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我从未真正在塔小庄生活过,直到父亲去世,那里的人和事于我都十分模糊,那里对我来说只是儿时偶尔返乡的片段记忆。
每经编辑 王辛夷
王辛夷
小时候,塔小庄是一个挺神奇的存在。
听奶奶讲,八仙过海时,刚刚成仙的曹国舅将天上的一座宝塔踏入了人间,落在了中原的这座村庄里。
据说那座明代古塔一直到爸爸小时候还在,只是与雷峰塔命运大致一样,到文革时因为百姓取砖而倒下。
我十来岁的时候,村子里新修了一座塔。新塔坐落在一个漂亮的小庙里,上香的时候,满脸皱纹的奶奶笑得很开心。
另一个传说是关于方向的。虽然地处平原,但塔小庄和周围的几个村子并不像一般村子那样正南正北,而是整个村庄与东西向的大路成45度夹角,村里人说的北,其实是西北,不少外乡人一到这里就晕头转向。
听老人说,宋朝时穆桂英挂帅,在这里抗击辽军。为了迷惑敌人,特意将这里布局成西北东南方向,因此打了胜仗。
其实我从未真正在塔小庄生活过,直到父亲去世,那里的人和事于我都十分模糊,那里对我来说只是儿时偶尔返乡的片段记忆。
大约三四岁大的时候,每次回老家,都是爸爸妈妈骑自行车驮着我。下雨时,回乡的路泥泞不堪;晴天时,回乡的路上都是车轱辘印。
那时,站在奶奶家门口不足三米宽的小路上,已经在城市里工作多年的爸爸对我说:“我小的时候觉得这是世界上最伟大的路。”
上小学的时候,家里有了摩托车,城市南边修了新的马路,沿着大马路一直向东,在一个起重机工厂旁右转,小路变成了砂石路,只有村口的一小段路还是土路——记得那时爸爸和叔叔都在说,现在回家方便太多了。
再后来,家里买了轿车,村里的纺线厂效益不错,盘根错节的小路都变成了水泥马路。妈妈挺自豪地说,周围几个村子里,数咱们村的路好。
到外地上大学以后,回塔小庄的次数就很少了,那座养育了父亲的村庄也变得越来越遥远。
真正让我将自己和塔小庄联系起来,是在父亲去世后。很多叫不上称谓,甚至面孔都很陌生的亲戚,在父亲的葬礼上扮演了重要的角色。
这其中有一位长者,五六十岁的父辈都要叫他爷爷,在一群人里看起来格外威严。每次开会讨论葬礼方案都有他,灵棚、唢呐队等我从不了解的事情,也都由他来安排。这时我才知道,原来塔小庄的王家一族还有这么一位“管事的”。
父亲去世后,塔小庄似乎一直在召唤我。可我总是记不得回乡的路,因为这条路在不停地改变模样。
有那么两三年,每一年回家的路都不一样。
一开始是从大路上拐进一条水泥铺的林荫道,后来是一路开到村旁边,从隔壁村子里穿过去。今年回去,大马路已经修到了村头,拐个弯就进了村。
村里的人也有了变化,越来越多的年轻人离开村庄,到城市新区的楼盘里买房,送孩子到城里的学校上学。据说附近工厂打工的工人,会在村子里租房子住——原本添一家异性都会奇怪的村庄,如今也有了外来人口。
周围的工厂越来越多,附近的村子不断被推倒,塔小庄的人们也在议论着“新农村”何时会建设到这里来。
变化已经在发生。
几年前,我的故乡被划入市区范围,成了城市高新开发区的一部分。大爷、大娘领了赔款,原本就不多的土地被征收,成了规划用地。紧挨着大爷家,六层高的小板楼一排排立起来,现代化的幼儿园被刷得五颜六色。周围的工厂建起来,更多年轻人可以在家门口打工。孩子们到城里上学,也能享受到更好的教育,有更多的机会。
只是我不知道,人搬进了楼房,那个关于塔的传说不知道还会不会存在,穆桂英布下的迷魂阵还能留下多少。
不过我知道,存在了不知多少世纪的塔小庄即将完全变样,那条爸爸眼中最伟大的路,也将随着新型城镇化建设,在人们的记忆中远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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