求求你,在我们是一个良民的同时,在我们表现很乖,很靠谱的情况下,给我们一点点靠谱的安全感?
陈莉莉/文
一、
听来的关于基层小村官的故事。
有一人,因倒卖走私汽车差点入狱,他的未婚妻挺着大肚子威胁他的父亲,“如果不想办法,就打掉肚里的孩子”,这个来路不明,但目的很明确的女人让他的父亲终于想到了办法,巨额资金以后,那个人安然混在社会,依然会开着不明来路的豪华车,每天家里往来的人们刺着或虎或豹的纹身,本来以为每一个纹身背后都有一个不可测的美丽而忧伤的故事,在他们那里则是“混社会”的标志。多年以后,该人30岁,开始转道而行,由一“混社会”的“江湖人士”正式踏入另一轨道,成为当地一村官,主要负责计划生育。“由此开始正式踏入仕途”,对此说法我嗤之以鼻,反而被其他人耻笑半天。
据说,该人之所以能当上此官,一是花了“钱”,二是此君“狠”,能够不留情面地将违反计划生育的女人或者女人家的老人生吞活削地带到某黑屋里面,或威胁、或不给吃喝,或者直接打骂,目的是你要交一笔巨款,由此便可香火再续一支。也听说,该人的目标根本就不是当下的小村官,而是一直向上、向上、再向上,而且已有相关体系可以支撑,所以才敢“花巨资,从最基层做起”。我问“他怎么再向上?撇开学历不说,真正有能力的人,人家凭的是实力,但是他劣迹斑斑啊,曾经是,现在也正在进行中”,众人开始鄙视我闯荡社会多年依然持有的无知和幼稚,落了一地的鸡毛,不落忍去捡。2300年以前的刘邦让人们对于我所出生的那座城市有了“匪气”的评价,虽然后来它历经了多次具有转折意义的战争,虽然我的那个小镇距离刘邦真正的故乡有着百里之遥,但人们似乎已经感受到了那股“匪气”。想起当年曾经想响应号召,弃京城而奔家乡发展,父亲笑着问我,“你有准备做一个孬种么?如果有,可以考虑你回家做一个小村官”。
不知道这究竟是怎么了。一个从基层即如此的政府,我们依然对它寄予希望。
二、
一个老人和她的教堂的故事。
父亲的嫂嫂,我称大娘,70多岁,一直笃信基督教。方圆十几公里的惟一的一间教堂就在我们镇中心。每天那里都聚满了人,用大娘的话说,“我们那群人,都不是特别顺当的,要么很老了,要么身体有病,要么有憋屈而无处诉说”。风雨多年,教堂由小到大,从几十人到几百人,镇中心开始有所转移,那个拥有教堂的地段不再是镇中心。但是那个小镇保持着与经济极速发展的外界一致的神奇的步伐,地价迅速上涨,房价由此而节节攀升,小镇上到处打着房地产商蹩脚的宣传标语“只嫁给有房的他”,不管真正的销售真相是什么,不管人们是否知道自己真正需要的是什么,只知道那里的房价贵了。年老的要给儿子买房,年轻的要让老人给自己买房,那些看着不知道是风格的建筑物拔地而起,一套最起码60万元的房价让人们开始因为有了一套在小镇的房子而沾沾自喜。于是,教堂,一个占地几千平米的平房建筑物再在那个地方矗立着,算是很奢侈了。虽然那个地段不再是镇中心,但是它有着曾经镇中心的故事,依傍着学校、医院,依然保持着一定的“出身贵族”的色彩,就像是那老上海闹市里有着怀旧色彩的幽深里弄,或者喧嚣京城里遗世独立的清雅的老胡同,曾经在那里居住着的人们非官即富。
