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封信托清算难背后：地方国企腾挪资产剥离债务？

每经记者 幕何方（化名）发自开封、西安

地方国企如何逃避逾亿元债务？将资产转移到新公司，把债务留给清算组，上述步骤想来容易，然而在各种监管下，操作难度实则很大。

然而，身陷资产清算泥淖的开封市信托投资公司 （以下简称开封信托）却做到了上述步骤，成功地将部分资产转移至新成立的开封市国有资产管理有限公司，把债务留给了开封市信托投资公司清算组（以下简称开封信托清算组）。

近日，《每日经济新闻》记者经过长期调查，在“深喉”提供的数份公司档案和政府文件的佐证下，地方政府如何将开封信托资产与债务分离的路径逐渐浮出水面。

与此同时，作为开封信托资产接收方的开封市国有资产管理有限公司，或将牵扯进开封信托公司西安证券营业部 （以下简称开信西安营业部）与陕西省农村信用社联合社（以下简称陕西信合）逾2亿元的民事诉讼中（详见本报2011年4月7日《祸起国债投资 陕西农信社追债建行2.8亿》报道）。

“陕西高院主张我们追加开封信托作为被告，而现在我们申请将开封市财政局、开封信托清算组、开封市国资公司追加为被告，因为这些机构涉嫌将债务人的资产进行转移，损害了债权人的合法权益。”陕西信合代理律师赵振凯称。

清算组、国资公司同期成立

2000年7月7日，开封市政府发文（汴政文[2000]127号文件）成立开封信托清算组，开封信托长达12年的马拉松式清算也由此开始。

就在开封信托清算组成立后的第9日（2000年7月16日），开封市国有资产管理有限公司召开董事会第一次会议，会议选举了开封市国有资产管理有限公司的董事长和总经理。

根据“会议决议材料”显示，参加会议的人员为张景哲、刘铁山、方兴光3人。张景哲被选举为公司董事长，刘铁山被选为公司总经理，方兴光则担任公司董事。

开封市国有资产管理有限公司与开封信托之间颇有渊源，两者皆为开封市政府下属国企，前者设立的主要目的，乃是接收后者的优良资产。

该公司新任董事长、总经理及董事，与开封信托亦牵扯颇深。彼时，张景哲的公开身份为开封市政府副秘书长；刘铁山是开封市财政局局长；方兴光时任开封信托总经理。同时，张景哲与刘铁山还分别兼任开封信托清算组副组长，方兴光亦为清算组成员。

对于开封市国有资产管理有限公司成立的初衷，知情人士向《每日经济新闻》记者提供的“开封市人民政府专题会议纪要 （[2000]18号）”中有明确表述，“为切实做好开封信托的清理整顿工作，明确有关法律关系，保护国有资产不受损失，市政府决定成立开封市国有资产管理有限公司，该公司的主要任务是托管开封信托撤销后的所有资产（包括控股及参股资产）及债权债务。”

2000年7月7日，开封市人民政府发出正式文件 （汴政文[2000]126号），授权开封市财政局作为投资机构，设立开封市国有资产管理有限公司。文件称，公司的经营范围是：对开封信托的债权债务、有效资产和所属企业及控股、参股企业的资产实施托管、重组、转让、租赁；在市财政部门的监督下，使用中央专项借款，负责个人债务的清偿兑付；按照市政府要求清偿单位公存及其他法人债务……

事实上，作为投资机构的开封市财政局，并未对开封市国有资产管理公司进行出资，部分现金出资乃是由开封信托代为完成。

知情人士向记者提供的一份“特种转账传票”显示，2000年7月18日，开封信托向开封市国有资产管理有限公司账户转款逾1457万元，转账原因一栏则为 “代市财政局转入资本金”。

由此，可以看出，“汴政文[2000]126号文件”宣告开封国有资产管理有限公司成立，准备接收开封市信托投资公司的债权、债务。同一天印发的“汴政文[2000]127号文件”，就宣告开封市信托投资公司清算组成立。

作为出资单位的开封市财政局，对开封市国有资产管理有限公司与开封信托投资公司两者的关系，显得讳莫如深。“这个我来的时间比较晚，具体情况也不清楚。”开封市财政局办公室主任谷艳波对 《每日经济新闻》记者表示。

政府文件被指涉嫌剥离债务

对外界而言，大多数人并不知道开封国有资产管理有限公司与开封信托有何渊源。即便是开封国有资产管理有限公司的管理层，也矢口否认其与开封信托有任何联系。“这两家公司没有任何联系。”该公司副总经理王磊表示。

事实上，开封市国有资产管理有限公司愈低调，其接收开封信托资产的事，被开封信托债权人知晓的可能性就愈小。

“作为开封信托的债权人，我们一直认为其正在清算，并不知道资产已经被转移到了开封国有资产管理有限公司，开封信托清算组与我们接触的时候，从未提及此事。”赵振凯对《每日经济新闻》记者表示。

