调好经济结构 人民币国际化才能成功

每经记者 陈舒扬

话题缘起

12月29日人民币对美元汇率中间价报6.3157，较前一交易日小幅走低。

而之前，自11月30日起，因人民币卖盘显著增加，人民币即期汇率连续12个交易日触及或几近触及中间价5‰的交易区间下限。12月26日~28日，人民币汇率一改之前大幅震荡行情，出现单边上涨态势。

就在12月27日，美国财政部公布向国会提交的《国际经济和汇率政策报告》，认为中国未操纵人民币与美元之间的汇率。报告指出，过去18个月，人民币兑美元汇率已升值7.7%，若计算通胀因素，升值了12%，但报告认为升值速度不够，仍需加快。

之前的12月25日，中国央行发布消息称，日本投资中国政府债券的有关申请程序正在进行中，此后人民币汇率出现了单边上涨。业内分析认为，人民币汇率再次走高，与央行干预以及日本即将购买中国国债有很大关系。

人民币升值预期是否稳固？人民币升值将带来哪些影响？人民币国际化条件是否成熟？怎样的人民币汇率变化更有利于中国调整经济结构？今天，《每日经济新闻》邀请两位学者来解析以上问题。

经济衰退人民币就会贬值

NBD：从目前来看，人民币升值预期很难改变，但也有观点认为，由于新兴市场资产泡沫，人民币长期还是有贬值的风险，如何看这个问题？

宋鸿兵：人民币显然存在贬值可能，主要是中国银行体系背后的抵押资产，它的质量在今后可能出现下滑。我们评估一种货币的价值，最重要的因素之一是银行背后的抵押资产。因此，中国土地升值趋势是否会逆转比较关键，如果中国土地升值的趋势不可持续，出现大幅逆转，那么，中国主要银行的资产质量都会出现大幅度下滑，银行体系潜在的坏账会出现比较大的麻烦。

货币或者说中国银行业的信用，其价值核心在抵押资产，如果房地产行业陷入后泡沫时代，人民币就会出现贬值趋势。

何志成：中国同其他的“金砖国家”不太一样。第一个不同是在汇率的市场化程度上，中国落后于他们，人民币升值的幅度一直被控制，不像巴西、印度，他们控制的幅度较小，所以他们的货币升值幅度大、速度快。欧债危机发生以后，部分新兴市场国家经济出现一轮下滑，货币贬值比较大，背景就是他们的货币之前升值得比较多，这是与人民币不一样的地方。

第二，中国对通货膨胀的管理也与其他“金砖国家”不一样，这些国家物价上涨幅度大，相对来讲，中国的通货膨胀没有这些国家高，货币贬值的压力也没有他们这么大。

第三，中国经济增长的内生动力比其他新兴经济体更强，巴西、俄罗斯等国经济发展主要依靠资源，而中国门类比较齐全，地域广大，所谓东方不亮西方亮，相对来讲抗打击的能力更强。

我们说的货币贬值，主要是新兴经济体对发达国家，对美元、欧元、日元。发达国家币值普遍高估，劳动力价值的整体水平是高估的。中国正在赶，这里说的劳动力价值不是简单劳动的劳动力价值，包含很大创新劳动的成分，而中国的创新劳动比欧美日要差，但模仿创新能力很强。也就是说，一旦一项技术被中国拿到，形成生产力的速度是很快的。从总的水平去估量，人民币还是被低估了。

但是，在即将到来的2012年，中国遇到的困难比较大，经历了超高速发展的30多年，并加入WTO十年以后，中国经济会进入相对困难的一段时间，搞不好的话，经济可能出现衰退。我们判断的指标是，经济增速不能低于7%，低于7%的话，人民币升值的进程就会终结。如果2012年经济增长能保持在8%以上，我的预测是8.3%~8.4%，人民币应该还是会处于缓慢升值的状态，明年的升值幅度，应该会超过3%。

匀速升值有利于经济发展

NBD：有观点认为，人民币升值的主要风险在于资本市场财富转移及引发相关泡沫。宋老师，您赞同这个观点吗？

宋鸿兵：我比较认同财富转移风险，由于中国在贸易中获得大量外汇储备，这些储备最终流向其他国家，购买他们的债务，美债或欧债，中国持有的美国国债加上机构债总额在1.4万~1.5万亿美元，还有一定数额的欧洲主权债务，一旦相对于他们的货币升值，意味着这些债权的价值在下降，损失了国内储蓄。我认为这是一个很值得注意的问题，尽管不换算成人民币的话，价值没有变化，但是我觉得这就像买股票，100块钱买的股票，现在跌到了80块，你可以安慰自己不卖就不会亏，但它的真实价值在下跌，或者说出现了潜亏。

NBD：本月中旬结束的中央经济工作会议，强调2012年的重点工作之一是调整经济结构。何老师，您认为怎样的人民币汇率变化更有利于调整经济结构？有观点认为，在中国货币当局的管理下，热钱是一只纸老虎，您怎么看这个问题？