在已经把周边耕地变成建筑物的背景之下,教堂成为一些地方权威人士想象中的囊中之物。但是一纸拆迁令赶不走那些希望有些信仰的虔诚的人们,“他们让我们搬到一个偏远的地方,面积没有这么大,给的拆迁款也不够盖房子的,我们这帮老头老太太该怎么办?”大娘问我。多个强拆、硬占的事实,让这帮老人们不敢有丝毫马虎,于是“我们几个七、八十岁的人,轮流在那里守着,夜里也不回去,现在就怕他们什么都不管不顾的”70多岁老人在那里无奈,曾经几百平米的房子被拆,只给4千块钱补偿款,待造价10多万元的房子开始打地基后再给剩下的4千元补偿款的家族另一人的遭遇让这位风雨走过70多年,遭遇过战争以及挨饿,以童养媳身份在我们家族出现的老人“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她眼巴巴地望向我,充满希望地问“你说怎么办?”我把头转向了另一边。
三、
一个小镇的故事。
周围有人称我出生的那个小镇叫“小深圳”或者“小香港”,有这种称呼的人们往往都是在深圳或者其他热闹城市闯荡过的,因为有一天,当他们想回到那个曾经质朴的小镇歇歇脚的时候,发现那里的一切都发生了变化。不再有土路,也不再有荷塘,不再有林阴小道,更不再有人与人之间朴素的关系,人们之间互相攀比,以前攀比的可能是谁家的孩子学习成绩好,谁家的孩子孝顺,现在攀比的是谁家更有钱。谁家的孩子回来是轿车,谁家的孩子在城市里已经有别墅了,而谁家的孩子现在则是某企老总,谁家的孩子在俄罗斯,即使人们知道他们在做一种叫做“走私”的工作。每家都有冰箱,每家都在吃那些冰了的水果。每家都有电动车,那些依然用着脚踏板自行车的人们遭到了冷眼,因为“你怎么可以如此地穷”。
那里流传着各种有关从那个地方走出去的某高官与那个小镇某种扯不断的传说,甚至每年人们赖以致富的经济作物的行情都由此官而决定。人们始终坚信,有一年,之所以某经济作物的行情那么好,是因为某高官对某有钱的人说了“必须解决”,于是此经济作物的行情因为此高官而一路高涨,全国人民因我们那个地方走出去的高官而“蒜你狠”,人们开始每家每户地买摩托车,电动车,甚至小轿车,也有一些聪明的年轻人开始投资做生意,从而进出皆为“小轿车”,但是有一天“他们失踪了,公安局到处到找他们”,这时人们才明白,“那些经常变着花样的小轿车都是租来的,那些言语里的万、十万、百万甚至千万是子虚乌有的”,但是那种叫作“投资的生意原本就如此”,人们依然向往着那些“失踪了人”的人生,也依然相信着那些与高官有关的传闻,依然希望2011年某经济作物的行情如同以往一样,他们将它们欲留到最后,希望它的行情因为高官的某一句话而绝地而起,浴后重生。最终,他们失望了,他们开始挥泪甩之。“还我XXX”人们说着那位高官的名字,因为他们坚信,之所以今年的行情不受控制,是因为“高官去别的地方上任了”。
无论怎样,人们对于某些领域,依旧保持着莫名的信任,那信任有如信仰那般坚挺。如同此次人们对于铁道部,对于政府的信任,但,最终以他们的失望、愤怒但无处可以使力而告终。
四、
小伊伊,本将可以与父母相依一生的故事。
再过几年,你就可以上学了。幼儿园、小学、中学、大学……直至有一天,你也会变老,又一个人生的轮回。轮回,那是神们关心的事情,我们能够关心、以及能够触摸得到的只有自己那或干瘪或饱满的人生。
上学以后,你开始会有甜蜜的心事,涩涩的憧憬。那个长相怪怪满脸疙瘩的男生为什么总是找你的茬,抢你的玩具、半路拦着你,甚至会揪你的小辫?而那个帅帅的总是脸色苍白的男生为什么每次给你的都是背影,每次操场里的见面,他为什么总是欲言又止?你会和父母闹别扭,会玩一把离家出走,然后在风雨之夜在家门口徘徊,而屋里始终亮着灯。