其实，开封市政府126号文件（汴政文[2000]126号）中，对开封市国有资产管理有限公司的经营范围界定时，亦有“对信托投资公司的债权债务、有效资产和所属企业及控股、参股企业的资产实施托管、重组、转让、租赁；按照市政府要求清偿单位公存及其他法人债务”等内容。

然而，在开封市国有资产管理有限公司成立的第3年，开封市人民政府再次颁布了 “关于确认开封国有资产管理有限公司经营范围的通知（汴政[2003]2号）”的文件。此文件被疑将开封信托的债务与资产进行分离。

该份文件称，“开封信托在撤销清算期间，由开封信托清算组行使管理权和法定代表人职权，负责开封信托的资产处置、债务清偿等项工作。”

同时，上述文件对开封市国有资产管理有限公司的经营范围重新作出规定：承接中央专项借款并负责发放和回收；依法保全和收购各类资产；对优良资产的变现采取置换、重组、转让、租赁、债转股等。

记者获得的开封国有资产管理公司变更后的工商登记材料中，已不见开封信托的相关信息。

2004年3月9日，开封市政府再次出台文号为“汴政[2004]17号”文件，对开封市国有资产管理有限公司的经营范围进行扩延。

该份文件称，“为盘活原开封信托剩余资产，确保其撤销清算工作顺利进行，经市政府研究决定，同意开封市国有资产管理公司以及所属企业，包括非法人企业，可以经营‘汴政[2003]2号’文件规定以外，法律允许的其他业务。”

对上述情形，赵振凯认为，开封市政府的126号文件 （汴政文[2000]126号）是比较公平的。然而，其2号（汴政[2003]2号）文件则是违反《公司法》177条规定——公司分立前的债务由分立后的公司承担连带责任。

“开封信托的资产转移到开封市国有资产管理有限公司，属于公司分立行为。然而，该企业从成立至今，从未与债权人就债务清偿达成过书面协议。同时，国资公司把开封信托的优良资产收入囊中，其只负责清偿中央债务，对个人和法人债务则不清偿，权利和义务明显不对等。”赵振凯认为。

逾两亿元诉讼案再起波澜

随着开封市国有资产管理有限公司的出现，亦让陕西信合与开封信托西安证券营业部逾两亿元的民事诉讼案再起波澜。

1999年至2000年间，陕西信合下属6家联社，与开封信托西安证券营业部发生了数笔代理国债投资交易。“协议到期后，开封信托西安证券营业部只归还了部分本金，尚有1.22亿元本金未还，连本带息逾2亿元。”陕西信合风险管理部副部长张镐此前接受采访时称。

事实上，之前对开封信托西安证券营业部的归属问题，陕西信合方面一直有异议。“营业部名义上是归属于开封信托，实际是陕西建行挂靠在开封信托名下经营。”赵振凯表示。

鉴于上述情形，陕西信合以“委托买卖国债纠纷”为由，将陕西建行起诉至西安市中级人民法院，该案一审判决陕西信合败诉，二审又被陕西省高级人民法院以事实不清、证据不足为由，撤销原判决发回西安市中级人民法院进行重审。

据赵振凯透露，陕西省高院找其谈话期间，数次询问是否同意追加开封信托为案件被告。“之前，我们以为开封信托破产清算，不具备偿债能力，才向开封信托西安证券营业部的实际控制人——陕西建行主张债务的。现在，我们还会向法院申请，对开封市国有资产管理有限公司的资产进行保全或追索，以及将开封信托清算组、开封市国有资产管理有限公司、开封市财政局列为同案被告。”赵振凯对记者表示。

不慎卷入逾2亿元的民事诉讼案——对费尽周折将开封信托的资产与债务分离的开封市政府而言，这是其未能预料到的。这也就意味着，开封信托腾挪到开封市国有资产管理有限公司的资产，存在着被其“债权人”——陕西信合方面追索的风险。

来自开封市金诚会计师事务所的报告显示，截至1999年12月25日，开封信托的资产总额为8.1831亿元，其负债总额则为7.5217亿元。报告称，开封信托以资产总额中的一部分资产3600万元作为对开封市国有资产管理有限公司的投资。

《每日经济新闻》获得的工商资料显示，开封市国有资产管理有限公司对外投资企业16家，共计投资总额1965.3万元。投资公司分别为开封市经济技术房屋开发有限公司；杞县、开封县、通许县、兰考县财务开发有限公司；商丘县开发城市信用社；开封模范商场；尉氏县资金信托投资公司；河南省君利酒业股份有限公司等。

与此同时，河南新纪元会计师事务所出具的 “豫新工商年检[2011]23号”审计报告亦显示，截至2010年12月31日，开封市国有资产管理有限公司对外投资额逾2065.5万元，企业的资产总额逾5.5亿元。

“这些证据表明，开封信托具备偿债能力，债权人有权对其进行追索。”赵振凯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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