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道格拉斯·斯金纳——加重处罚难除财务欺诈 建议加强审计机构监控

芝加哥大学布斯商学院教授道格拉斯·斯金纳接受每经记者专访

每经记者 岳琦 发自成都

近期，国内上市公司财务造假频被曝光。而在造假背后，“违规成本过低”、“审计机构失责”、“高管造假获益”等问题备受舆论关注。

7月15日，在成都举行的全球审计大会上，诸多国际知名学者对中国证券市场表达了关注。参加会议的芝加哥大学布斯商学院会计学教授道格拉斯·斯金纳接受了《每日经济新闻》记者的独家专访，对中国证券市场财务造假及解决方案发表了自己的看法。

斯金纳教授是研究公司信息披露实践、公司财务报告、公司金融方向的领先专家。于2010年被英国《金融时报》评选为十大商学院教授之一。他对《每日经济新闻》记者表示，规范证券市场更多应该依靠尽职的审计机构和专业的审计人才，而对中国股民热议的“集体索赔诉讼”和“做空机制”等方式，斯金纳教授认为这些方式本身在美国也存在争议，并不一定适合中国市场。

重罚造假不如加强审计

NBD：近两个月，中国的上市公司多有财务造假的丑闻发生，您如何看待在中国证券市场上频繁发生的此问题？

斯金纳：这种现象在各国都有，我们能做的是要依赖一些专业的审计机构，共同创造一个相对安全的环境，来减少财务造假发生的几率。不过，种种手段也表明，这种现象只能减少，不可能完全消除。

NBD：在不少中国股民和投资者看来，涉及信息披露违规、财务造假的中国上市公司所受到的处罚很轻，包括参与的这些上市公司财务报表审计的审计机构，最终也没有得到大家认为应该得到的处罚，对于这种情况您如何看待？

斯金纳：2002年，美国加重了对财务造假的刑事责任追究，包括CEO、第三方审计人员在内的涉案相关方都将可能被判刑，而面临牢狱之灾。但我本人并不认为增加量刑会有助于根本上解决问题。因为这是一个犯罪心理学的问题，造假人可能会因此获得巨大利益，所以即便加重量刑，还是会有人铤而走险。

要避免财务造假，我认为首先是公司本身需要从内部进行严格的管控，加强日常监管。其次，高质量的审计公司和大量训练有素的专业人员也是非常重要的。第三，加强对三方审计机构的监控，美国成立了公众公司会计监察委员会（PCLB），该机构专门监督第三方审计机构，确保它们的所作所为是在法律范围之内的。最后是市场的作用，其实市场对不好的行为也是有一定的惩罚度，所以信息的公开透明特别重要。

“集体诉讼和做空机制不一定适用于中国”

NBD：在中国出现的这些财务造假的案例中，很少有股民能够提起集体诉讼来向上市公司索赔，但集体索赔在国外是常见的。对这一点教授有何建议？

斯金纳：其实包括我在内的很多经济学家，都对集体诉讼持保留意见，因为集体诉讼将会耗费巨大的成本，并且产生一些不好的后果。一些经理人甚至因为花大量精力担忧集体诉讼而连自己的本职工作都没做好。日本也很少有集体诉讼，但并不意味日本做的不够好。

NBD：做空机制对美国证券市场的作用非常大，您认为中国需不需要这种制度，做空制度是否适合中国的证券市场？

斯金纳：做空机制基于人们可以从揭示公司的负面信息中获利，对于一个良性的资本市场来说，揭露负面信息有助于维护市场信息的自由流动。

但中国不一定需要做空机制，做空机制是否有效取决于负面信息能多快得够影响股价。许多国家对做空机制都有一定的限制。

NBD：总而言之，教授是否认为中国的市场更多的是需要尽职的审计机构包括一些审计人才，而不是引入做空制度或集体诉讼等方式？

斯金纳：没错。我个人对引入集体诉讼、做空机制很谨慎。任何机制、工具要引入到中国市场来，都必须了解它的成本以及最后的收益。做空制度和集体诉讼可能有带来一定收益，但同时他也会付出巨大代价。而且不同金融体系的法律、政治等体系都不同，并非将美国制度的某一个好的方面，引入到另外一个制度当中，就一定会带来进步。

“允许主动退市是好的改变”

NBD：中国证监会日前公布的关于退市制度的征求意见稿中，提出了“主动退市”的概念，和过去的“难进难退”不同，新的退市制度可能允许经营情况不佳的公司选择主动退市，您如何看待这个改变？

斯金纳：我认为这是非常好的一个改变。从一个普通的公司成为上市公司，最大的一个好处就是能为公司快速的积累资本。然而做一个上市公司本身也是要付出一定成本代价的，所以很多的公司都在找寻成本与收益的平衡点。当上市公司上市给它带来的收益不够大的时候，他就考虑退出。所以让上市公司有选择退出的权利，是一个很好的改变。

如何判断好公司

NBD：您提出支付现金股息的公司比起回购股票的公司更加稳定，前景也会更好，请问教授是如何得出这样一个结论的？该理论是否适用于中国的上市公司？

斯金纳：这个研究结论基于大量强大的实证研究数据，支付股息的公司其实向投资者清晰表明了它的义务，相对来讲是更加的稳定。比如，可口可乐公司在过去的70多年都持续的支付现金股息，而且在过去50年，它所支付的现金股息是呈上涨的趋势。对于投资者而言，如果公司承诺支付现金股息，这给了他们一个非常强大的讯号，也就是说这个公司在业务方面的运作是各方面都非常良好的。

公司持续支付股息是对投资者的一种承诺，如果该承诺与投资者的期待相吻合。那么在中国，上市公司支付现金股息的行为，就和美国市场一样，能预判公司的前景。

建议提高信息透明度

NBD：在美国证券市场有一个非常重要的原则，是对于投资者利益的保护。在保护投资者利益的原则性问题上，教授对中国证券市场有何建议？

斯金纳：总得来说，我认为可以给投资者的信息，提高信息的透明度，来保证投资者利益。及时、准确的信息披露，给投资者更多的公司基本面信息，也是维护证券市场良性发展的一种手段。

在这几天召开的全球审计大会上，各国学者都很想中国的资本市场，中国在非常短的时间内发生了很大的变化，我们关心公司和行业透明度到底有多高，媒体能起到什么作用，希望了解不同的法律如何影响资本市场的运作。

（实习生丁舟洋对本位亦有贡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