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经记者 刘春香 发自安徽霍邱
“我们进行的项目原本是要规划作一个钢城的。”《每日经济新闻》记者昨晚在临近截稿时分获悉，霍邱县一名官员昨日曾向媒体透露上述信息。而这与此前当地的多种说法不谋而合，同样也印证了部分企业界人士关于 “江苏铁本”事件的疑虑。
而处于舆论焦点的6亿元奖励会不会有民众所称的“权利股份”？企业到底没有实力来撬动25亿元的投资项目？政府的巨额奖励是否可取？集体沉默的背后有多少故事？《每日经济新闻》记者昨天的调查也许能解开一点谜团。
球墨铸造项目不是企业本意
《每日经济新闻》记者昨天再次冒着酷暑来到大昌矿业集团工地，在记者采访中，大昌矿业集团一名知情人士无意中透露，“100万吨球墨铸造项目原本不是吉立昌的本意。”
吉立昌，大昌矿业集团董事长。据悉，吉立昌从河北来到安徽，成立了霍邱县大昌矿产品经贸有限公司，并一步步壮大为安徽大昌矿业集团。目前，大昌集团名列安徽百强民营企业第5位。
“他的本意是做成炼钢厂，但是这一意愿并未获得国家部委的通过。”上述知情人士透露。“如果不是建钢厂，仅仅是矿厂，旁边就有，还需要重复建设投资么？”
《每日经济新闻》记者在大昌矿业集团子公司辉煌金属化球团股份有限公司采访时，相关人员曾指着一堆球团对记者表示，这个球团直接冶炼就可以成为钢。“旁边的钢厂建好后就可以了”，他指着还荒芜的“100万吨球墨铸造项目”所在地说。
这一说法得到了上述知情人士的印证。这就意味着，吉立昌“醉翁之意不在酒”。而当地民众的反应似乎同样也能验证。在记者向群众打听该球墨项目的厂址时，很多人都表示不知道，但一旦问钢厂，人人都能指示出这一位置。
而在霍邱所在的六安市政府出台的一份钢铁发展总体规划当中，也曾提出一个总投资超100亿元、产能300万吨的雄心勃勃的规划。但或许是与国家调控政策有冲突，该项目未能获得通过。
据了解，为了贯彻落实国务院关于全国节能减排工作部署，4月27日国务院召开了钢铁工业关停和淘汰落后产能工作会议，全面部署钢铁工业关停和淘汰落后产能工作。会上，国家发展改革委同河北、山西等10个主要产钢省（区、市）签订了第一批 《钢铁工业关停和淘汰落后生产能力责任书》。并且严格市场准入管理，国家对主动关停和淘汰落后产能并取得明显成效的地方在核准拟建项目时优先予以考虑；对不能关停和淘汰落后产能的地方不再核准新的项目。
“在此基础上，大昌矿业虽然获得了国家环保总局的环保批准，但是对于钢厂的批准却迟迟未批，要是换在经济形势好的时候，说不定就上了。”上述知情人士表示。
“这就是让他（吉立昌）失望的地方，地方政府也不希望如此。”业内人士透露称。
当地居民忧心环境变糟
据了解，安徽大昌矿业集团有限公司拟建项目的二氧化硫和COD（化学需氧量）排放量分别为961.71吨/年和5.37吨/年，六安市环保局给本项目二氧化硫和COD下达的总量指标分别为1000吨/年和10吨/年。二氧化硫的量通过六安市2007年结构减排29个关停项目中调剂，COD的量通过霍邱县奔盛化工清洁生产及污水深度处理减排项目中调剂。
据了解，据公布的环评报告，该项目生产环节分为烧结、高炉冶炼和铸造。大气污染环节有原料堆场扬尘、烧结原料破碎筛分混料过程粉尘、烧结机头烟气、烧结机尾烟气、高炉炉前矿槽粉尘、高炉出铁场、热风炉烟气、铸造烟尘、主要污染物为烟尘、粉尘和二氧化硫；另外还有废水污染、噪声污染和固体废物产生。
虽然获得了环评的通过报告，但霍邱居民还是担心这个以农业为主的城市被污染。“万一被污染，我们唯一生存的土地就没办法再种庄稼，收入也就没有了。”
球墨铸造25亿资金来源成谜
“一个资产总值15亿元的企业，拿什么投资25亿的100万吨球墨铸造项目？”当地一名不愿意透露姓名的官员对《每日经济新闻》记者提出疑问。同样对此困惑的不仅仅是当地部分官员，还有当地的企业和居民。
公开资料显示，大昌矿业集团因为即将上马的100万吨球墨铸造项目而获得霍邱县6亿元的奖励。而该项目计划总投资24.7亿元，其中环保投资2.08亿元。不过，国家部门的环评公告中工程投资及来源显示的却是，工程总投资24.7亿元，其中环保投资1.65亿元。资金来源全部为企业自筹和银行贷款。
