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独家垄断配送地位相配合的有一个“优厚到让人羡慕的条件”——药品价格的8%将成为明智达的稳定收益。
每经记者 黄志伟发自内蒙古鄂尔多斯
鄂尔多斯的伊化路上蒙中学斜对面有一个杭锦北路23号胡同。拐进这个胡同再往前走50米，就到了内蒙古高峰羊绒制品有限公司。看门的大爷指着远处的一栋白色小楼告诉《每日经济新闻》记者，顺着路走到头就是内蒙古明智达医药有限公司（以下简称明智达）。
这家隐藏在深巷中的药品配送公司，就是鄂尔多斯市卫生局指定的唯一一家药品配送企业。2010年3月30日，鄂尔多斯市卫生局发布了146号文件，称全市将实行药品统一捆绑配送。随后，在自治区的采购平台之外，鄂尔多斯市卫生局又推广了一个新的医药采购配送平台，要求各医疗机构只能在这个平台上进行采购。
正是在这个新的采购平台上，明智达成为了垄断各医疗机构药品供应的药品配送商。
垄断企业得到优惠配送条件
今年3月30日，鄂尔多斯市卫生局发出了前述146号文件。仅过一周左右，该局又在4月8日发出149号文件，废止了146号文件，而这份文件一直执行到现在。对比两份文件来看，内容基本相同，都规定市内的药品实行捆绑配送，执行的范围包括各级公立医疗机构，甚至也包括民营医疗机构的药品配送。文件发出后，马上在当地掀起轩然大波，因为这意味着当地超过上百家配送商将失去耕耘了几年乃至数十年的市场。有当地的配送商向记者表示，和独家垄断配送地位相配合的有一个“优厚到让人羡慕的条件”——药品价格的8%将成为明智达的稳定收益。
对此，明智达总经理李梦山在接受《每日经济新闻》采访时表示，在实际的执行中，公司只是明明白白地收取8%的配送费用。但另有配送商认为，由于所有药品必须通过明智达才能进入医院，因此鄂尔多斯市各级医院中卖出的任何一种药品中，明智达都能稳赚其中的8%。
鄂尔多斯市卫生局主管招标的纪检委书记关福柱对记者确认了指定明智达垄断药品配送的事实，不过他表示，之所以实行这一政策有两个目的：一是保证药品的可靠和安全；二是为了保证基层药品配送。
关福柱解释说，基层医疗机构以前的药品配送虽然有保障，但药品很多来自小厂家，质量难以得到保证，内蒙古自治区实行统一招标以后，经过招标的药品质量可以保证的。他认为当地很多药品配送商都配送小厂家的药品，不符合卫生主管部门的期望。
那么为何要引进一家垄断呢？关福柱表示，鄂尔多斯市地域辽阔，但基层医疗机构的药品需求量却又不大，因此从利润角度讲，也造成部分药品配送商不愿意去配送。基于此，卫生局只指定明智达一家主要是为了让企业在配送过程中有利可图，弥补这方面的损失。
当地企业质疑招标不透明
关福柱还表示，鄂尔多斯市实际上引进的是具备现代物流条件的北京燃烽医药有限公司（以下简称北京燃烽），但由于北京燃烽没有在内蒙古开展过药品配送业务，按照药监局的相关规定，为了尽快推行这个项目，北京燃烽便收购了明智达，通过他们开展药品配送业务。
关福柱还透露说，北京燃烽同时也是当地市政府招商引资的对象，计划在当地投资20亿元，建设一个医药物流中心、生物制剂中心和现代化的医院。不过，项目目前并未施工。记者从李梦山那里了解到，目前这一投资计划刚刚完成前期规划设计，除了土地购置款之外，第一批计划投资为2000万元左右，项目是建立一个面积为6000多平方米的仓储中心，估计年底可以建成投产。关还表示，引进北京燃烽的过程公开透明，在此之前，卫生局曾和当地的医药商业企业如蒙康和东胜医药进行过商谈，但是他们都无法做出上述保证，所以他们才引进了北京燃烽。
但记者从这两家医药公司了解到的却是，卫生局找他们谈的是在已经引进北京燃烽的情况下，如何与北京燃烽配合，因此他们予以了拒绝。
让一家成立时间短（2009年年底刚成立）、配送网络尚未健全的企业垄断鄂尔多斯全市的药品配送，这受到了当地配送企业的普遍质疑。
鄂尔多斯市蒙康医药有限公司的总经理王荣华表示，内蒙古实行基本药物省级统一招标以后，由药企自己选择配送商，选择蒙康进行药品配送的中标企业有400多家，1000多个品种，但是只有13个品种的药品选择了明智达。
对于配送药品质量不过关的说法，《每日经济新闻》采访的数家当地医药配送商均表示，他们配送的产品都是经过自治区级招标的药品，而且由于明智达的付款方式和成立时间过短，药企并不信任明智达，所以鄂尔多斯市形成的配送局面一度演变为由中标企业配送给当地的医药商业公司，然后再由商业公司给明智达，最后再到当地的基层卫生院。
这一点也得到了关福柱和李梦山的认同。
“卫生厅本来不允许他们进行转配送，但明智达进行的实际上却是转配送。”王荣华告诉记者，如此一来流通环节又多加了一环，浪费了更多的人力和物力。
3月底，内蒙古自治区卫生厅印发了《基层医疗卫生机构基本药物使用与采购配送办法（试行）》，规定基层医疗机构的基本药物可以由入围药企进行直接配送，或由药企委托1~3家医药商业公司进行直接配送，不允许转配送。按照这项规定，这些当地的配送企业都接受了中标药企的委托，和当地的基层卫生医疗机构签订了送货协议。但是现在，这些协议成了一张废纸。而他们还要统一把药品配送到在东胜区的明智达，再由明智达配送到下面的旗县医院。
