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访国务院原国有重点大型企业监事会主席季晓南：加大实施股权激励力度，优先支持科技创新型上市公司规范实施

2025年是国有企业改革深化提升行动的收官之年。在今年各项改革重点任务中，优化国资布局结构、深化重组整合仍是“重头戏”。

今年以来，多家国资央企在资产整合方面频频出手。日前，东风股份、东风科技均发布公告称，其间接控股股东东风汽车集团有限公司正与其他国资央企集团筹划重组事项，引发市场广泛关注。

类似的重组事项释放出哪些信号？2025年国资央企重组整合有哪些重点领域？在2025年全国两会召开之际，《每日经济新闻》（以下简称NBD）记者就国资央企重组、中央企业市值管理等话题对国务院原国有重点大型企业监事会主席、国企管理智库理事长季晓南进行了专访。

季晓南长期关注国有企业改革与中国宏观经济转型，提出了“深化国企改革需与现代化治理体系协同推进”等前瞻观点，为政策制定和公众理解政策等提供了有价值的意见。

两大车企重组将显著提升国有车企在新能源领域的竞争力

NBD：东风汽车与长安汽车重组在即，在您看来，这释放出什么样的信号？对汽车行业竞争格局将会产生什么影响？

季晓南：东风汽车与长安汽车的重组，将对汽车行业的竞争格局产生重大影响，同时也是国务院国资委深化国有经济布局优化和结构调整的一个重大举措，释放出一系列重要信号。

一方面，此次重组符合党的二十届三中全会关于国有资本“三个集中”的要求，即向关系国家安全、国民经济命脉的重要行业和关键领域集中，向公共服务、应急能力和公益性领域集中，向前瞻性战略性新兴产业集中。

另一方面，东风汽车是以汽车为主业的集团公司，长安汽车是兵器装备集团所属的汽车制造企业，两者的重组兼有战略性重组+专业化整合双重属性，但仍应属于专业化整合，这也有利于竞争性市场格局的形成。

此外，新能源汽车是国资央企发展新质生产力的一个着力点。2024年以来，国务院国资委频频释放加大力度发展新能源汽车的信号。东风汽车和长安汽车在新能源车领域都有所布局，并取得了一定成效，具备良好的产业基础，但在市场上的影响力还不够大，两家重组发出了国资央企将加快发展新能源汽车的强烈信号。

最后，两家车企重组可以减少同质化竞争，也可以增强竞争实力，缩小与新能源汽车领域巨头的差距。

此次重组将对我国汽车行业甚至世界汽车竞争格局产生一系列重要影响。重组后的新集团将成为中国最大的汽车企业之一，跻身全球前五大汽车集团，有助于增强新能源汽车竞争力，提高汽车行业集中度，并显著提升国有车企的综合实力，为加快推进国有新能源汽车的发展提供坚实基础和有力支撑。

NBD：您认为今年国企重组整合重点会在哪些领域发力？

季晓南：央企与地方国企承担的职责使命有所不同，面临的主要问题有一定差异，因此重组整合的领域和重点也会有所侧重。我认为，2025年，国资央企重组整合的重点会继续在三个方面发力：

第一，继续推进战略性重组，提升中央企业在重要行业和产业中的地位作用，增强核心功能、提升核心竞争力。

第二，纵深推进专业化整合，聚焦主责主业，整合优势资源，减少行业内卷，营造产业发展良好生态。

第三，适时推进新公司组建，围绕更好服务国家战略，根据特定发展需要，填空白、补短板、强弱项，打造新的“国家队”平台。

具体来看，2025年国资央企重组整合的重点领域应包括但不限于：

一是新能源领域，提高新能源特别是风光电的价值创造能力，增强各类新能源的产需协同作用；

二是新能源汽车领域，加快推进东风汽车与长安汽车的深度整合，增强国有车企在新能源汽车领域的竞争力；

三是人工智能领域，适应人工智能加速发展和竞争激烈的趋势，着力提高国资央企在人工智能领域的产业引领力和市场影响力；

四是集成电路领域，提升国资央企的原始创新能力，力争在集成电路关键核心技术方面有新的突破；

五是资源循环利用领域，发挥中国资源循环利用集团具有的全国性、功能性资源利用平台作用，提升我国资源循环利用的能力和效率；

六是现代物流领域，整合央地优势资源，构建国家级物流大数据平台；

七是应急救援领域，国有资本向应急救援领域集聚是国有资本“三个集中”的一个重要方面，应通过重组整合进一步提升应急保障能力；

八是建筑施工领域，面对大基建规模收缩和建筑行业“内卷”严重的局面，应把加快建筑企业的重组整合纳入国有经济布局优化之中。

NBD：2025年是国有企业改革深化提升行动的收官之年，如何通过重组整合，增强央企的核心功能、提升央企的核心竞争力？

季晓南：增强央企的核心功能和提升核心竞争力，是一个长期的系统工程，需要多方入手、综合施策，重组整合是一个重要途径，需要把握好以下几点。

一是要更大力度推进国有资本向“新”集聚。创新特别是重大科技创新突破是培育和形成核心竞争力的关键，国资央企要围绕科技创新推动创新要素和资源向重大科技研发基础设施集聚，着力提升科技创新和突破的能力。

二是加快国有资本向具有竞争优势的企业和产业集聚。在深入研究行业发展态势、产业变革趋势、市场竞争走势的基础上，立足国企主责主业和比较优势推进国有资本集聚，进一步形成竞争优势。

三是引导国有资本向“链主”企业集聚。培育壮大国有“链主”企业，提升产业链供应链韧性和水平，引领产业链上下游企业融合集群发展，促进产业协同、优势互补，助力打造一批世界级优势产业集群。

