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论：中小企业融资难因政策“碰撞”银行目标

　　在年中宏观经济数据发布会上,尽管没有提及中小企业的融资情况,但对新“民间投资36条”和《关于进一步做好中小企业金融服务工作的若干意见》这两个文件的实施效果如何,社会各界一直高度关注。因为这两个文件能不能严格贯彻落实,直接决定着能不能化解中小企业融资难的问题。

　　今年上半年,中小企业的融资情况如何？扶持中小企业融资政策与银行的最大目标有没有矛盾？下半年政策应如何调整？我们邀请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金融所银行室副主任吴庆、宁波银行(002142)零售公司部总经理助理冯世朋对以上问题进行分析解读。

　　融资依旧艰难

　　NBD:今年上半年,中小企业在融资渠道、融资平台和融资额度三个方面有哪些进展？

　　吴庆:从今年上半年的融资情况看,并不乐观,中小企业融资依旧很难。在融资渠道、融资平台和融资额度三个方面没有明显的进展。但是比起2008年和2009年,多了一些新成立的村镇银行等金融机构。下半年经济将是下滑走势,第三季度可能最严重,现在已经可以看到一些端倪。“一行三会”特别是银监会现在实行的对信贷风险加大监管力度政策,预计下半年会继续。在这种大气候下,中小企业的融资状况不会太好。

　　NBD:冯助理,您如何评价中小企业融资难问题？

　　冯世朋:解决中小企业融资难,首先要明确到底要扶持的是哪类中小企业？因为要解决所有中小企业的融资难问题,显然是不现实的,也没有必要。这本身也是社会优胜劣汰的自然法则,无论你要扶持哪一批,每年注定要死掉一批中小企业,这也是社会资源合理分配的一种体现。

　　所以,我们首先要明确一点,那就是扶持应该扶持的中小企业,扶持可以扶持起来的中小企业。应该扶持的中小企业有哪些？是有利于解决就业问题的、有利于环保改进的、有利于节能减排的、有利于民生的、有利于技术改造的、有利于生活方式改进的（如IT）等中小企业。这些企业虽然很小,但对社会进步意义非凡,毫不夸张地讲,没有中小企业,社会的创新黯然失色。扶持可以扶持起来的企业指的是:银行（当然也包括社会其他金融机构）在某种意义上讲,是社会资本科学配置的机构,从这一个角度讲,银行已经履行资源优化配置的社会责任。

　　大银行难作为

　　NBD:央行、银监会、证监会、保监会6月份推出了 《关于进一步做好中小企业金融服务工作的若干意见》,银行系统目前做了哪些具体工作？

　　吴庆:据我了解,大银行几乎没有什么动作。有个前提需要分别看待,就是银行的传统体制并没有改变。在这种体制下,银行的金融服务又因其大小而存在着局限性。像给中小企业发放贷款这类政策,实际很难为大型银行。工、农、中、建四大国有银行,比较适合担供结账、存款和基本账户等标准化的金融产品服务,而且比小银行有效率;而融资、贷款等不标准化的金融服务,大银行做起来难度很大,地方小银行更合适提供这类服务。所以,我认为,银监会要求大银行给中小企业提供信贷,实际是在为难大银行。因为在现有的银行体制下,很难解决问题。

　　NBD:我们了解到,银行是实行行长责任制,是追求利润最大化和风险最小化,像刚上市的农行(601288微博),行长就表态“要多赚钱回报股东”,这说出了银行的本质追求;我们也了解到,目前我国的中小企业普遍存在信誉度不高和抵押物不足两大问题。在这种情况下,银行如何才能把政策落实到位？对中小企业的最大信贷容忍度是什么？

　　吴庆:这个问题确实是这样的,特别是大银行追求的目标与某些政策是存在矛盾的。大银行如果执行这些政策,就会与股东利益最大化相冲突。具体看,大银行把同样的信贷发放给大企业与发放给小企业,得到的回报完全不同,大企业的回报高、成本低、风险低;而小企业的回报小、成本高、风险高。

　　同样的情况,对地方小银行而言,这种矛盾就不存在了。小型金融机构服务不了大企业、大客户,因为有很多监管规则和制度限制着他们,比如对单一客户贷款不能超过10%、同一行业的贷款也不能超过10%等,加上资本金很少,就不可能给大企业提供足够的贷款。现在刚成立的村镇银行就不存在这样的矛盾。所以,要满足中小企业的信贷需求,就必须多发展中小型金融机构。

　　如果非要求大银行为中小企业贷款,可以设立中小企业信贷部门,但问题是银行肯定要损失一些利润。大银行只能拿另一部分的业务所得来补贴中小企业服务的损失,如果有一笔业务失控,十笔业务就白做了。还要考虑到现在仍然有利率和手续费等项目的管制,还有对中小企业的收费反映不出所提供服务的成本。

　　信誉问题很难用标准化的东西来衡量,属于非标准化范畴,给中小企业发放贷款就属于非标准化服务。银行普遍用抵押物发放贷款额度,但现实问题是不仅小企业做不到,就连中型企业也做不到,他们提供不了足够的抵押物,这个比例很大,所以贷款就很难。银行是靠承担风险赚钱,我们的银行目前几乎靠抵押物和机构担保这两个办法来降低信贷风险,但按照这两条,就有很多的中小企业贷不到款。