你开始真正地恋爱了。你会认为那一场爱情将会是惊天动地,世界惟你和他的爱情故事将会流传百世,你可能会骗父母关于他的背景,你编织一个又一个谎言,以让父母对你的爱情放心,因为你认为父母对你们的爱情肯定不懂。有一天,母亲揽你入怀,告诉你,她和父亲的故事,他们的相恋以及她的成长历程,你突然间明白,哦,原来这世界上的每一个人都是独一无二的,每一个人都有她特有的经历和故事,每个故事都是那么动人和可以流传百世,你开始用另外一种眼光来审视你的爱情以及对这个世界的看法。你觉得父母真好,他们教会你关于人生,关于行走的很多故事,当你不知道什么为人生轨迹时,他们会告诉你。
你做错了事情,你认为父母是永远不可能原谅你了,你害怕得不敢与父母联系,你以为凭着你对父亲的了解,他肯定会对你说你最害怕听到的那句话“永远脱离关系”。实际上,你错了。那一边厢,他们忽然间苍老了许多,他们在四处寻找你,他们担心会永远失去你,你给他们打了电话,他们说在他们眼里,你没有错,“孩子不怕”父母说,“虎毒也不食子”这句话你理解不了,即使父母在那关键的时刻对你说了。于是,你觉得你又成长了,在父母的臂弯里。你知道,无论怎样,你是有依靠的,你开始理解,有所依对一个女孩子的成长将是多么的重要,你开始知道世间有一种感情是任何外在力量打扰不了的,即“父母对孩子的呵护,以及孩子对父母的依赖”。
你阳光、开朗,这是周围人对你的评价,你知道你的幸福,你的阳光开自于哪里。因为你知道,你所有的顽皮和少不经事,所有的甜蜜和苦恼都有会有一个出口,那就是父母给你的怀抱,和永远对你敞开的家的门。
你开始穿上花裙子、高跟鞋,你开始化妆,涂口红,你开始柔软,也在必要时坚硬,你开始也严肃、认真,偶尔也撒娇、任性,你开始关注育儿、教育信息和养生窍门,你开始成为一个家庭的内在的强大力量,虽然你也为少女时代那个美妙的追风少年开始坠入人间,腆着隆起的肚子混迹于各种生存场所而暗自神伤。
就这样一跌一撞,有惊无险地,你安然度过人生的每一个阶段,顽皮的童年、甜蜜又有点涩涩的少女时代、进入迷茫但坚定的青春期,谈一场轰轰烈烈的恋爱、然后可能与他或者另一个他结婚、生子,然后,你的父母老了,这时,他们需要依靠你,你享受着被当初的崇拜人物依靠的感觉,享受着即使你已经70多岁了,但仍“父母双全”的那种不能复制的幸福,就这样,你度过一个女人平凡有依靠也被依靠的一生,你将会有着很多人不可企及的丰盈。
对不起,小伊伊,这是很多女人有所依也被依的一生,这也是擅自对你人生的一个设想:如果没有意外发生的话,这将是你和父母相互依偎的一生,相信这也是你的父母曾经对你的期望,他们希望你需要他们的时候,他们在你身边,你躺在他们身上撒娇。而他们需要你的时候,你也能够任由他们在你面前撒娇。但是现实让你和你的父母以及所有关心你的人失望了。
小伊伊,我知道此刻,说什么都没有用。小伊伊,已经苍老的姐姐来告诉你这个世界也可以美好。因为你还活着,你是“奇迹”,你是一个陌生人坚持下来的“美好”,与你一样有着许多未知的将来的孩子,和你父母一样有着奋斗的过去的叔叔阿姨们,以及还有一个不知道是弟弟还是妹妹的宝宝,他们去了另外一个地方,所幸的是,他们可以一同做伴,一起迈向那黑乎乎的不可知的路途,前方是坦途还是一脚下去即深渊,小伊伊,那些坚强的人们都可以接受,从而不必害怕。
若干年后,你不要恨自己记不得父母最初的样子,只需知道他们是那么地爱你,他们曾希望与你一起成长,并且记下你的每一个成长瞬间,他们最大的愿意即你能够健康成长,安然度过一生。人生纵有多种不测,你被这个世界不由分说硬生生贴上去的标签,会有人而因此负罪,那种负罪感会让他们几生几世都抬不起头来,还有什么比那来自骨髓深处的负罪更让人的生命因此而负重呢?
