企业买单已成“潜规则”?山西南吕梁山隧道事故调查组与当事公司“同住”

每经记者 黎光寿 山西太原摄影报道

在涉嫌瞒报的2012年“12·25”山西临汾南吕梁山隧道爆炸事故发生后，山西省成立了以省安监局、监察局、检察院和临汾市政府等相关部门组成的联合调查组，进驻临汾，声称要彻查真相，严惩责任人。

但这个由60多人组成的调查组，却对外保持着神秘感。

1月8日，当《每日经济新闻》记者以线索提供人的身份来到事故调查组驻扎的临汾最豪华宾馆之一的金海湾大酒店时，下楼接待的却是事故当事方中铁隧道集团二处有限公司的工作人员。随后，记者发现，该调查组60多人与当事公司同住在临汾这家高级酒店。据知情人透露，该笔费用可能是由中铁隧道集团二处来负担，但该说法未得到调查组证实。

中国工程院院士、中铁隧道集团有限公司副总工程师、隧道及地下工程专家王梦恕表示，按照过去的惯例，一般是由调查组的组织方来支付调查期间的费用，但这个原则近年来遭遇了巨大的挑战，企业买单已经变成了“潜规则”。

“神秘”的调查组/

1月8日上午，《每日经济新闻》记者来到位于临汾市向阳西路的金海湾大酒店，寻找“12·25”隧道爆炸事故的调查组。

通过酒店前台，记者联系上了负责调查组后勤的会务组成员白毅（化名）。记者以有材料要递交为由，希望见到调查组人员，但白毅坚持要知道是什么样的材料，以及记者的身份和单位。

白毅不愿联系调查组，待记者亮明身份后，他同意帮助记者联系。最终，他告诉记者，领导不同意让记者直接上楼，说需要省委宣传部批准。

记者在酒店8楼敲开多间房门，有住客承认，自己就是调查组成员，不过当他们知道记者的身份之后，立刻不再说话，一些调查组成员则直接把门关上了。

《每日经济新闻》记者注意到，在金海湾酒店8楼西边的4间客房里，817房门上贴有“会务组”字样的纸张，但房间内的几个年轻人称，自己什么也不知道。这时，有人从外面进来，记者说要找会务组，他开始是朝房间指，后来听说了记者的身份，立刻不说话了。

9日上午，记者再次来到该酒店8楼，见到至少3个房间开着门，里面的人都否认自己是调查组成员。但他们都跟记者指西边的房间，说要找调查组，需要先找会务组。

在820房间门上，贴着一张印有“闲人免进”字样的白纸，房间大门通常处于关闭状态。

相关部门互打太极/

1月8日、9日两天，记者在“12·25”山西中南部铁路南吕梁山爆炸事故现场采访时，不明身份的人不断地将记者推往驻扎在临汾的调查组，但是当记者找到调查组时，除了发现该调查组60多人与当事公司同住在临汾的高级酒店之外，一无所获。

媒体报道显示，“12·25”事故瞒报事件被曝光后，山西省领导赴事故现场，对涉事的中铁隧道集团二处有限公司进行了严厉谴责，随后山西省安监局、监察局、检察院、总工会、公安厅、住建厅和临汾市政府等相关部门组成联合调查组，以进一步核实确切的伤亡数字，严肃追查事故原因和责任，宣称要对涉嫌瞒报的人员严惩不贷，如发现存在相互勾结共同瞒报，要更加严厉地处置。

《每日经济新闻》记者首先找到山西省政府安委会办公室新闻发言人、山西省安监局副局长刘德政。对记者的采访要求，他简短地回了四个字“找新闻办”。

山西省委宣传部新闻处处长朱新才告诉《每日经济新闻》记者，山西省委宣传部并无规定临汾事故的新闻采访必须由省委宣传部和省新闻办批准或安排。他说，联合调查组的牵头单位是山西省安监局，让记者找山西省安监局协调一下。

记者随后就电话联系山西省安监局办公室，其工作人员让记者找宣教中心，并声称对外宣传由宣教中心负责。但当记者给宣教中心打电话时，宣教中心一位姓李的主任让记者找政策法规处，而政策法规处则称负责人不在无法回答。

记者只得再回头找刘德政。在拒接电话两天之后，他终于表示，他没有得到省政府接受采访的授权，目前调查还处在进行当中，许多情况无法向记者提供。

刘德政说，关于调查组的组成和已做工作的内容，已经经过两次新闻发布会公开。关于调查费用，他没有正面回答。至于调查组与当事公司同住一家酒店、同一个楼层并由当事公司设立会务组的问题，他解释称，当事公司需要配合调查，有时候需要找人谈话，要用到车辆等，住在一起的目的是便于工作，“一般人对调查组有误解，说调查组跟当事公司看起来是一起的”。

调查组费用企业买单？/

临汾市安监局一位办公室主任1月8日向《每日经济新闻》记者透露，联合调查组可能需要20多天的时间才能出结果。当日，上述负责调查组后勤的会务组成员白毅无意间向记者透露，调查组的全部费用由中铁隧道集团二处负担，调查组一共有60多人。

但1月9日，白毅再次面对记者的时候，他否认了头一天自己的说法，说调查组的费用究竟是谁支付还不清楚，要花掉多少费用也不知道。

那么，本次调查究竟要花掉多少费用？这些费用又由谁出？

临汾当地人说，临汾市只有一家五星级酒店，金海湾大酒店是四星级。金海湾大酒店的房间价目表显示，其客房有标准客房、标准单间、女士单间、标准套房、海湾套房、行政套房、康体套房和总统套房八种，门市价分别是每天780元、780元、880元、1600元、2300元、3200元、3800元和9800元。根据前台的打折价格，若房价打六折，按最便宜的标准计算，一个晚上是430元。

