不多了。”那一刻,刘杰突然觉得拿奖是一件羞愧而疲惫的事。
也许受侯孝贤影响,刘杰对记者说,“我对拿奖没有期待,拍了想拍的电影,我开心就足够。”虽然总说不在乎市场反馈和得奖与否,但刘杰在听到看完《德兰》的朋友谈感想时仍面露认真和严肃。“你就等着组委会19日把你请回来吧。”朋友说。刘杰听了很高兴。
果然被言中了,6月19日晚,在第十九届上海国际电影节金爵奖颁奖典礼上,刘杰代表《德兰》主创上台捧获了最佳影片奖的奖杯。最佳影片是上海国际电影节分量最重的奖项,自然,荣誉也是最大的。与他之前的“无所谓”态度不一样,刘杰在领奖现场重重地说:“这是对所有认真做电影人的褒奖。”在刘杰看来,“‘不好玩’的电影,给我再多钱都不做 。”
“好玩儿”的电影不好玩
纵然在国内外艺术电影领域具有一席之地,但刘杰仍是一个离大众有一定距离的导演。他的电影鲜少上院线,他的面孔也许不会被普通观众一眼认出来,甚至说起他获奖作品的名字,很多人都是一脸茫然。
看看刘杰电影的题材,就能明白他与主流市场的疏离。其导演处女作《马背上的法庭》讲述县法官在十多个少数民族零星散落的云南大山中流动办公的故事;《透析》刻画了1997年刑法修订正式实施前后,北方小城底层人物的“罪与罚”;《碧罗雪山》甚至全篇用少数民族傈僳族语言来表达;《德兰》则聚焦藏区,写一个汉族青年被当时生活的文化习惯震撼的经历。
尽管刘杰谈到选片标准时,总用“好玩”两个字,但他的这些代表作显然是通俗意义的“不好玩”。边缘的人、底层的故事以及不轻松的主题,刘杰的电影与当下大牌明星加搞笑题材结合的商业片相去甚远。
他自己也承认:“我对反映社会问题的电影比较感兴趣。”这就是刘杰价值观里的能点燃他创作激情的电影,只不过他用“好玩”这两个字一笔带过。刘杰甚至不关心自己的作品最后能不能上院线。在金爵奖的颁奖典礼上,刘杰也说:“希望《德兰》能上大银幕,但很困难。”
“当然,艺术电影最好的发行方式是走专门的艺术院线,避开与商业大片在排片上的正面冲突。”刘杰对《每日经济新闻》记者说,“但现在的市场尚不健全,没有专门供艺术片的发行渠道,海外引进片又有配额的限制,所以我暂时不想这个事。”
近两年,中国电影市场在资本的热炒下,选择拥抱商业大片的导演与刘杰这类坚持自我表达的艺术导演,面临着迥然不同的商业待遇。沉浮在影视圈的名利场,刘杰觉得最好的办法就是一旦做了选择,“别去纠结,别有怨气。一旦有怨气就会影响到自己,做好自己就行。我不求谁,也无所畏惧。”
拍艺术电影钱是难题
坚持艺术电影,钱从哪来?这是所有艺术电影创作者面临的难题之一,就连刘杰心目中对他影响最大的导演侯孝贤也受此困惑。在去年的第68届法国戛纳电影节上,侯孝贤凭借《聂隐娘》荣获最佳导演奖。侯导领奖时却感慨,拍电影不容易,尤其是需要找很多钱来拍一部投资比较大的电影时更难。
刘杰担任了《聂隐娘》在大陆的执行制片和监制工作。他倒觉得《聂隐娘》找钱难不是什么“世风日下”,“人家拍的那些片子,都是好几亿票房,所以投资多很容易理解,纯粹是商业行为。但像侯导这样的、我这样的,虽然很费劲,但也都能找到钱继续拍片,说明‘世风’还没死掉。”
第一次主导电影《马背上的法庭》时,刘杰也发现很难:“想要按照自己意图拍电影是很困难的,因为没有信誉,这时候所有投钱的人都带着他们的目对你指手画脚。最后我把自己不住的房子给卖了,才把这个片子拍完。”