四是加速低效和无效国有资产的处置。对不具竞争优势、经营困难和扭亏无望、资不抵债和长期亏损的企业，及时退出市场，鼓励优秀国企兼并整合。

五是推动重点产业提质升级。立足发展壮大实体经济，坚持传统产业和战略性新兴产业协同发展，大力实施国有企业数字化转型行动计划，加速智改数转；集中资源加快实施央企产业焕新行动和未来产业启航行动；发挥集中力量办大事的优势积极实施“AI+”专项行动。加快央企新旧动能转换和新旧产业接续，推动央企向产业链价值链高端攀升。

六是优化国有资本空间布局。着眼发挥区域优势和资源优势，整合央地相应资源，优化国有企业区域布局，更好落实国家区域协调发展战略。

七是深入推进内部整合。发挥重组的规模效应和协同效应，进一步提高国有资本的配置和运行效率，形成1+1>2的效果。

建议优先支持科技创新型上市公司规范实施股权激励

NBD：国务院国资委提出，2025年要通过完善公司治理、规范实施股权激励等方式，推动央企上市公司加大市场化改革力度。在这一过程中，您认为如何提升其在资本市场的竞争力和吸引力？

季晓南：央企控股上市公司要成为资本市场价值投资、理性投资、长期投资的标杆，根本在于真正建成世界一流企业，真正实现高质量可持续发展，为此，需要在五个方面取得明显进展。

一是完善央企控股上市公司的治理结构。按照中国特色现代企业制度的要求，健全权责法定、职责透明、协调运转、有效制衡的公司治理机制，强化公司章程基础性作用，厘清治理相关方权责，明晰控股股东对上市公司的管理边界，切实维护上市公司独立性。积极引入长期资本、耐心资本、战略资本并保障其真正有效发挥作用，优化和改善公司治理结构。

二是形成有效的分配激励机制。要进一步深化经营体制改革，完善经营自主灵活、内部管理人员能上能下、员工能进能出、收入能增能减的市场化经营机制。特别是要加大实施股权激励的力度，优先支持科技创新型上市公司规范实施股权激励，进一步激发核心骨干提升上市公司投资价值的主动性和积极性。进一步优化股权激励政策，为央企上市公司实施股权激励创造更开放的环境。

三是要不断提升资产质量和盈利能力。要持续为央企上市公司注入优质资产，提升资本市场对央企控股上市公司的认知和认可；要加大股份回购和股票增持力度，增强资本市场对央企控股上市公司的信心；在上市公司业绩提升的同时要扩大现金分红比例，提高投资人和股民的投资回报；要适时开展并购和重组，提高资本市场对央企上市公司的关注度。

四是加强和改进市值管理。市值管理是提升上市公司内在价值和市场形象的重要手段，是实现投资人回报最大化的有效途径，要高度重视央企上市公司的市场表现，着力提升市场价值，努力提高内在价值与市场表现的匹配度。

五是健全央企控股上市公司的监管制度。把证券机构监管与国有资本出资人监管有机结合起来，建立符合国有控股上市公司的监管体系，探索穿透式监管体系，严格执行信息披露规定，提升合规经营意识和水平，防范和化解各类经营风险。

NBD：国资委明确要求，中央企业要将市值管理作为一项长期战略管理行为，强调避免短期行为，聚焦长期价值的创造。您认为中央企业如何才能平衡短期市场表现与长期价值创造的关系？

季晓南：2024年12月，国务院国资委印发了《关于改进和加强中央企业控股上市公司市值管理工作的若干意见》，明确提出中央企业要将市值管理作为一项长期战略管理行为。面对年度经营考核、业绩奖励挂钩、管理人员任期等问题，如何平衡短期市场表现与长期价值创造的关系成为关键。处理好这一问题，需要国务院国资委和央企共同努力。

作为国有资产的出资人机构，国资委要着力做好五方面工作，一是指导央企上市公司把市值管理作为长期战略纳入企业发展战略之中；二是指导央企控股上市公司健全市值管理工作制度机制；三是指导央企控股上市公司“一企一策”细化年度实施方案和具体举措；四是加强对中央企业市值管理工作的跟踪指导；五是将市值管理纳入中央企业负责人经营业绩考核，强化长期管理理念。

而作为央企控股上市公司的股东，一方面，要明确企业发展战略，将市值管理作为长期工作纳入企业发展战略；另一方面，加大科技创新和管理创新，为促进市场短期表现和长期价值创造共同提升提供坚实基础。

此外，可以合理确定长远发展和价值分配的关系，在确保公司长远发展所需资金的同时给予投资者合理的投资回报。要处理好大股东与中小股东的利益平衡，兼顾大股东与中小股东的利益诉求。

最后，需要完善上市公司内控机制，防止少数股东为短期利益损害上市公司长期发展。

NBD：我们注意到，国务院国资委明确2025年要持续优化“一利五率”指标，并用“营业收现率”替换了“营业现金比率”。这对推动国有企业提升经营效率和市场竞争力有何影响？

季晓南：营业现金比率衡量企业经营活动产生的净现金流与营业收入的匹配程度，而营业收现率则衡量经营活动现金流入与营业收入的匹配程度，概念更直观，便于投资者和管理层了解企业的现金流健康状况。

这一调整延续了国资委兼顾企业盈利与创现能力考核的政策导向，强调企业在关注账面利润的同时更加注重现金流的安全，体现了“要有利润的收入和要有现金的利润”的监管要求，也凸显了国资委高度关注企业经营活动现金创造能力，引导中央企业高质量发展，更好履行社会责任的政策导向。

封面图片来源：每日经济新闻