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晓杰
“我们的家乡在希望的田野上,炊烟在新建的住房上飘荡,小河在美丽的村庄旁流淌。一片冬麦,一片高粱;十里荷塘,十里果香。我们世世代代在这田野上生活,为她富裕,为她兴旺。”
上述词句出自歌曲《在希望的田野上》,这是一首流行于上个世纪80年代的曲子,它的词作者是现任中国文联副主席陈晓光先生,作曲是被称为“时代歌手”的施光南先生,该曲最初经由彭丽媛老师演唱后便响遍大江南北。虽生于八十年代,但个人一直非常喜欢这首听起来有点“老”的曲子,因为那里面有对于家乡、对脚下土地的全部想象。
上周末,因事回了老家一趟。在汽车行至县城的那一刻,一股家乡的味道扑面而来,而当自己落脚踏地的时候却全然是一份不折不扣的陌生。
儿时记忆中人声鼎沸、生机盎然的小村,今已是断壁残垣荒草满园,映象中那些担稻插苗的农夫村妇已大多垂垂老矣,或是已化作黄土一抔。老家的前院、后院早也杂草丛生,那颗爷爷当年随手种下的法国梧桐已是枝桠漫天,回头,已有16年的光景。
面对眼前无法回避的荒芜与凋敝,那些人和事、那些关于家乡的醇美记忆,瞬间涌上心头,随后便是无边的惆怅。在巨大的城市化面前,我的家乡是如此地不堪一击,我的那些可爱的亲人们为了生存被裹挟着散落在各个城市的某个阴暗的角落,劳其一生而无立锥之地。
前几天,一位来汉务工的远房亲戚雷叔叔突然给我打电话,让帮他找个住的地方,“能住就行,要便宜点的。”他现住的那个城中村过完这个春节就全部要拆了,在那一间间月租金200多元的出租屋推倒后,那里将会涌起一幢幢均价不少于7000元的商品房。对雷叔叔而言,那些房子永远只是个神话,虽然,这些房子都是雷叔叔这样的农民工们一点一点建造起来的,“我一年做到头才2万多块钱,家里老人、小孩都等着要钱呢!”
这群来自农村的汉子,他们承担着这座城市最累、最脏的工作,他们将其一生中最好的岁月献给了这里的如景繁华,而在他们绝大多数老去的时候,依然只是个过客。这座城市对他们而言,永远成不了家乡,而他们自己的家乡却已凋敝多年。
其实,不止是上一代离开了家乡的农民无力于这轰隆隆的城市化,他们那些优秀后代,那些接过父辈的工具进城辛勤务工和那些曾梦想通过读书改变命运的孩子们一样倍感无力,在这变态的房价和物价面前。如果说上一辈的农民工有勇气在年老的时候退回早已凋敝的家乡以终其一生,那么走出农村的第二代们是否有这样的勇气和能力,确实是个问题。一旦这个群体在城市里长期没有立锥之地,而又回不到农村去,那么,他们就会一点点地累积变成所谓的“流民”。
农民如此,工人呢?前些日子去了中部某省某个老工业城市。那里有一家早已破产的钢铁厂,始建于1958年,70年代和80年代是它的鼎盛时期,那栋苏式风格办公楼依旧是整个厂区最气派的建筑,不远处一排排破旧的单元宿舍依次而立,那些曾经光荣的工人阶级们在这些旧房子里等待着生命的结束。
一位60来岁的老者言语中满是对昔日的怀念,他告诉我他曾经是车间主任,主要负责铸件工序。1998年起厂子就开始出现困难,2000年正式大规模裁员,2006年正式破产。所有的工人被分成两拨,一拨继续守在这座工业区内,每个月领取100多元的生活补贴;另一拨则选择工龄被买断后浪迹天涯,再无音讯。这几乎是这个国家很多曾经辉煌过的重工国企的那些光荣奉献了半辈子的工人们的最终归宿。
2011年了,这些以镰刀和锤头为工具的人们,将一如既往地在这片土地上辛苦劳作。其实,他们的愿望很简单:在明媚的阳光下生活,生活在劳动中变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