我们需要担心的是,他们不为之所沉重。
五、
朋友去拉萨,想坐火车,体验一把“循序渐进进藏”的感觉,但是买不到票,即使她在相关规定里放票的第一时刻熬夜排队等在进藏车的始发站。最终是以1800块钱成交700多块钱的票。那将票卖给她的票贩子告诉她,私人根本就买不到票,朋友问他,我们买不到票,你们哪里来的票?他们说是从内部得到的。“这个内部好奇怪哟”朋友的好奇被那个有内部关系的人所不耻。
无来由的挫败感、懦弱感、无力感,让我焦躁不安,不知道勇敢是什么,不知道自己能做些什么,无论是从职业的角度,还是从一个社会人的角度。我时刻重复着父亲对我说的话,“孩子,别慌”。我知道我跟着更多的中国人一起伤心了,为那些以为是回家的人们。泪点很低,开始无缘由地大哭,厌烦这个世界,甚至开始鄙视和置疑我所从事的工作。
不懂技术,也不会从技术角度出发。只知道都是人,是有着各种情感关系的人。今天是小伊伊和她年轻的父母,以及更多的家庭中一份子,谁又能保证明天不会是你和你的家人?越来越知道,历史上有那么多与列车有关的残忍的故事。是天灾还是人祸?每个人都是乘客。一生为农的父亲告诉过我最质朴的人生道理:天有不侧,人有旦夕。无论何时,人命大于天。
真金白银换来的车票,你我谁知道它通向的是天堂还是现实中的那个家?为什么你的终点是与亲人相聚,而我则是独自赴往那深不可测的孤独的未来?那千呼万唤始出来的一串串身份证号码,背后是多少个伤心欲绝从此可能一蹶不振的心灵?
不可知的现实中,我们需要什么给我们带来安全感?走着走着,上面掉下一块大玻璃,砸得满身是血,还没处讨说法;坐着坐着,已通知家人接站,不提防间,火车脱轨了,脱轨了,我们不怕,怕的是你们为什么不救我们?我们如你们一样,是活生生的人;跑着跑着,有人开着豪华车来了,撞了人还说他爸是李刚,或者他爸是某村村长;吃着吃着,可能是转基因更可能是“含有致癌物质”;下点雨,路都不能走,你得趟着河了;坐个电梯,还突然间停了;房子那么贵,行,可以买郊区的,但也不至于3小时都走不了1小时的路程;都正努着劲盘算着买车呢,心里想着是JEEP更有感觉还是CRV更划算?突然间要摇号才能资格买车,一夜之间,众人们之前讨论的“不会有那么低级的限购方法”竟然就那么“不靠谱”地出现了。最关键的是,限购以后,交通情况要有所改善才会被称道,快一年了,依然是从A到B,本来30块钱打车费可以搞定的事,最终是50块钱,快一个小时;被一些机构宣称的“普世救济”感染,从不多的薪水里开始通过他们“捐款”给真正需要关心爱护的人们,最终不知道这些钱是否真正发挥了它们的作用,开始心疼甚至鄙视自己捐款那一刻的庄重以及严肃感。
大哥,我们是一代P民,我们辛苦加班挣钱,我们履行社会公民应该履行的责任,我们不违法,我们拿着辛苦挣来的钱去交税,因为我们熟知社会公共安全需要大家的努力,我们踏实而期待安全地活着,我们那么地努力和善良,只是我们怎样才能平安地过好每一天,或者是否安全地从此地到彼地?
一直在想一个问题,如果我坐上电梯,下了火车,趟过雨水混至而成的湖水,终于安全到家,发现房子没被淹,然后喝杯牛奶或者吃个咸鸭蛋,发现,嘿,我竟然还没死掉,我是否就要感恩苍天,“噢,天哪,我竟然还活着。感谢……”。
我晓得,找别人要安全感是多么无知的一件事情。因为越来越多的人们知道,这年月若要追寻内心的安全感,需要自己给自己一个强大的内心,但同时我们也知道,这个强大内心的源头需要一定的外在物质以及精神的支撑,而此物质和精神体系正是政府职责所在。求求你,在我们是一个良民的同时,在我们表现很乖,很靠谱的情况下,给我们一点点靠谱的安全感?让老百姓能够悠然地散步、出行,让幼有所养,老有所依,让每个人都能够享受政府给我们再正常不过的“生命安全保障”?
求你了,靠谱点。
对不起,铁老大,人们会记住你多年来的成长以及带给普天下的便利,但是我也想跟你一样,创造“奇迹”,一个“英语”+“铁道部”的词语,QNMD铁道部。
对不起,“7.23”事件里,那些正值青春年华的姑娘和小伙子们,“我想和你一起生活/在某个小镇/共享无尽的黄昏/和绵绵不绝的钟声/在这个小镇的旅店里/古老时钟敲出的/微弱响声/像时间轻轻滴落……”,它源自茨维塔耶娃的《我想和你一起生活》,这里有甜蜜的爱情以及能够在刹那间让你感觉到安全没有恐惧的某个人。也许路上,会有人对你们呼唤“到我的帐篷里来吧,到我的帐篷里来吧,我的帐篷里有安全感”,
对不起,在这个世界上,我又慌了,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