“这样的配送局面实在太荒谬了。”王荣华摇着头表示。
药品配送不及时
除了认为添加配送环节以外，明智达的配送范围不全也被当地商业公司质疑。据知情人士介绍，明智达公司的经营范围缺少麻醉药、二类精神药、激肽素类等项目，因此它如果给医疗单位配送上述药品属于违法，但上述药品都包含基本药物目录里面。
对此，关福柱表示，明智达的经营范围可以慢慢增加。
记者还尝试与北京燃烽进行了联系，希望了解该公司更多的信息，不过并未得到对方的回应。在北京燃烽官方网站上，对何时建立、发展的历史等相关内容介绍也很少，而公司的合作伙伴也只有长沙双鹤、国药集团药业股份有限公司、嘉士堂等7家企业。
一位不愿透露姓名的医药行业专家对鄂尔多斯市引进外地的医药配送企业十分不解，“除非是配送服务更好，价格更便宜，否则当地的药品配送商是更好的选择，因为他们在当地有更好的配送网络。”据他在北京十余年的行业经验，北京燃峰并不符合上述条件。他表示，北京具备现代物流条件的药品配送商有4家，分别是国药集团、北京医药、九州通和嘉士堂，北京燃烽并不在其中。
按照鄂尔多斯市卫生局的说法，明智达的独家垄断是为了保证基层医疗机构配送，但据《每日经济新闻》记者采访发现，药品配送不及时却正在困扰着该市的基层医疗机构。
尽管当地的基层医疗机构大多拒绝了记者的采访，不过河南一家中标药企的业务员吕军对此进行了确认。他表示，鄂尔多斯市下面的达旗医院点了他们公司的部分中标产品，他们很快就送到了明智达的库房，但明智达却迟迟不能完成对达旗医院的药品配送，配送周期至少是10天。
上述情况记者从关福柱那里也得到了确认，不过他表示这是暂时的情况，解决起来需要一个过程。
“历史遗留问题”致停业整顿
在接受记者采访时李梦山坦言，在卫生局的文件发出以后，明智达的配送活动开展得并不顺利，从4月20日文件执行到现在，公司在当地的销售只有100多万元。按照全市的药品年销售3亿多元计算，每个月至少有2000多万元，和总额相比，明智达的配送额实在是少得可怜。
按照目前的配送模式，由于明智达的回款周期是两个月，而且公司还要收取中标价格的8%作为配送费用，这样一来，医药商业公司的利润几乎没有了，所以他们一致拒绝给明智达配送物品。药企不配合也成为明智达无法实现配送的原因之一。在记者采访的间隙，内蒙古宏大医药有限公司总经理韩永宏不时接到药品生产厂家的电话咨询，询问是否还能为他们进行药品配送。由于不了解明智达，药企希望继续由宏大做他们的药品配送工作。“合作应采取双方自愿的原则，不应强制。”另一家中标药企的业务代表曹雨也表示。
6月17日，当记者费尽周折终于在深巷中找到明智达公司时，却吃惊地发现这家被指定的配送公司竟“停业整顿”了。据李梦山告诉记者，停业整顿是当地药监局下的命令，这是历史遗留问题，因为采购的药品货票不全，和《药品管理法》要求不符。
鄂尔多斯的新医药采购平台暂停了，当地的医药配送商又开始给各医疗机构进行药品配送。然而，这可能只是暂时一个现象。据关福柱对记者表示，他们要扶持起一家现代物流企业，只是目前条件还不具备。
记者观察
垄断权成为牟利工具
查阅近日的媒体报道，《每日经济新闻》记者发现，医药配送环节的垄断如今已成为配送企业反映的重点。5月，山东瑞康药品配送有限公司被指一家独大，垄断乳山市医院的医药配送；之后，江西省又有50多家企业联名上书，称江西省基本药物的配送权几乎全被江西汇仁和江西南华垄断；近日，媒体又曝出山东近百家配送企业联名反映，山东海王银河医药公司独家垄断山东部分城市的药品配送。
一名不愿透露姓名的医药行业专家表示，政府有关部门对基层医疗机构的管理权限过大，是产生上述现象的主要原因。
药品实行统一配送以后，配送权的招标是由政府主导，最终结果是政府指定，其中就有了寻租的空间。在配送权背后有着巨大的利益空间，要实现利益的最大化，垄断显然是最好的利益实现方式。
社科院研究员朱恒鹏也表示，垄断带来的结果绝对不是药价的降低。当药品价格由一家说了算、而不是通过市场竞争来实现的时候，企业就会根据利益最大化的原则提高药品的价格，药品真实价格更无法体现。据媒体报道，山东部分城市由山东海王银河医药独家垄断之后，药品的价格已经出现集体上涨。
药品配送权垄断打乱了市场的原有秩序。在鄂尔多斯，原有的药品配送环节之外被硬塞进了明智达这样一个环节，但基层医院的药品配送却并不能完全实现。
据知情人士对《每日经济新闻》透露，在江西，有掌握了部分基本药物配送权的企业靠着自己的垄断地位，在某些地区并没有开展药品配送，而是执行了一个开票的功能：由当地的部分医药配送企业自行采购，自行配送，他们只是开一个到当地基层医院的发票，赚取开票费。
“垄断权成了企业牟利的工具。”上述知情人士表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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