记者询问得知，金海湾酒店一层共20间房，有单人间和双人间。据知情者介绍，调查组包了三层楼，也就是共60个房间。按照430元/间/夜计算，每天的住宿费约25800元。

1月8日，《每日经济新闻》记者电话采访了王梦恕。王梦恕称，截至目前，在各种事故调查中，我国尚没有事故调查期间的费用由谁来出的规定。按照过去的执行惯例，一般是由调查组的组织方支付费用，比如本次联合调查组由山西省政府组织，就需要由山西省政府出钱，而不需要由企业来支付费用。

不过，王梦恕说，这样的原则近年来遭遇了巨大的挑战。究其原因，近年来各地事故频发，而事发地政府因经费紧张，且在调查中企业有配合调查组的义务，于是，事故发生以后，事故调查组一成立，往往就变成企业买单了。

作为以前多次铁路事故调查专家组成员，王梦恕说，现在有一股不好的风气，事故发生后，一些地方成立的调查组人员臃肿，本来只需要十几个人，往往会来几十人。至于本次临汾“12·25”隧道爆炸事故的调查组60多人，他表示，人数太多了。不过他又表示，具体情况他并不了解，不便于评论。

“我们不仅应当追查事故的原因，还应当追查瞒报的原因。”王梦恕说，中铁隧道集团二处本是一个很优秀的公司，技术能力很强，修建南吕梁山隧道这样的超长隧道，在施工上创造了一项又一项的记录，但出了这次事故，而且还发生了瞒报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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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当事公司合作多年工人称从未听说过保险的事

《每日经济新闻》记者调查发现，临汾“12·25”事故的当事公司中铁隧道集团二处有限公司，与工人口中的人力派遣公司——三河圣祥诚诺人力资源服务有限公司（以下简称三河圣祥）已经有多年的合作关系。最早的记录可以追溯到2007年8月，在北京市表彰奥运工程建设优秀农民工活动中，三河圣祥员工罗正友作为中铁隧道集团的代表获得了表彰。

记者查阅到的资料显示，中铁隧道集团二处有限公司由原铁道部隧道工程局第二工程处改制而成，是中铁股份有限公司的下属企业。中铁隧道集团二处拥有综合性公司10个、市政公司6个、掘进机公司4个、路桥公司3个，机械修造厂1个和物资专业管理中心1个，职工3164人。主要承建公路隧道、铁路隧道、水工隧道、城市地铁、地下市政工程、房建、路基、桥涵等工程。

同时，该公司承担了衡广复线、大秦线、襄渝改线、宝成复线、株六复线、兰武复线和候月、京九、南昆、西康、朔黄、内昆、西（安）南（京）、渝怀、赣龙、青藏、洛湛、朔黄二线、武康二线、石太客运专线、合武客运专线、武广客运专线等铁路干线的主要隧道、桥梁的施工；参加了北京、广州、深圳、郑州、徐州、长沙、武汉、沈阳、南京等城市地铁和地下市政工程的建设，施工业绩遍布全国20个省市。

三河圣祥是一家成立于2007年3月22日的私营公司，注册资本50万元，法定代表人为夏军，公司注册地点是河北三河市燕郊开发区。媒体报道还显示，该公司负责人还参加了中铁隧道集团二处有限公司2012年举行的一次劳务用工专题研讨会。

资料显示，三河圣祥的经营范围是“为下岗、失业职工、城镇各类求职人员、农村剩余劳动力提供用工信息，介绍用工单位；为用工单位提供劳动力资源信息，推荐合格劳动者就业；对求职者进行职业指导；转岗转业培训；劳务派遣；并指导其介绍对象到市社会保障部门办理劳动关系登记、合同签证、社会保障、劳动事务代理手续等”。

记者以招工为由向三河圣祥打去电话，该公司工作人员只承认进行了合作，但拒绝透露合作的范围和规模及起始时间。一名工作人员告诉《每日经济新闻》记者，该公司招募的大中专学生主要是交通类的学生。

从目前能够搜索到的资料来看，三河圣祥一方面为中铁隧道集团二处有限公司招募农民工，或为招募来的农民工签订劳动合同，然后以劳务派遣的方式输送到中铁隧道集团二处的各处工地；另一方面，为中铁隧道集团二处招募应届大中专学生，也以劳务派遣的方式输送到中铁隧道集团二处工作。

不过，农民工在签订劳动合同时，三河圣祥并未明确告知是由其与工人签订劳动合同。1月7日 《每日经济新闻》记者在中铁隧道集团二处有限公司第六项目部工地上采访时，多位工人称，当时只说是要签合同，结果签合同方为三河圣祥，他们并不知道三河圣祥与中铁隧道集团二处有什么关系。

四川安岳的一位工人家属在网上发帖咨询律师时表示，工人粟永明在中铁隧道集团二处有限公司青兰项目部鸭溪隧道口工地遭遇一氧化碳中毒、丧失劳动能力后开始找中铁隧道集团二处有限公司维权，才发现粟永明所签的劳动合同是与三河圣祥签的。

王梦恕告诉 《每日经济新闻》记者，在铁路工程项目上，目前多采取劳务公司与工人签订劳动合同、然后派遣到工地工作的方式，管理方还是中铁隧道集团的下属公司。他表示，这种方式要优于过去由包工头带工人来承包工程的方式。

三河圣祥一名工作人员表示，该公司要给工人缴纳四项保险，包括医疗保险、失业保险、意外伤害保险和养老保险，没有缴纳公积金；但在中铁隧道集团二处第六项目部的工地上，多位工人表示，保险的事情从来没有听说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