记者这两天在霍邱采访时发现，在霍邱几乎没有人不知道大昌矿业集团，这无疑是大昌矿业实力的象征。公开资料显示，大昌矿业集团系大型冶金矿山企业，是安徽省工业百强，民营十强企业。位于安徽霍邱经济开发区，是集矿产开采、选矿、氧化球团、金属化球团、新型墙体材料、铸造为一体的冶金联合企业，主导产品为优质铁精矿粉。公司现有资产总值15亿元，2007年销售收入14亿元，上交税金1.1亿元。铁矿采选工程项目和氧化球团工程项目被安徽省发改委列入“861”项目。而就是大昌矿业这些简单的数字，让当地的老百姓和官员产生公开或不公开的质疑：大昌矿业集团的25亿元的总投资从何而来？
“只有两个途径，一是银行贷款，二是‘套住政府’。”当地一企业负责人对大昌矿业集团的资金来源给出两个途径。
近四成资金源自奖励和贷款？
“6亿元的奖励只是冰山的一角。”上述官员担心企业欺瞒政府的事情再次在霍邱上演。而6亿元的巨额奖励是他们财政收入的85.7%，这对任何一个全国县级政府来说，都是一个具有超级魄力的奖励，何况霍邱还在全国贫困县之列。
知情人士告诉《每日经济新闻》，这6亿元奖金的拨付进度将按照霍邱县政府与安徽大昌矿业集团签订协议时约定的拨付进度进行，奖励资金直接拨付这家公司在徽商银行六安分行的资金专户。拨付进度共分三期：8月8日开工前兑付3亿元，第二次兑付2亿元，正式投产后兑付最后的1亿元。
“在兑付2亿元的时候，徽商银行将为大昌矿业提供3亿元的过桥贷款。”知情人士透露说，但是这一说法并未得到银行方面的证实。
按照这样计算，政府奖励6亿，加上前期3亿的贷款，就是9个亿的资金。25亿的投资中，有近四成的资金已经基本上谈妥。
“等到项目进行以后，可以用各种方式来进行银行贷款，而25亿的投资，其实就是“绑架”了政府和银行，企业自己出的钱可以数得出来。”上述企业人士透露说。
而记者在采访大昌矿业集团子公司辉煌金属化球团股份有限公司时，相关负责人更透露，“最近一段时间，该公司都没有生产。”更有知情人士爆料称，“大昌矿现在囤积大量的精粉卖不出去。现在去奖励他是真糊涂还是装糊涂，真不怕他们揣几亿元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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铁本前车之鉴值得反思
2009年6月10日，安徽大昌矿业集团董事长吉立昌和霍邱县人民政府县长刘胜签订协议，上马年产100万吨球墨铸造项目。这一项目建设期18个月，建成后年产值66.7亿元、税收5.89亿元，可解决2500人就业。而高达6亿元的奖金，被当地一位官员称之为“赌徒式发展”。
“铁本的影子还在忽隐忽现。企业本身有无这个能力政府应该很清楚，一个15亿资产的企业投资25亿的项目，靠的就是政府的支撑。”上述官员说。
而当年江苏铁本钢铁公司的戴国芳也是一路被推着走到了如此庞大的钢铁王国面前——常州人戴国芳受到当地政府的鼓动与支持，在有了庞大的资金力量作后盾之后，戴国芳心一热，原本扩产能至260万吨的计划一夜之间变成840万吨，投资10余亿猛增到106亿元。
这其中，有当地政府求发展的迫切心情，也有戴国芳的侥幸心理：政府给我资金的支撑，我就能干。
“看看这两个项目，当中颇有相似的地方。现在大昌矿业的资金到底如何还没有人知道，但是等知道的时候，估计就晚了。”当地一家企业负责人如此评判。
无独有偶，史玉柱原本只想盖一座18层的巨人大厦，但在“盖一座珠海标志性建筑”的热情鼓动与政策激励下，巨人大厦陡然长高至72层，结果史玉柱无力支撑造成资金链断裂，巨人大厦也成为“中国第一烂尾楼”。
而在巨资奖励的过程中，霍邱政府也并非对这6亿元的资金胜券在握。对于霍邱县来说，一年的财政收入仅7亿元，据了解，这笔资金从县财政预算内、外资金中安排拨付。当地官员也承认“资金压力比较大”这一事实，但同时又表示，“在‘发展’这个大前提面前，我们还是要克服困难，多方筹集资金。”
但在当地工作的许多群众对此颇有疑虑：“我们有的单位连工资都发不了，现在却要拿纳税人的钱奖励一个民营企业，如果项目失败了，教师等人员的工资是否又会打白条？到时候谁来担这个责任？”
其实在安徽省，这样做的政府并不是霍邱一个。安徽芜湖当年财政收入仅仅10多亿元，也曾将大部分资金帮扶海螺集团。不过此后海螺集团不负众望，以大额的税收回报给了当地政府。
据了解，全国不少地方政府在招商引资过程中都采取了巨资奖励企业的做法，但此类做法一直存在争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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