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师否认做过“美国菠菜”中疾控研究员说谎？

每经记者 刘功武 金微 发自湖南衡阳 北京

备受关注的“黄金大米”试验随着中国疾控中心的初步调查结果公布，真相变得更加扑朔迷离起来。

9月5日晚，中国疾控中心营养与食品安全所（以下简称食安所）发布声明称，2008年5月，湖南衡阳江口中心小学的 “植物中类胡萝卜素在儿童体内转化成为维生素A的效率研究”（以下简称“维A试验”）中，参与了美国塔夫茨大学的 “转基因黄金大米”的试验。“维A试验”中的波菜由塔夫茨大学专家汤光文携带至试验地。但对于试验中是否将“黄金大米”给学生食用，食安所研究员荫士安表示并不知情。

9月6日，《每日经济新闻》记者再度赶赴衡阳进行调查。据包括厨师在内的当初参与试验的多位人士表示，他们在2008年5月的试验期间，并未见过菠菜，也从未将菠菜给学生食用。多位当年参与试验的学生家长一致表示，他们从未见过，也未听过学生在试验期间，有吃“黄金大米”的情况。

记者发现，根据相关人士的说法、报道以及前述食安所的声明，食安所研究员荫士安或许涉嫌说谎。

厨师：从未做过美国来的菠菜

9月6日，《每日经济新闻》记者几经周折，终于在江口镇鸟洲市场后面找到贺丰林。据贺丰林介绍，其于2008年5月被江口中心小学领导聘至“维A试验”组做厨师，工资按每天100元计，一共只做了19天半的时间。

贺丰林当着众人肯定地说，在这近20天的时间里，试验组所有人员的菜均是由他做的。他从未做过菠菜，也未见过有人送来菠菜，甚至连汤光文都不认识。

“我知道的事我就实说，”江口中心小学副校长廖雪文称，他此前为该校主管后勤的副校长，负责给试验组买菜。9月6日他对记者说，在他负责买的菜里，从来没有买过菠菜；他也从未见过有人给厨房进过菠菜，更没有见过汤光文从美国带来的菠菜。

衡阳市衡南县疾控中心副主任伍剑桥全程参与了当年的试验，他对记者表示，他与汤光文并不认识，因试验期间来往的人较多，他不好说汤有没有来过江口镇中心小学。但他从来没有见过从美国带来的菠菜，学校也未做过菠菜。

《每日经济新闻》记者所采访的数名参加上述试验的学生家长说，他们也曾多次到学校看孩子吃饭。有的家长称记不清了，不知有没有菠菜；有的家长表示，他们所去看的几次里，没有发现菠菜。“冬瓜、大白菜这些菜都有。”

众家长不知“黄金大米”

在9月5日的食安所声明中，试验中是否给学生食用过“黄金大米”的问题，没有给出明确的结论，曾签名发表了相关论文的荫士安研究员也表示对是否用 “转基因大米做试验”不知情。声明中称还需要进一步的调查。

9月6日，《每日经济新闻》记者寻访了2008年5月参与 “转基因试验”课题的学生家长。多名家长均向记者称，他们曾多次前往学校察看学生进餐，但从未看见学生在吃“黄色的大米”；也询问过自己的孩子，但并未听孩子说过在学校里吃了 “黄色的大米”；也从未听其他的学生说起过，在学校有吃这种米。“如果孩子在学校吃了黄色的米，一定会跟家里人说的，因为这种米当地从未见过。”一名学生家长说。

贺红菊，家住江口镇桥兴路138号。据其介绍，她的孩子徐明于2000年出生，2008年5月，孩子读二年级时，参与了上述试验。当时学校召开了家长会议，说是此试验可以增加学生的维生素，对身体有好处，没有危害。她曾到学校看过孩子吃饭，见都是些萝卜、海带等食物，米饭是白色的。此后，她也未听孩子说过米饭是黄色的。

张国英，家住江口中心小学附近，她的孙子何小华于2000年出生。小华的父母在外打工，由张国英抚养。2008年5月，小华读二年级时，学校叫张国英去开会，说是吃了学校的饭菜，人会变得聪明。她曾到学校看了几次，发现孙子吃的菜为海带、萝卜、冬瓜及火腿肠等。“米饭是白色的，没有看到黄色的米饭。”

贺江森，家住江口镇正兴路。其孩子刘明出生于2000年，2008年5月，其孩子上二年级时，她到学校开会，学校称上述试验可以让营养均衡。她在“知情同意书”上签了字，上面的大致内容与学校开会时说的差不多。并且当时学生是自愿参加，身体不好的还不能参加。试验前后孩子共抽了两次血。

“我去看过几次，学生吃的都是些冬瓜、南瓜、萝卜。”贺江森说，没有看到孩子吃黄色的大米，后听去看过学生吃饭的人说，也未看到过黄色的大米。

廖生华，家住江口镇正兴路。廖国运是其侄子，出生于2000年，当时读二年级，由其抚养。2008年5月，他到学校开试验前的会议。学校讲了参与试验的好处，后签了知情同意书。“（侄子）没有说起吃过黄色的米，有人去看过也没看到黄色的米。”廖生华说，菜都是些白菜、胡萝卜等。