何志成：我一直认为，人民币缓慢升值、匀速升值是有利于中国经济发展的，也是有利于中国出口贸易的，大幅升值对人民币不利，猛烈升值或猛烈贬值对人民币都不利。每年3%到5%之间的稳步升值，是有利于中国经济和产业结构调整的。这就是形成内部的压力，迫使企业进行产业的调整和产品的升级换代，通过提高价格，消化人民币升值的压力。如果价格提不上去，在人民币升值的背景下，出口肯定会出现问题，有提价能力、议价能力的企业，通过人民币升值，正好对产品进行升级换代，提高出口价格。

对于热钱，它并没有我们想象的那么大。中国这样的大国，每年的进出口额能达到几万亿元，无论是投资进来的，还是其他渠道进来的外汇，只有几千亿美元，这是很正常的现象，出去一两千亿美元也是很正常的现象。我认为作为一个大国，应该有这样的容纳量，不要过分地炒作“热钱”的概念。热钱这个名词本身是其他国家的病，不是中国的病，像巴西和印度，由于他们的汇率已经基本放开了，相当于资本市场没有管制，咱们国家现在还是有管制，并非新兴市场国家对热钱有吸引力，只有货币自由兑换了，才会吸引热钱。

经济转型保人民币国际化

NBD：12月27日，美国财政部公布向国会提交的《国际经济和汇率政策报告》，再度认定包括中国在内的美国任何主要贸易伙伴，均未操纵本国货币与美元之间的汇率，但认为人民币升值速度过慢。人民币国际化、人民币升值是中美两国的共同战略吗？

宋鸿兵：首先，应该说所有国家都在操纵汇率，货币政策本身就是在操纵汇率，比如说美国的QE1，QE2，都是在影响货币价值，而汇率就是货币价值之间的比例关系。

我认为人民币升值可能是美国的策略，但不一定符合中国的利益。如果说已经出现了资产恶化的情况，还要让它升值的话，既损失了国内储蓄，又损失了就业机会。有很多人说人民币升值可以反通胀，可以增加购买力，但这都是有前提条件的。中国外汇储备总量有3万多亿美元，但其中可动用的现金并不多，大部分变成了美国国债和欧洲债券，可动用现金的多少决定了人民币升值对你有多大好处，外汇储备除了前面说过的美债和欧债，还得保留至少3个月供贸易结算的额度，这样一来，也就还剩几千亿美元的海外购买力，人民币升值的实际好处就是这几千亿美元在国际市场上的购买力的增加。所以，人民币升值所产生的损失和收益要做一个大账，没有这么简单。

人民币国际化，从战略角度来讲很难成功。中国是出口导向的国家，由于中国出口量大于进口量，在这个过程中货币是回流的。不管中国用什么手段把人民币丢出去，撒向世界各地，由于出口量大于进口量，只要你用人民币结算，这些钱都会流回来，因为人民币的水位比其他国家低，人民币不能稳定地留存在海外。

同时，人民币国际化还有一些潜在风险，比如对人民币的汇率失去控制。中国在国际金融体系中，由于在海外布局不够，导致人民币在海外谁的手上，准备怎么用，中国的金融监管机构是无法去确认的。这与美国正好相反，美国的国际金融监管能力非常强，不管在世界哪个角落，只要在银行体系中做交易，美联储马上就能知道。

此外，还有汇率定价权的丧失，大量人民币的流出，就会形成在伦敦、纽约等地人民币可以实物交割，在北京的外管局可以制定一个汇率，但是在海外就不是这个汇率。由于它手中有人民币现货，利用金融衍生产品，就可以把交易做得比较大。而且，交易规模大于你的规模的话，就会形成定价权，这样一来，以后就没有必要开会讨论人民币升值的问题了。一旦汇率失去控制，会给中国的外贸企业带来很大风险。人民币国际化的主要战略目的是什么？你要得到什么好处？要付出什么代价？这些都得计算。在我看来，短期内人民币国际化潜在的坏处大于好处。

NBD：您曾在《货币战争》丛书中提到，中国经济实现转型之前，高调推动人民币国际化是冒失的。您认为推动人民币国际化需要等待哪些条件成熟？

宋鸿兵：中国经济必须转型，人民币国际化才能有实现的可能性。一方面中国金融机构的国际化水平要提高；另一方面国内消费市场要足够大。之前，德国马克和日元不能成为国际货币，很大的原因在于他们的国内市场太小，只能采取外向型经济发展模式，依靠国际市场，依靠美国市场，从而限制了他们成为国际储备货币。中国GDP规模不小，但国内市场只占三分之一左右，而美国占70%左右，这样一来，人家为什么愿意持有人民币？

对话记者

陈舒扬

对话嘉宾

宋鸿兵 货币史学者

何志成 农行总行大客户部高级专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