　　冯世朋:小企业信誉高还是低？从银行从业者的角度来讲,小企业的信誉是高的,但它的抗风险能力较弱。一个小企业几乎是一个家庭全部经济来源,没有特殊危机出现,小企业主是不愿意让维持生计的小企业失去信誉,因为这个违约成本太高了。所以从小企业主主观上来讲,它是有很高信誉的,但从小企业自身客观来讲,它的信誉具有不确定性。这个特点对银行如何去把握信贷风险具有参考作用。

　　金融机构太少

　　NBD:同样的道理,地方性银行尽管受地方政府领导,但是利润高增长仍是行长的责任,而帮助中小企业融资则是政府的责任。由于政府与行长的目标不同,所以,往往出现政府不好插手行长的业务,一旦插手过深又将形成呆坏账,如何化解这对矛盾？

　　吴庆:用行政力量要求银行为中小企业提供贷款,这种做法不会成功的。自从银行体系改革以来,银行每年都要接到来自行政部门的信贷指示,但实际的执行情况并不乐观。所以,作为银行应该两手来做:一手是银行还是要有很好的治理结构,为股东服务;另一手在满足中小企业服务方面可采取有两个办法,首先是要有足够多的中小金融机构,其次是靠竞争,竞争会迫使中小型金融机构为中小企业提供服务,这种情况在近几年逐步显现出来了。

　　NBD:冯助理,您说小企业的信誉高,但抗风险能力弱,那么,在您看来,如何解决小企业融资难题？

　　冯世朋:既然小企业的信誉具有双重性,那么解决小企业的融资困难切入点就是要排除小企业客观上的不确定性。小企业自身的资产小,寻找有效担保也很困难,它的价值洼地是它的商业模式和产业链上的资产价值,如应收账款、订单等,这些方面的融资品种突破,小企业融资的春天就真正到来了。目前这些贷款品种各行都在积极尝试,但不成熟,也还没有普遍意义。因此,目前小企业融资还离不开业主个人的信誉,朋友圈的信誉,企业现金流的价值。如宁波银行推出的几家小企业联保型贷款,就是发挥企业主朋友圈的价值,如根据企业现金流状况给予一定的信用贷款等。

　　政府主管部门要解决小企业融资难的问题,首先要让市场上有足够多的金融机构,至于是选择让银行开更多的分支机构,还是让更多的民间资金入股金融机构,那是政府的选择。机构多了,由于竞争的关系,客户选择自然会下移,小企业资金需求解决渠道会更多,才能缓解小企业融资难的问题。小企业主管机构、社会民间组织发挥更多作用的地方是建立一个有公信力的信息平台。小企业在寻找银行,其实银行寻找小企业更难。另外一点就是加快普及小企业融资知识。小企业经常抱怨银行贷款手续多,它的参照物是跟最好的朋友借钱比较。如果小企业有融资意识,提前与银行建立关系,很多资金问题会顺利解决。

　　小企业的发展离不开银行的支持,银行的发展也离不开小企业的支持,这是双向的,互为支撑。因此,银行在解决它的利润问题的同时,也自发地在履行社会责任。当然,随着银行体系越来越完善,银行业会更加细分,未来会出现更多的小企业专营银行。至于银行的平均利润水平,它的决定因素是社会资金的供求关系,而不是某个银行本身。

　　规范民间借贷

　　NBD:农村信用合作社、农业银行(601288微博)的分支机构、村镇银行和邮政储蓄银行等,已经成为中小企业融资选择的信贷部门。据我们了解,这四大信贷系统远远解决不了中小企业的融资问题,该如何改进他们的缺陷？

　　吴庆:实际上,我们的很多农村信用合作社和农业银行的分支机构,都在尽可能地寻找大企业,与大客户做业务。村镇银行刚刚发展还不成熟,规模很小。我们用该从基础做起,允许个人之间的信贷业务,签订的信贷合同要受法律的保护,河北的“孙大午事件”就说明保护制度还不够。央行早在前几年就对此进行了深入的研究,有意推进民间借贷的合法化并健康发展。

　　NBD:2009年初,就有文件要求地方政府为中小企业搭建融资基金平台,《关于进一步做好中小企业金融服务工作的若干意见》又进一步做了部署,到目前为止,地方政府所搭建的融资基金平台有哪些？进展情况如何？

　　吴庆:现在地方推出了很多的融资基金平台,但总体状况还处于刚刚起步阶段,谈不上规模型发展,业务都不大。典型的担保公司现在每个市都成立了几家和十几家,但规模有限,而且很难发展下去,主要是商业业务模式不流畅,资本金花完了就处于半关门状态。政府实行的降低利率和财政补贴等办法中,财政贴息的办法从最初的小企业层面逐步贴给大企业层面,打着小企业的招牌在为大企业做事,脱离了政策的初衷。

　　结束语:从两位资深人士的分析来看,中小企业融资依然很难,而在目前的银行体制下,巴望大银行给中小企业足够的信贷是不现实的。就像冯世朋先生所说的那样,要解决中小企业融资难题,首先要让市场上有足够多的金融机构,金融机构多,竞争才激烈,竞争激烈银行的客户选择才会下移,小企业资金需求解决渠道才会更多。感谢两位的精彩解析!

　　对话嘉宾

　　吴 庆 国务院发展研究中心金融所 银行室副主任

　　冯世朋 宁波银行零售公司部 总经理助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