“幸运的是,我的电影稳定性很高。”刘杰如今似乎已走出了找不到钱的困局,即便是艺术电影,也可以通过海外发行、卖版权等方式让投资人回本,刘杰的艺术电影投资又相对较小。“可能对有一些愿意做艺术电影的投资人来说,我是个可信度高的人,所以没有发生太多困难。”刘杰说道。
用这种方式生活和工作的刘杰,虽然没生活在聚光灯下,但乐得一份自由创作的简单潇洒从容。“即便是李安拍大投资电影时,也会有压力。但我没有这个压力,又能一直这么做下去,这是一件非常幸福的事情。”
对话刘杰
“我对发行的态度是,我的事情办完了,你爱看不看”
◎每经记者 丁舟洋
就在一周前(6月13日),《每日经济新闻》记者(以下简称NBD)偶遇刘杰,并接受了记者两个小时的深度专访。他详细剖析了其拍电影的理念,同时表达了对目前电影市场存在泡沫的看法。
NBD:假如现在有一个片方很有钱让您拍一部商业片,但不是您喜欢的题材,您会不会拍?
刘杰:这种事我拒绝的太多了。我觉得“不好玩”的邀约,给我再多钱都不想做。
2013年4月份之前很少有人找我拍片,2013年我拍了小成本的商业电影《青春派》之后,很多人看到了我拍商业题材能赚钱的潜力,当时有好多投资2500万元以上的电影来找我,我全部拒绝了。
NBD:这样,别人会不会觉得您太狂妄?
刘杰:没有啊,(笑)我是很客气的拒绝,我会说这个东西我不擅长。
NBD:现在电影圈急功近利,诱惑又那么多,您怎么还能保持天真、自然,潜心做自己的事?
刘杰:(笑)可能因为我原来比较有钱吧,头两部片子都是自己投资的,以前我做摄影师拍广告还挺有钱的。所以,我心态比较好,钱也够花。我觉得最好挣得差不多,维持理想的生活方式,然后潜心做自己喜欢的事情。我觉得住在200平方米的房子和600平方米的房子没有区别。
NBD:您说不在乎电影会不会被人看到,可传播也是电影重要的环节,您怎么看?
刘杰:我的电影版权有卖给电视台的、网站的,想看的人总能看到。我对发行的态度是,这个事情我办完了,你爱看不看。
NBD:在此次上海国际电影节期间,无论是大导演李安还是普通电影从业者,无不谈起当下中国电影行业的泡沫隐忧,您怎么看?
刘杰:近两年资本大量涌入电影市场,催生了一系列对行业有损的现象,中国电影界也出现了太多不严肃的事情,大家的心态变了,都很急功近利。现在开张才两年的公司都可以搞一个发布会,弄一个十几部的片单计划,我觉得这完全是胡扯。
最近十年来,中国电影市场的年度总票房猛增,但人才储备增加了多少?我觉得我们的创造力、人员储备、行业规范等都和跨越发展的票房市场完全不匹配。
如此野蛮生长的市场带来的利润让资本兴奋。去年随便一部烂片就有很高票房,所以大家都来。但这种事情不可能持续,越来越多的人会发现电影投资的高风险,吃了亏就不敢乱来了,市场的泡沫会慢慢被挤掉。
NBD:您觉得中国电影何时才能走向能够成熟?
刘杰:我觉得有两种可能,一种是电影品质越来越差,就被挤压了,慢慢成为一个消费国而不是生产国,到那一天好莱坞在中国电影市场的排片比可能达到85%;另一种可能是大浪淘沙,优胜劣汰,慢慢地中国电影行业就会具备一定的优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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