据上述家长称，他们的孩子现都已在读初一。四年来，没有发现身体有什么问题。“吃了学校的饭后，孩子的身高与体重都明显地增长了不少。”家长贺江森说。

转基因试验并未告知基层？

“我不知道那个项目（指转基因试验），我只知道维生素A这个。”9月6日，衡阳市衡南县疾控中心副主任伍剑桥对《每日经济新闻》记者说。

9月5日，食安所发布声明称，“儿童植物类胡萝卜素维生素A当量研究”（即转基因试验）项目是美国Tufts大学与浙江省医学科学院于2004年9月签署的，研究内容是研究菠菜、黄金大米和β-胡萝卜素胶囊中的胡萝卜素在儿童中的吸收和转化成维生素A的效率。

声明表示，食安所没有与该课题合作各方签订合作协议。据荫士安研究员介绍，考虑其负责的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面上项目与美国Tufts大学汤光文博士负责的美国NIH项目均有菠菜中类胡萝卜素转化效率研究内容，故将2个项目的现场工作合并在一起进行。食安所在调查中经过比对，荫士安研究员提供的受试者名单与 《儿童植物类胡萝卜素维生素A当量研究》的研究对象基本一致。

据记者调查得知，荫士安研究员在江口中心小学的 “转基因”试验，学生家长、学校工作人员以及衡南县疾控中心领导均表示，从未听说过这个项目。

据多位参与试验的学生家长称，他们无论是在开会时，还是在“知情同意书”上，从未得知此试验与“黄金大米”或“转基因”有关。试验中负责炒菜的厨师贺丰林亦对 《每日经济新闻》记者说，他只听说关于“维生素A”的那个试验，对于转基因大米的试验闻所未闻。

衡南县疾控中心副主任伍剑桥表示，试验从头至尾，他只知道做的是国家自然科学基金的 “维A试验”，从不知道还有这个 “转基因”的试验。

对此，有知情者分析，试验的基层人员只知道“维A试验”，而“转基因”试验或许并未得到食安所的批准，更或许“转基因”这个试验只是荫士安的个人行为。

究竟真相如何？《每日经济新闻》将继续予以关注。

（注：为保护未成年人隐私，文中学生姓名为化名）

·专家声音

应评估“美国菠菜”氘留存体内风险

每经记者 金微 发自北京

湖南儿童转基因试验风波持续发酵，中国疾控中心终于打破沉默。该中心9月5日晚发布的声明称：研究中所用的稳定同位素标记的菠菜由美国Tufts大学提供，并由美国Tufts大学汤光文博士于2008年5月从美国携带到湖南衡阳现场。

这则声明提到的 “氘标记菠菜或氘标记纯品β-胡萝卜素”，让元素“氘”闯入公众视野。北京大学免疫学博士王月丹表示，吃了大量的氘菠菜后，体内氘的含量会大大升高，试验应该评估其风险。

公开资料显示，氘是氢的非放射性同位素，由氘与氧结合而成的水分子，俗称作重水（D2O），在核反应中可以用来减慢中子的速度，氘与氚一样，都是制造氢弹的原料。在试验室，氘元素的作用是为了特定的试验材料对象进行同位素标记，比如，试验为了证明实验对象所产生的胡萝卜素是由这种菠菜或大米生成的，在种植时，就不用普通的水来浇灌，而是使用含有氢的同位素氘（D）的重水（D2O），如果孩童体内的营养素也带有氘，就证明是该实验材料的功效。

王月丹在接受《每日经济新闻》记者采访时说，氘是稳定的同位素，吃后体内会有（残留）。“用于新生儿或哺乳期的儿童，大量的氘会不会损害人体需要探讨。”

王月丹介绍，要想获得氘元素标记，一般是用重水培养，对于胶囊，还可采用合成的方法。“如果试验材料是药物，除了伦理会的批准，还需要国家药监局的批准。”王月丹认为，关键在于保证家长的知情权，“将重水浇灌的有同位素标记的转基因大米给儿童吃，而且长达35天，每天中午均吃，这样的研究应该向试验对象说明全面的潜在危害。”

不过，不少孩子家长不知试验菠菜中含有重水元素。在外打工的衡南县江口镇人李响（化名）说，因为镇里大多是留守儿童，所以只有几个老人参加了校方召开的会议。“2008年，孩子参加了试验，每次试验持续20多天，每天吃两餐，吃了一个月后去医院验血。而且我们家离学校不到500米，本来孩子在家吃饭，但那段时间学校要求孩子在校就餐。”

对于“氘、重水、同位素标记”等名词，李响表示还是第一次听到，“现在试验学生的家人都比较担心和焦急，但又不知怎么办，希望有律师为我们提供法律援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